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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半夜,雨停了,不過空氣裏滿是潮氣。天上的雲依稀飄散,偶爾露出點蒼白的光。哪戶大戶人家的宅裏,還能傳來呱呱的蛙鳴。清冷的風吹過,給人留下一身雞皮疙瘩,所以許多人早早就進入了夢鄉。就在這時,俱府的旁門突然就開了,從裏麵緩步跑出兩騎,後麵悄悄地馳出一輛馬車,然後又是一群士兵。接著俱府的門就關上了。這輛馬車赫然就是昨晚從俱府出來的那輛。
在俱府不遠處的一處空宅的大門下,有一個乞丐裝束的人明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推推邊上的一個人說:“快起來,去報告飛鷹,惡犬出來了。”另一個人迅速爬將起來,往一邊飛奔而去,濺起一片水花,不久就消失在黑暗裏。
俱府書房裏,俱文珍和劉辟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雨已經停了,卻又一隻不怕冷的蚊子圍著劉辟嗡嗡地轉,劉辟拿起手邊的拂塵,揮了幾次都沒有揮到,隻得自我解嘲地笑笑說道:
“這蚊子,倒不好捉。”
俱文珍也笑道:“好彩頭啊,劉使君也就像這蚊子,李誦是拚命想捉,卻怎麽也捉不到。”
這話是好話,這是比喻用得太粗糙了,不過劉辟卻混不在意,反而聞言開心一笑,也不再理會這蚊子,把拂塵往邊上一扔,說道:“那還不是多虧了俱大將軍,他就是知道我在俱大將軍府上,想抓我也沒那麽容易!待劉某返回兩川,必有重謝。”
“嗬嗬,客氣了。劉使君可是打算返蜀了?”
“正是。某在長安日久,難免有宵小在韋太尉麵前搬弄是非,某也要回去早作準備。”
“何時動身?某與楊中尉遣人護送於你。”
“如此多謝俱公了。某待過兩日見過舒王之後便走。某的人馬奉命在驪山等某三日,今日已是第二日,還請俱公派心腹得力人持某的玉牌前去關照,要他們多等兩日,這幾天時時準備,隻要出得長安,某便翻越秦嶺而去,皇帝再也捉我不得。”
俱文珍自然滿口答應。二人又閑扯了一會,就各去休息了。
如此連續幾日都無事。俱文珍隻是依稀聽說李誦自覺身體已經大好,為學習治國之道,下令翰林學士為他講解曆代皇帝起居注。然後,就是前往各地督麥的皇子大臣紛紛返京。劉辟也喬裝改扮,和俱文珍、楊誌廉一起外出在西市一個小酒樓內見過了舒王,雙方一拍即合,言談甚歡。會見之後,俱、楊、劉三人自以為得計,在俱府中擺酒小酌了一番,一個個都喝得醉醺醺地方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朝會,劉辟還在蒙頭大睡,俱文珍就早早起來入宮了。時辰一到,眾大臣峨冠博帶,按班站立,五品以上官員手持象牙笏,五品以下官員手持竹木笏,垂首肅顏,緩步入殿。入殿以後,分列左右,接著靜鞭三響,宮樂大作,皇帝上殿聽政。兩邊官員躬身肅立,皇帝頭戴朝天冠,身著黃袍,腰環龍紋白玉帶緩緩進入太極殿。
黃色在唐朝以前本是上下通用,到唐朝才成為皇帝專用的顏色,唐高祖以赤黃袍巾帶為常服之後,有人提出赤黃色近似太陽的顏色,“天無二日”,日是帝王尊位的象征。因此從唐朝開始,赤黃色(赫黃)為帝王所專用,黃袍也被視作封建帝王的禦用服飾。李誦雖然學習曆史,小時卻很受電視劇影響,對黃色也頗有一種神秘感。當自己穿上赤黃色朝服後,神秘感依舊存在,卻也多了一種莊嚴感,感歎自己終於明白了漢高祖嚐到做皇帝滋味的感慨。
李誦站到龍案後,眾大臣已經合班站立,在司禮官的號令下稽首,山呼萬歲。稽首是“九拜”之一。行禮時,施禮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也緩緩至於地。頭至地須停留一段時間,手在膝前,頭在手後。這是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禮,常為臣子拜見君王時所用。
曆經了多次朝會的李誦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緊張感,相反舉手投足都從容鎮定,很有君臨天下的氣度,雖然手依然會顫抖,但是聲音中卻多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威嚴:
“眾卿平身。”
“謝萬歲。”
眾大臣紛紛起身,又分兩班站立。李淳等皇子站立左右前列,杜黃裳、杜佑、鄭珣瑜、高郢隨後。
李誦放了李忠言七天假,留苟勝在身邊服侍。此時苟勝上前朗聲道:
“諸臣工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宰相杜黃裳率先出班,上奏今年督麥諸事。接著杜佑出班,匯報今年夏季各地糧食產量,以及稅收情況。自楊炎實行兩稅法後,朝廷收入大漲,貞元以後又少戰事,朝廷財富積餘甚多,今年雖然免除關中賦稅,收入仍然足夠一年開支,李誦大為滿意,嘉獎誇讚了杜佑幾句。
接著兵部匯報今年防秋計劃。防秋是代宗首創,每年秋季調集軍中強健匯集京西,防備吐蕃劫掠。這已是多年形成的製度,隻是今年薛盈珍一事後,皇帝重視軍隊,曾有一次突然駕臨北苑軍營,對軍中懶散風氣極為不滿,撤掉了那一軍的軍將,並決定今年防秋調駐京神策軍和關中他處神策軍換防,往前線去見識一番,宰相們都表示讚同,範希朝、李願、高崇文等大將也沒有異議,俱文珍等當時和皇帝正處在蜜月期,也未多想,就同意了。
當時皇帝本意是調孫榮義的右神策軍出京,為防止軍心浮動,特意決定多加賞賜,並言明防秋結束就調回長安,有軍功必升賞。誰料楊誌廉眼饞,求俱文珍遊說,換成了左神策軍出防。為此孫榮義還和楊誌廉鬧了一番。俱文珍近來事多,本來已經把這事忘在了腦後,現在聽兵部提起,馬上頭腦一緊張,後又想起調入長安的也是自己的心腹,才把心放了下去。
此事是皇帝和宰相們早就商議好的,故而也沒有花費太長時間。接著就是王叔文上奏,道今年風調雨順,財政良好,足夠數年之用,新君登基,恩德理應澤披四方,請求免除各地百姓曆年欠稅五十二萬六千八百四十一貫(錢)、石(糧)、匹(絹)、束(絲、草)。此事引起了一番熱議,中書侍郎武元衡以為今年依然減免了關中及各地賦稅,朝廷收入大有減少,積欠可以減少不當免除,但是吏部侍郎韋執誼、左常侍王伾、翰林學士淩淮、侍禦史裴度等卻表示讚同王叔文,廣陵王也讚成王叔文,道:“厚待蒼生。”但也有的大臣擔憂如此形成慣例,百姓抗稅拖欠會成為常事,對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大臣,李誦予以了明確的鄙視。
於是在杜佑點頭說可行後,李誦就下令鄭絪草詔。接著廣陵王上奏,匯報此次鳳翔督麥見聞,談及鳳翔將士忠勇勞苦,數度哽咽,請求皇帝賞賜犒勞鳳翔將士,李誦當下應允,並決定以廣陵王為正使、勞軍鳳翔宣慰諸軍。以左金吾衛大將軍袁滋為副使,韓泰、劉禹錫、陸淳等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