天微亮,蟄伏了一宿的鬼子便動起來了。
飛機呼嘯著在天空盤旋,炸彈密集地轟炸著88師的防守陣地。漫天塵土飛揚,掀起的泥土蓋地人是灰頭土臉。
像所有守土將士一樣,一班戰士都是飽受招待。煙塵消散後,遊飛便按捺不住地高聲罵道:“狗日的,大清早就擾你遊爺爺的好夢,幹死你家老母!”
遊飛身邊的丁鉚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衝著遊飛是大搖其頭,遊飛見著後怒道:“喂,傻大個,你頭搖地跟晃尿壺似的是什麽意思,可是對兄弟我有意見,是的話你丫痛快地說出來,別憋著,那多鬧心呀!”說完遊飛也不待丁鉚應話,轉個身就解開褲衩撒起尿來。
丁鉚看地是瞠目結舌,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遊飛那幾個兄弟也是毫無顧慮地原地小解,這時一顆炮彈落在了陣地前沿,轟地一聲巨響炸地遊飛幾人是齊齊仆倒在地上,遊飛見到尿濕的褲衩火起三丈,一把抓起旁邊的槍就拉栓對著鬼子的陣地放了一槍,遊飛齜牙吼道:“小鬼子,老子和你杠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操你老母!”
胡衛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開口喊道:“遊飛,安靜點,再亂嚷嚷老子斃了你。”
這要是以往有誰敢這麽和遊飛說話,他非得衝上去找那人拚命不可,可是現在他不能這麽幹,因為他已經是身在軍中了,這麽些天來他沒學到些什麽,但卻知道了什麽叫做紀律。
“飛機之後是野炮,再接下來鬼子的步兵就該來了,來吧,小鬼子!”丁鉚打開保險,緊握著槍把,眼神犀利地盯著前方。
“新兵蛋子,都給我聽好嘍,記得我以前教過你們的,首先你們要知道五十公尺有多遠,然後便要判斷你前麵的鬼子距離你有多少個五十公尺,都給我判斷準確了,然後給老子瞄好了,往死裏打,我要看到的是鬼子腦袋開花,不是要你們的槍都往人縫中打,都他娘的聽清楚了沒!”胡衛嶽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
“是!”眾人齊聲應了起來,包括丁鉚在內。在這個小陣地上,胡衛嶽便是最高指揮官,他丁鉚自然視其為自己的長官。
遊飛端槍趴著,卻是突然緊張了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遊飛居然是手心直冒汗,丁鉚沉聲道:“緊張了吧!”
“誰緊張了,我,我正興奮著呢,巴不得小鬼子早點出來給我當活靶練練我的槍法,以前光打木版,憋悶!”遊飛嘴硬道。
“專注,放輕鬆,這樣你才能擊中你的目標。打其中一個鬼子的時候最好是能以旁邊幾個鬼子作參照,這樣才能打地準。”丁鉚淡然道。
這次遊飛不再頂嘴了,而隻是默默地聽著,默默地記在心裏頭。
過了會,終於是能夠見著人影從遠方的地平線處出現了,慢慢地人影由小黑點慢慢到變大了。等到人慢慢地走近的時候,有望遠鏡的指揮官首先是看到了走在前麵的是栓成一條鏈狀的老百姓,且是一群老弱婦孺為主的人牆,在他們的身後是貓著腰的日本兵。
同樣發現了這個狀況的易安華和封平一臉悲憤,封平一口鋼牙咬地咯吱響,怒吼道:“畜生,畜生!”
易安華更願被一把鋼刀架到脖子上也不願意麵對這種狀況,小鬼子步步逼近,而他們卻又是不能夠開槍,從來未曾有過的無力感從易安華的心頭生起。
鬼子越走越近了,距離最前沿的陣地隻有八百公尺遠,戰士們已經是能夠見到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像牲口般被驅趕著慢慢往前走。所有的戰士都驚呆了,他們靜靜地等候著,等候著他們的指揮官作出決定,不管是什麽決定他們都得執行,隻因他們是軍人。
便連自認是無惡不作的遊飛七人也是對小鬼子令人發指的行為感到萬分的悲憤,遊飛咬牙咬地牙齦出血,血就著唾沫往下咽,血腥的味道,是的,他的腦海隻有一個聲音,那便是他要殺人,要滅了小鬼子,碎其屍飲其血方能消他此時滿嗆的怒火。
沉沉的氣氛壓在陣地上每一個將士的心頭,那感覺讓人異常地難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越來越近了,七百公尺、六百公尺、五百公尺……隨著距離的拉近,同胞的容顏也更加清晰了,那消瘦的臉頰,無神的雙眸讓人不忍睹,但是戰士們必須得看,這是種殘酷的折磨。
“安華兄,你倒是拿個主意,現在已經是隻有三百公尺的距離了,我們不能讓他們再靠近了,否則這陣地就該讓給小鬼子了!”封平急道。
易安華隻能是苦笑:“封平兄,難道你要我讓弟兄們開槍嗎,對著那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開槍?黃埔軍校的課堂上我沒學過作為一名軍人在麵對這樣的情況下我該怎麽做,但願這世上有個人能教教我現在到底該怎麽做!”
封平沉重地歎了聲,如果要做決定的人是他,他應該也是無法做出決定的。
人牆依然在慢慢地向前移動著,守衛在陣地上的戰士都是萬分緊張,且惶恐不安,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能會有什麽好的結局。時間慢慢地流淌過去,距離一點點地壓縮,很快地便會有變故發生,他們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長長的隊列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娘突然跪在了地上,像是有默契一般周圍地人也是紛紛往地上跪去,少不更事的孩童見著大人這般做也是跟著蹲了下來。一時間排在日本兵前麵的人牆消失地無影無蹤。
暴露了的日本兵見著出現這麽個情況,紛紛用腳踹著賴在地上的百姓,更有甚者用槍托猛砸。以往在他們眼前的“癆病鬼”這個時候卻是如鋼筋鍛造的一般,捱著毒打愣是一聲不吭。
長瀨次郎從望遠鏡中看到了這一切,當下氣地呱呱大叫:“八噶亞路。傳令,將那些病夫通通的處決,一個不留!”
望著歇斯底裏的長瀨次郎,小澤武平暗暗地搖頭。
命令很快地傳達至前方,得到命令的日本兵不再客氣,槍口對準那些跪在地上等候處決的一般老百姓就是一陣掃射。
淒烈的慘叫聲無情地敲打著守土將士的心髒。
血映紅了天,刺痛了陣地上守衛將士的心。
遊飛隻覺雙耳中滿是淒烈的喊叫聲,激蕩回轉揮之不去。掌心狠力地搓揉著槍托,槍口瞄準鬼子,手指扣住了扳機,心中隻想著要滅了前方的畜生。
胡衛嶽抬手往臉上抹去,手上滿是淚水,才發覺自己滿臉都是淚水,抹幹臉上的淚痕,胡衛嶽不再胡思亂想,戰場上不允許有眼淚的出現,那隻能讓你變地懦弱,一名士兵所要做的就是把對手消滅,然後像狗一般地活下去,這個道理他早已曉得。
鬼子這個時候已經距離前沿陣地隻有兩百公尺的距離,丁鉚將輕機槍的槍托貼緊在腮邊,輕聲道:“小鬼子衝到一百公尺以內後貓著腰往前行進,根本不用把槍貼腮瞄準,平端著三八大蓋射擊也是一打一個準。所以新人,你的頭還是伏低點好!”遊飛白了丁鉚一眼,粗聲道:“大個子,管好你自己吧,老子運氣一向都好,沒那麽容易嗝屁。”
何天豪這個時候在戰壕內貓著腰,將死去的87師士兵收集來的鋼盔在土壘上頭每隔一段距離就擺放上一個,胡衛嶽見著了怒聲罵道:“何天豪,搞個鳥呀,老實給我呆著。”
何天豪嘴角一撇,怪聲怪氣道:“我在設置假目標,日本仔的子彈往這些頭盔上飛,不就不會往弟兄們頭上飛了嘛!”
“古靈精怪!”胡衛嶽低聲喃喃了句,便不再去管何天豪了,任由他胡鬧去。
遊飛正前方盡是慢慢前行的鬼子,他咽了口口水說:“怎麽還不開槍,當官的都嚇傻了嗎?奶奶的,成天講什麽分進合擊,現在卻是像跟木樁似地杵著,這和扒光衣服等著人上的婊子有什麽不同!”
一旁的丁鉚扭頭看著遊飛緊張地額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滴,好笑地搖了搖頭。
終於槍聲響了起來,陣地上的槍支吐著火舌往日本兵的人堆中噴去,噠噠的槍聲吵地人心還真是煩悶,遊飛也不待多瞄便扣下了扳機,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打中,反正自己瞄的那鬼子確實倒在地上像灘泥一般。
狂喜湧上心頭,遊飛手上飛快地拉栓退殼,然後再瞄準下一個目標,這次終於是能打上高矮肥瘦的活人了,遊飛越打越興奮,當子彈穿過鬼子頭顱的一刹那間他隻覺得全身一陣激爽,如同上窯姐時般痛快。此時他已經全然不記得方才百姓被殺時的悲痛,隻是陷入殺戮的極度快感之中。
堅守陣地的259旅在昨日消耗了大量的彈藥,人員也傷亡不少,然而經過一夜時間之後火力卻是反而比昨天還要猛烈,鬼子還未來得及有心理準備,已經是讓壓製性的密集火力掃掉了一大片。
挺著大肚腩的長瀨次郎見到損傷這麽大,不由地心中赤痛,他臉上的贅肉跳動著,衝旁邊的小澤武平怒聲嗬斥道:“武平君,支那的有援軍。你的偵察工作做的極為糟糕,今天的進攻失利你必須負上全部的責任!”
“是的,大佐。你教訓的極是,屬下疏忽了,我一定盡力補救,不再讓其他方麵的支那軍隊再前來支援,隻要切斷支援的部隊,259旅很快將彈盡糧絕!”小澤武平低垂著頭顱恭敬地應道。
形勢出現了變化,軍士的心態已經不穩了,長瀨次郎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命令通信兵下達撤退的命令。
望著潮水般退去的日軍,易安華和封平鬆了口氣。易安華見著封平身上的軍服都讓汗水給浸泡濕了,當下裂齒大笑道:“封平兄,你蠻緊張的嘛!哈哈,放心,小鬼子還奈何不了我們七千多將士!”
封平嗬嗬笑道:“安華兄是久經戰陣了,我以前都是幹的文秘,這當將官倒是頭一遭!”
“哈哈,感覺還不賴吧!”易安華朗聲大笑。
封平樂道:“著實不賴。”說完他語調低沉了起來:“就是剛才那些百姓寧死也不肯做鬼子的擋箭牌,我們當兵的不能解救他們卻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鬼子打死,實在是,實在是……”
易安華心裏也是沉重了起來,重重地歎了口起,兩人靜默無語。
士兵們把鬼子打退了,一個個都樂得嗷嗷叫,特別是259旅的戰士,昨天憋屈的憤怒終於得到了舒解,紛紛擁抱著大叫。
和其他戰士一樣,遊飛心裏邊也是美美的,剛剛一陣子的時間,遊飛清楚地記得自己就幹掉了5個鬼子,他真的沒想到自己打槍能夠打地如此精準,小鬼子這麽輕易就讓自己給撂倒。
“哈哈,蔣胖子,老子幹掉了5個鬼子,你小子戰績如何呀!”遊飛將保險帶上,扭過頭來高興地對蔣狀喊道。然而蔣胖子胖臉上卻是掛著兩行熱淚,他也不待擦去淚水,隻是兩眼哀傷地看著遊飛。
遊飛往旁邊一瞄,這才見著葉誌明和劉雲清兩人已經雙雙倒在了血泊中,刹那間遊飛的心跳都停滯了,緩慢地走了過去,遊飛見到三寸丁葉誌明兩眼已經翻白了,一旁的劉雲清胸前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淌著血,仰躺著的劉雲清臉上灰白灰白的,嘴唇也一點血色都沒有,但他看著遊飛依然是帶著微微的笑意。
劉雲清嘴唇微動像是在說些什麽,遊飛連忙湊進去,隻聽到劉雲清孱弱地說道:“大哥,我要掛了,可惜……可惜還未曾教你千字文呢!”
遊飛隻覺得眼眶濕濕地,深呼了口氣將淚水往肚子裏咽,遊飛咬著冷冷的牙道:“你個傻鳥不是說要教我的嗎,以前老子沒理會你,現在我便勉強應承你了。所以你個傻鳥千萬要撐住了呀,不然老子以後依然還是白丁一個。”
劉雲清靜靜地看著遊飛,臉上掛著淡定的笑容,一如往常滿懷尊敬地看著遊飛,看著他心中永遠的大哥,慢慢地他雙眼合了上去。遊飛一見慌了,抓著劉雲清身上的衣服一陣猛搖,吼道:“廢柴,你個假讀書人,給老子醒醒,醒醒呀!”說著說著兩行熱淚終於是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劉雲清已經是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曾經血熱的身軀也在慢慢地變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