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胡三隻要稍一用力,翻到牆上,然後再順牆而下。隻要過了牆,就是他的天下,天大的事也成了子虛烏有了。但是他畢竟是個文人,爬上這麽高的樹都是開天劈地頭一回,剛想找個台階順坡下驢時,未料想巧不巧就碰上文世昌這一夥子人巡夜。
前頭說了,文世昌和他的“捉監行署”並非官方組織,隻是憑王書貴的口頭授意,就租了塊地方,掛起了這塊牌子。這樣一個既非企業又非事業的單位,自己沒有收入,上級部門又不撥款,久而久之,經費便成了問題。文世昌找到王丞相,老王也是一籌莫展,他有心撤消,但又不死心。小太監乃是他的心頭大患,一日不除,如芒剌在背,豈肯善罷甘休?王丞相思索了半日,終於想出一計,說:
“小文,你的人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白天睡覺,晚上放出去找點營生。”
文世昌不解,問道:“恩相,白天找不出事來,晚上有何營生可做?”
王書貴指點迷津說:“京城偌大一個地麵,胡亂搜羅刨刨就有飯吃,活人豈有尿憋死的道理?你們當中有文有武,夜裏派出去一支小隊人馬巡夜,倘若抓到幾個不法狂徒,連打帶罰,不就有飯吃了?”
文世昌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問多了怕相爺生氣,抱著在執行中再加深理解的態度,裝作恍然大悟說:
“相爺高明,卑職照辦就是。”
王書貴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囑咐道:“不要和城防部隊發生衝突,更要避開禦林禁軍。如一旦遭遇了就說是丞相派來巡夜的,幫著維持社會秩序。有責任往我頭上推,諒他們也不敢找我的麻煩。”
文世昌點頭稱善。
小分隊頭一天便有斬獲,初戰告捷捉了兩個販私鹽的,這二人還未用刑就喊叫願交一定數額的罰款以求減罪。文世昌要的就是錢,其它則一律不聞不問。倆人交了一大筆銀子,高高興興地走了。文世昌不由暗暗伸出大拇指,到底還是生薑老的辣,不得不佩服老丞相的高明之舉和老謀深算。
胡三被帶到一處深宅大院,門口沒有掛牌匾,院子裏的牆上倒是有一副招牌,上書“捉監行署”四個大字。他心裏明白了,找不到的碰到了,原來這裏就是抓拿大哥的中心。因而他暗下決心,出去之後的第一步就是先搗毀這個非法組織。同時他也明白,決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一旦讓這夥人知道他是誰,他的小命也就結束了。
“叫什麽名字?”文世昌問。
“我叫朱三,大人。”胡三跪在地上,很誠懇的回答。
“幹什麽的?”文世昌又問。
“我是個落第舉子,沒錢回家,一直流落京城。”胡三是見過世麵的,撒謊當然也是一流。
文世昌皺了皺眉,心想怎麽這麽倒黴,抓了個窮鬼。看樣子這個人的身上是榨不出多大油水了,有心想放了,又於心不甘,不能白勞動半天不是。想了想又問:
“你這裏有什麽親戚朋友沒有?”
“沒有,一個都沒有,如有一點辦法,我一個讀書人說什麽也不會偷東西的。”
“那你,總得掏點錢吧,也不能就這樣白放你出去。”文世昌說得是實話。
“這樣吧,你放我出去,三天之內我送十兩銀子過來。”胡三已經探出了文世昌的尺寸,心想王丞相怎麽用了這樣一個飯桶辦事?
“不行,最少二十兩。”文世昌討價還價。
“十五兩吧,我也沒有許多,攢點銀子不容易,也不能都給了你們。”胡三欲擒故縱。
“那好,我現在就派人跟你去取。放你出去那是開玩笑,你是外地人,萬一跑了我們上哪兒去找?”文世昌也不是好胡弄的。
胡三稍一沉吟,便想出一個好主意,說:“你們抓我的那墩牆的後麵,是個花園。我在花園裏埋了二十兩銀子,拿出來孝敬你們十五兩,我自己留下五兩做盤纏好回家,大人你看如何?”
“那就晚間吧,白天目標大。”文世昌說。
他也想了,為十五兩銀子不是很合算,好在是路過,反正每晚都得行動,蒼蠅也是肉不得白不得。錢一旦到手就把這個倒黴蛋扔到那個院裏,再幫著吆喝幾聲,大理寺那麽大的衙門,警惕性就那麽差,閑雜人等是可以輕易出入的?聽說是新來了個姓胡的人做正卿,讓那個糊塗蛋去斷這個糊塗案去吧!
胡三在“捉監行署”蹲了一天。文世昌法外開恩,還給他搞了件衣裳穿上。
胡三在幾個人的幫助下爬樹翻牆動作要利落多了。
等了半會沒動靜,文大人正要發問,爬在樹上的兵士壓著嗓門喊道:
“大人大人,那個狗日的根本就沒有挖銀子,一翻過牆就撒丫子就往裏跑了!”
文世昌納悶:見過賊膽大,沒見過這麽大膽的賊!哪有老鼠往貓窩裏躥的道理?
胡三回到衙門之後,立刻沾沾自喜起來,他本就是小人得誌,隻不過不同於尋常小人的一點是,此人除了心術不是很壞,也有些本事,另外就是多少還存有一些正義之感。胡三急忙鑽進臥室,也不洗漱,就開始蒙頭大睡。
大理寺的兵丁聽院外人聲噪動,高喊捉賊。有值班人員詢問出了啥事,大人的安全狀況如何,士兵回答說:
“大人剛去了一趟茅廁,已經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胡三命人備轎,直奔小酒店。
酒館店主還以為是來了大買主,匆忙出來相迎。抬頭一看轎子裏下來的老爺怎麽好生麵熟,半天又想不起來,也不便打聽,隻好陪著笑臉,請客人入內就餐。
胡三扳著臉說:“店家,不忙用餐,先把日前的賬單結清了再說。”
店主詫異道:“日前有何賬?大人來我家小店就坐,乃是蓬蓽生輝,實屬我等三生有幸,還敢叫大人破費?”
“我喝了你店一壺酒,用了兩樣菜,至多就是十吊錢吧?當時我手頭忘記帶得錢鈔,和你說了半日的好話,你不允,賞了我一口痰,當胸一捶,還扒了我的衣裳,可有此事?”
店主的臉色由紅變黃,由黃變綠,再綠變蠟黃蒼白。他喏喏連聲,竟口不能言,隻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