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那站在門外聽了妮婭對公爵的怒斥,雖然仍是餘怒未消,但心中對公爵還是生出了無比的同情。
秦那不住地搖頭歎息,心道:妮婭跟她的母親還是真像,都是那麽的剛強好勝。
秦那不是不知道西斯對秦那利婭的許諾。
昔日令所有人聞風喪膽的血禿鷲已經變得心慈手軟、兒女情長,根本成不了什麽大氣。真是深負他的重望。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原諒那個花花公子。
但是……他不由冷笑了起來,但是躲起來就沒人想要對付你了嗎?從諾曼躲到了西尼亞不是照樣有人來對付他們,海盜攻城、綁架人質、貴族造反,一連串的陰謀接踵而至,一個比一個惡毒,一個比一個更加陰險 。尤裏烏斯一家人差點兒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而這個不成氣的東西還想要繼續躲下去,躲到極北蠻荒之地,如果還有人再繼續對付他們的話,怎麽辦?躲進冥神哈帝斯的後花園嗎?
他想起當年自己的朋友——西尼亞的老公爵,雄姿英發,是何等一個英雄人物。而他的兒子……
虧他還是在海邊長大,為什麽就不明白,生活就像是暴風雨中的海船一樣。越是風高浪急,就越要挺起胸膛迎上去,隻有戰勝那迎麵撲來的巨浪才會有生機。越是膽怯,越是想要躲避。想要轉舵逃跑隻能是被巨浪掀翻打沉,隻能是被無情的大海所吞滅。
幸虧有雅典娜的青眼,妮婭幸運地在路上撿來了一個葉風,要不然,尤裏烏斯家族,這個雅典娜女神的血裔就已經從大地之上消失了。
秦那想起了葉風不由連連搖頭,直到現在他還是看不透那個神秘的葉風。那個年青人如慧星般的橫空出世。
在他的幫助之下,西尼亞一敗海盜,輕取人質、再挫反兵。而且在他到西尼亞之後,那座城市立時改變了麵貌,商賈雲集,物資充足。就連那位威震天下,讓諾曼人聞名喪膽的將軍也不得不曲尊絳貴,折節與妮婭那個小女孩相交。
那裏的一切都變得欣欣向榮。現在除了聾子,誰不知道西尼亞尤裏烏斯家族的大名。
想到這樣,他轉頭看葉風的房間,隻見一大群的仆人手捧著大摞大摞的羊皮紙,魚貫而行,將那些羊皮紙送到了葉風房中。
秦那臉上愁容再現,西斯這一次確實是闖下了大禍,當時他要是實話實說,最多也就是按照法律,給他相應的懲罰。但是向眾神發過誓之後,又當眾撒謊,還被人給揪了出來。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這可是瀆神的大罪。
現在就連自己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為他來洗脫罪名。
不過,他又忍不住冷笑了起來,蘇拉那批暴發戶實在是太小看女戰神的血裔了。雅典娜後代的血管裏麵流著的是一種叫做永不屈服的血液。
他們從來都是手握著利劍,高傲地站著死去,數千年來還從沒有學會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
秦那又搖頭歎息起來,雖然對葉風有信心,但是在搞不清他究竟要幹什麽之前,自己的心中還是沒有底氣。
我還真是勞碌的命啊,都這麽老了,還不讓我休息一下。想到這裏,他像所有關心自己孩子的老人一樣,一邊略有些得意地歎息著自己的苦命,一邊信步走向葉風的房間。
一進門,他就不由得愣住了,隻見葉風和一個學者模樣的奴隸正坐在一堆的文件當中,正不停地翻找著什麽。在他們周圍的文件堆的有一人多高,圍成了一個高高的圍牆,幾乎都要把他們給淹沒了。
葉風聽到門口的動靜,以為是仆人又送文件過來。他頭也不抬地道:“辛苦你了,把那些文件先在旁邊的地上,我等一會兒再看。”
秦那也不在意,他隨手拿起了一份羊皮紙卷,展開一看,原來是一份法律文書。他不由心中奇怪,又連翻了好幾份。結果發現這些全都是關於十二銅表法的法律解釋方麵的文書。
他抬起頭看著坐在文件堆中的那兩人,驚訝地問道:“閣下,你看這些東西幹什麽?”
葉風這才抬起頭來,看到是秦那,急忙站了起來,歉意地道:“原來是您,我還以為是有人送文件過來了。”
秦那笑了笑,道:“沒有關係,其實是我唐突了。”
他指了指放了一地的文件,道:“這是……”
葉風笑了起來,道:“我隻是想熟悉一下帝國的法律。”
秦那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時候再熟悉法律,跟臨時抱宙斯神大腿一樣,基本沒有什麽 用的。
他側頭看了看仍坐在文件當中的那名學者,那人剛剛看到了自己,但卻隻是冷漠地看了一眼,毫無任何禮貌的表示。
秦那心中很是奇怪,這可是他的家裏。沒有人不認識他。而且一名奴隸居然有膽子敢對主人如此倨傲,這種失禮的舉動,就應該被扔進獅籠裏麵,讓其他的奴隸們引以為戒。
他訝然地看了看葉風,葉風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叫道:“阿托姆,這位是秦那大人,快來見過大人。”
阿托姆冷冷地打了秦那一眼,略略地點了點頭,仍埋首進那堆文件當中。
葉風雙手一攤,苦筆道:“大人,別理這個狗崽子。這貨是個真正的臭老九,仗著自己讀過兩天的破書,整天拽得不得了。像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秦那不由奇道:“他是……”
葉風道:“阿托姆-哈杜,曾經是亞曆山什麽的大什麽圖書館的什麽顧問。”
阿托姆立時跳了起來,怒道:“什麽亞曆山什麽的大什麽圖書館的什麽顧問。我是是亞曆山大皇家圖書館的首席顧問。”
秦那不由得一驚,急忙上前莊重地一禮,道:“博學的學者。秦那向您致禮了。記得我年青時的誌向就是能成為你們的一員。”
阿托姆聽了之後,也不回禮,而是得意而示威性地向葉風看了一眼,意思相當明顯:以後尊重我一點兒,別整天和歐拉兩個人光盤算著怎麽把我當驢子使。
“你這個臭老九,又欠收拾了不是?”葉風不由大怒,抬腿就要踹他。
秦那急忙攔住了,看向葉風說道:“不要生氣。他不是那些養在家裏騙人用的磚家叫獸。真正的學者在他們的領域就像是國王一樣應當受到尊敬。”
阿托姆這才略略地向秦那一禮,但麵上仍是一臉得意和倨傲。
葉風不由冷哼了一聲,向秦那說道:“這狗東西是我用六枚銀幣買來的,還不值一棵大白菜的價錢。”
然後,葉風滿意地看到阿托姆在自己的打擊之下,他的臉一下子羞得通紅了。
秦那又是一驚,難以置信地看了阿托姆一眼,道:“你是怎麽辦到的?”
葉風一笑,將過去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秦那沉思了片刻,但還是莊重地說道:“學者的命運或者不幸,可以用金錢來買下,但學者大腦是不能金錢衡量的。”
他轉頭向阿托姆說道:“如果這一次,我們能度過難關。我在這裏許諾。我將給你自由。”
阿托姆並沒有像其他的奴隸那樣對於自由感到興奮。他搖了搖道:“自由,這個詞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吸引力。我現在不也是很自由嗎?我可以讀書,我可以思索。有閑暇時,我還可以幫助歐拉做一些小玩具。”
秦那愕然一愣,他側頭想了一想,心道:這些學識淵博的人全是怪物,不是正常人所能夠理解的。
他頓了一下,道:那麽博士,你有什麽願望嗎?隻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阿托姆聽了立時兩眼放光,追問道:“真的嗎?真的嗎?”
秦那想到這一次公爵惹出來的麻煩,如果連他這一次的瀆神之罪都能夠過關。那麽全諾曼帝國人都會相信尤裏烏斯家族正受到女戰神雅典娜的眷顧垂青。以後就絕對不會有過不去的難關了。
他斷然地點了點頭,強調道:“是的,博士。無論你想要什麽,隻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阿托姆高興地搓了搓手,道:“我的要求不高,隻想到帝國的宙斯神大廣場上罵罵首相。”
秦那聞言一滯。
就聽阿托姆接著說道:“我已經在底比斯拉蒙神廟前罵過了埃及的首相,如果在宙斯神廟前再罵過你們的首相,剩下的就是去迦太王國的迦太城再罵罵他們的漢尼拔。我和其他顧問打過的那個賭,就是我贏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沉思的神色,道:“或者,我再去波斯蘇撒的馬茲達皇宮廣場上罵罵他們的首相?這樣一來,就全齊了。我一定會以第一個罵完所有國家的首相,而名垂青史的。”
秦那立時明白過來,這貨確實是如葉風所說,是個不折不扣的臭老九。而且,如果非要加個定語的話,那就是他是個沒事找抽型的臭老九。
秦那見阿托姆還要再說,慌忙打斷了他的話,向葉風說道:“這一次的事情你們有把握嗎?需不需要我幫些什麽忙?”
葉風笑了起來,道:“閣下,以你從政這麽多年的經曆,你以為那些百姓們當真會在乎有人說謊嗎?他們最關心的倒底是什麽東西?”
秦那沉思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百姓們?他們才不會關心這些東西。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麵包和大麥餅,還有就是碗裏是不是有肉。不然當年的大獨裁者狄克多也不會受到那麽多人的擁護。他的力量居然能掌控元老院二十年之久,所有人對他的獨斷專行視而不見,還不是全因為他通過對外戰爭,奪來了戰利品,讓那些百姓們吃上了肉。”
他說到這裏,不由的又笑了起來,道:“後來,當他不能繼續做到這一點時,立刻就橫屍在大廣場上。真是活該。”
葉風把桌邊顯得淩亂的文件略略整理了一下,又道:“那麽,閣下。你看這一次的事件為什麽會鬧這麽大?那些百姓們和元老們受到鼓動之後為什麽會群情紛紛?”
“你的意思是說……”秦那沉思了片刻,他眼中精光一閃,冷然道:“這還不是你們幹的好事。頒下禁海令,然後惡意地操縱諾曼的物價。結果現在物價飛漲,百姓們怨聲載道。他們又找不到一個合理的渲泄口。”
他頓了一下,看著葉風尷尬的臉色,依舊毫不留情地說道:“而且,這一次西斯犯錯又恰在當口之上,正好給了他們一個正當的借口,宣稱是有人瀆神這才造成了這種情況。結果隻要有人在背後略略地煽動。這些人為了自己的麵包和大麥餅當然就會群情湧動。”
葉風聽了秦那的指責,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位老狐狸果然不愧是在政治場上打滾多年。隻是略略提醒了幾句,他就立刻抓住了事情的關鍵。
隻是葉風覺得他的話還是有些刺耳,他尷尬地糾正道:“閣下,糾正一下,剛開始確實是這樣的,但是後來。我們又立刻開放了海禁。現在造成這種物價飛漲情況的不是我們。”
秦那一點就透,他冷然接口道:“不錯。當你們賺足了錢之後。其他那些大家族們見到其中的暴利,像北地的餓狗見了骨頭一樣,學著你們的樣子一擁而上,這才造成這種情況。”
他說到這裏,突然發現公爵的那件事情並不是無方可解,心中安定了很多。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道:“不知你打算怎麽解決這件事情?”
葉風又笑了起來,道:“在我的故鄉,有一種傻瓜。當別的人把牛偷走之後,他學了那人樣子,去把牽牛的繩子偷走,但是被人發現之後,所有人無不認為是他偷了那頭牛。而這些貪心不足的家夥學了我們搞囤貨居奇。”
秦那大笑起來,接口道:“所以他們就是那個偷牛繩子的人。而當我們給他們送上肉,讓他們吃的時候,他們也會轉而支持我們。”
葉風向他略略一禮,笑道:“沒錯,閣下。”
秦那又道:“但是質詢聽證會上……”
葉風笑道:“那些人隻要有肉吃。哪怕我們說雪是黑的,煤是白的,他們也會幫助我們。而有了眾人的支持,我們的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秦那搖了搖頭,仍有些顧慮,道:“但是你忘了,還有神廟和元老院,那幫狗崽子咬起人來,可狠著呢。咬上就入骨三分。而且不咬下肉來,他們就不會鬆口。”
葉風一指那些文件,說道:“所以我才要在這些法律文件上找一些漏洞出來。”
秦那不由一愣,道:“漏洞?這可能嗎?十二銅表法可是相當完備的。”
他雖然為官多年,但是他並沒有當過律師,並不了解葉風時代的那些律師們能把死人說活,把活人說死的超人本領。
葉風笑了起來,道:“相信我,閣下。比這部粗陋的十二銅表法完備上一千倍的法律我都見過。但是他們也有不少漏洞。隻要找相信都可以找到的。別忘了,法律是為了什麽而設立的。”
老秦那聳聳肩,道:“我對此並無研究,你說呢?”
阿托姆在旁邊搶著道:“從字麵上講,法律是為了公平和正義而設立的。”
他看到葉風蔑視的目光,語氣一轉,接著道:“這當然是騙人的。法律的目的在於維護有利於統治階級的社會關係和社會秩序,是統治階級實現其統治的一項重要工具。”(筆者剛查過標準答案了,法是階級社會特有的社會現象,它隨著階級、階級鬥爭的產生、發展而產生和發展,法律將隨著階級、階級鬥爭的消滅而自行消亡。)
秦那雖然相當博學,但是聽了阿托姆繞口的一大堆專業詞令,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向葉風。
葉風雙手一攤,道:“在咱們這種落後的階級社會,統治者們為了自己能逃過懲罰,一定會在製定法律時,留下後門,好方便自己進出的。我們的工作就是找出這個後門在哪裏。”
秦那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他走出了門口,向旁邊的跟著自己半輩子的老侍從說道:“不管他們要什麽,一定要全力滿足他們。”
那老侍從眨了眨眼睛,道:“閣下,他們剛剛說的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我全都聽不懂?”
秦那一跺腳,怒道:“我發現你現在廢話好像很多啊。”
那老侍從見了,答應了轉身就走,低聲嘟囔了一句,道:“原來你也沒聽懂。”
秦那聽到了他的話,不由怒道:“快給我滾。老爺我是何等樣人,能聽不懂嗎?我當然聽懂了。”
那侍從慌忙跑開了。
秦那看到他跑遠了,頓時泄了氣,喃喃地道:“我確實也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