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發存、黃仁兩個,帶五百驍勇之士,連夜沿左側首山坡緩處悄悄登上斷壁岩。斷壁岩雖不甚高,但山勢險要,地形也不很熟悉。晚飯後不久爬山,到午夜時分方才登臨山頂。從山頂往下俯瞰,但見城中萬家燈火,密密麻麻,星羅棋布。可見在戰爭期間,城中居民擔驚受怕,睡眠也不似往日。這一處山崖如同刀劈斧鑿一般,直上直下,怪不得城中不在此處設防。除了鷹隼,什麽鳥兒敢掠過這樣的高崖?
白天他們就偵察好了,貼山根就是城牆的後牆,大約三尺來寬,可以走馬的。白天元帥不讓他們貿然行動,怕一旦暴露了目標,反而會誤了大事。夜晚雖然安全,但難度要大了許多。剛才爬山時,一個兄弟掉了下去,眼見是凶多吉少,等天亮再去找找看吧,還不一定找得到找不到呢?
大帥交待清楚了,從山上用繩索吊下的弟兄,立即往城裏放火箭,不管是民房營房,公房私房,引著一處是一處,不要往一個方向放箭,多放幾個火點,令敵方不便撲救。不要和前來阻止的敵兵糾纏,主要任務是放火。
張發存、黃仁兩個,立功心切,都要下去。有士兵伍長說:“將軍,你倆都下吧,這裏有我呢!保證把弟兄們一個個安全地輸送到位。”
兩人大喜,拍拍伍長的肩膀說:“一旦放火成功,就是奇功一件,到時我們給元帥說說,讓你連升三級。”
伍長自然也十分高興,催促道:“事不宜遲,二位將軍下吧!”
每隊十人,下去之後搖繩為號,上麵把空繩子拽上去之後繼續下人。
張發存是頭一撥,下去之後,幾人迅速解開繩索,以備第二撥下人。張發存帶九個弟兄,繩索正好直接把他們放到城頭女兒牆上。敵兵以為此處安全萬無一失,幾百尺的高崖上豈會有天兵下凡?因而懈怠,並無派兵巡邏的。張發存大喜,立即解下背上的弓箭,將易燃之物綁在箭頭上,用火種點燃,十人分十個方向射去。頓時城中火起,此城土房也有,大多乃是竹樓木屋,而且又是年代久遠,怎經得這一場人為的縱火。一時間劈啪作響,煙熏火燎,火光衝天,慌亂的人群喊爹叫娘,四散奔逃。巡城的敵兵聞訊而來時,恰恰黃仁的第二撥弟兄剛剛趕到。黃仁說:
“張兄,你已立了首功,也該讓兄弟露一回臉了,你們阻擊敵兵繼續放箭,我帶幾個弟兄去開城門。”
張發存等殺了幾個前來巡城的小卒,邊放箭邊說:“黃兄,大帥並未給我等交待開城門的任務呀!”
黃仁說:“這個你不懂,城門不開,大軍如何進來?大軍進不了城,我等放箭也是空放。”
此時火勢越來越猛,前來阻擊的敵兵見少。第三撥弟兄也即將下來增援,張發存說:“哥哥要當心呀!”
“不妨事!”黃仁幾個掩入火光之中。
小太監引領三軍將士,看城中火光四起,急發令攻城,突然城門洞天,潘元帥大喜,三軍魚貫而入。
達陵武尚在夢中,聽軍士來報說有人放火,城中大火四起,他一邊穿衣罵娘,一邊朝門外的火光望去,嘴裏咬牙切齒地咕嚕道:
“抓住這個縱火的,一定要把他狗日的碎屍萬段!”
達陵武褲子還沒穿利落,又有士兵來報說:
“將軍大事不好,官兵已經進城了!”
“不會吧,難道他們是從天上飛下來的?”說是這麽說,可是達陵武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忙下令集合隊伍從南門撤退。
小太監急令士兵救火,見張發存等仍舊站在城頭放火箭,遂大笑製止道:
“張將軍,剛才放火有功,現在放火可就有罪了,快下來吧!”
張發存這才住手。
官軍撲滅大火,天已大亮。小太監命人粗略地統計了一下,大火共燒毀民房兩千餘間,官房瘳瘳,燒死百姓數目不詳,死者大多是老弱,無家可歸者哀嚎不止,大多已避往他處。達陵武率少數反王部隊丟下老婆娃娃,從南門逃遁,其餘或降或散。
小太監站在一大堆廢墟上歎道:“自古以來,戰爭中倒黴的皆是黎民百姓,不說我等,聖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這次用兵火攻,把個葉城幾乎燒作一片白地,成為一座空城,罪過呀罪過!”
諸將皆勸道:“大帥舉王師伐無道,何罪之有?”
小太監又說:“當年諸葛武侯善用火攻,初次燒新野,倒也情有可原。二燒滕甲軍,殘絕人環。三燒葫蘆峪,天降大雨,救了司馬父子。唯有第二次,幾乎滅絕了一個種族,當時先生也曾流淚不止。後天帝震怒,折了他十年陽壽,僅五十三歲而終,這事你們可知?”
眾將皆歎服,均搖頭說不知。
揭陽嶺此後再也無人居住,四周城牆,逐年坍塌,因而曆史上再也沒有了葉城這個名字。這是後話,表過不提。
小太監記了張發存、黃仁奇功。命令隊伍稍仍作修整,即日進發。錯過琛州,逼降韶城,眼看就是三羊城,反王的帝都老巢遙遙在望。
達陵武帶著一小隊敗兵逃到羊城之後,未敢直接去見福王,而是跑到他哥哥處。達陵文安慰道:
“兄弟不妨事,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你這次失手主要是中了小太監的奸計,他放火攻城,實屬少見,皇上也怪你不得。再說,天樂皇帝正在用人之際,不會把你怎麽樣的,哪天等哥哥在陣上把那個天殺的小太監捉來,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達陵武見哥哥如此說,心中高興異常,說好哥倆二天朝堂麵見聖上。他在朝外等候,哥哥說好了他再入朝,如半日不見哥哥消息,他就撒丫子先跑了。
小太監勢如破竹,連破幾處關隘,大軍壓境,將近都城。福王聞訊,龍顔不展,召集群臣商議,有何破敵良策?
二弟寧王道:“小太監勢大,那小子又是陰險詭詐,依我不見不如遠遁滇桂,躲進十萬大山再與之周旋。”
兵部尚書姚琪奏曰:“二王爺這是何說?小太監隻不過奪回去幾個小小的城池,我大軍尚未與他決戰,元氣未傷,怎好就此做此逃跑的打算?我天樂皇帝手下兵強將勇,十幾萬大軍豈能怕了一個鬮人?”
是留是去,福王一時無主,拿眼去瞅軍師,華世雄出班言道:
“姚尚書言之有理,依臣愚見,不如來日大開城門,擺開陣式,與小太監決一死戰。”
華世雄得到消息,日前小太監得到幾員猛將,個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又連得數城,來勢正盛,以為決戰時刻已到。他也想了,福王萬一真要躲進十萬大山,官軍一時半會奈何他不得,恐成頑疾,日久必是後患無窮。
天樂皇帝歎道:“前日捉得一個太監,他說他是潘又安,誰知是個贗品。早知小太監巡視華南,寡人就不該輕舉妄動,如今騎在驢上,走又走不得,退又退不得,叫寡人如何定奪?”
有鎮國大將軍行軍督指揮使達陵文突然出班,哽咽流淚,伏地不起。
天樂皇帝驚問:“將軍這是為何?”
“皇上,我弟達陵武被小太監放火燒城,他窮途末路,不敢麵聖,現在我處,小將不敢隱瞞,乞請陛下發落。”
天樂皇帝哈哈大笑道:“一戰之敗,豈能就算是敗將?寡人知道,你弟達將軍已是盡力了。你喚他來見寡人,非但不為難於他,反要加官晉級,封他個大些的官職。”
達陵文感激涕泠,磕頭如搗蒜說:“皇恩浩蕩,達某誓死報答陛下,即便是赴湯蹈火、刀山火海、肝腦塗地也要盡忠皇上。”
天樂皇帝命執事太監扶起。心中暗喜道:“達將軍雖是降將,實乃寡人之股肱。來日得了江山,我定封你個王號。”
達陵文又一次伏地磕頭觸地嘣嘣響,泣道:“不才隻要跟隨陛下打江山,王不王倒不打緊。陛下,小弟現正在朝堂外。”
“快宣他進來呀!”
達陵武入朝,福王著實撫慰了一番。
大家又議論了半晌,意見終未取得一致。奈何福王心中早有了主意,誓與小太監決個勝負。他打斷說:
“寡人已決,必欲與那個小太監爭個高下。但是話說了,怎樣打還得各位拿主意。倘若明日小太監兵臨城下,是出城與他會戰呢,還是堅守不出,放手讓他來攻?”
文臣說守,武將說攻,眾說紛紜,又是半日爭執不下。天樂皇帝事到關頭還是谘詢華世雄,華世雄說:
“陛下有勇將無數,怕他小太監怎地?出城與他交量一番,也好探探他的虛實。”
天樂皇帝應允。
小太監一路殺來,看看離城不遠,便在距城十裏處紮下大寨。命令三軍將士,埋鍋造飯,明日一早,驅兵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