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時前後,步兵趕到春日山,步兵正在紮營,亂糟糟的,信使也來了,而且帶來了噩耗——康王殿下遇刺殉國,升龍城血流成河。
劉琦一目十行,迅速看完來信,順手交給李顯忠,沉聲問道:“城內情形如何?”
“京族人都被殺光了,沒出什麽大亂子!”小兵全身都是汗,灌了幾口水,精神稍好了一些。
“死了多少人?”
城內京族不下五六萬人,難道一夜之間,都死了?這個事情太大,官家會怎麽說,史官會怎麽說?原本順風順水的,唉,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不知道,依小的看,總有六七萬人吧!”
李顯忠大笑,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一定要讓這些未開化的蠻子知道,不僅大宋的文化可以育人,大宋的刀子一樣鋒利無比啊!咦,有問題,我看你這話裏有水分啊!城內京族全加到一起也不過五六萬的樣子,怎麽就死了六七萬人呢?”
李顯忠表麵上粗心大意,其實心思也是相當細密啊!
小兵道:“六七萬還是少的,城裏凡是黑牙的都殺,難道漢人中間就都是一口白牙?”
原來是這樣!
小兵下去休息,劉琦暗暗沉思:事情已經出了,再想毫無益處,就看怎麽善後吧!來信中說,請大帥速速返回升龍城,穩定局勢。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形勢還未失控,那麽需要立即回去嗎?他一走,李天祚就留給李顯忠了,實在是舍不得。官家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
李顯忠嘴裏嚼著檳榔,嚼完了吐到盆裏,撇嘴說道:“這東西,我就沒吃出好來!嚼來嚼去,還不是先前的味道?大帥,要不你先回城去?有我在,這裏你盡管放心,回去告訴蘭德言,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降職留用,別整的像個娘們似的,讓我老李瞧不起。如果在虎翼軍團待著不爽,來我們神武軍團好了。”
劉琦一語雙關:“你想得倒美。蘭德言隻會降職留用?我看未必吧!”
李顯忠抄起一個梨,“吭哧”就是一口,道:“大帥是讀書人,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想事情總愛往深處想,要我說,許多事情啊就不用那麽麻煩。蘭德言作為上護軍已經有些年頭了吧?”
劉琦點頭不語,不明白李顯忠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貨色。
“上一次剿滅楊麽亂黨,這次拿下交趾,蘭德言還是有功的,是不是?”
“當然!”
李顯忠將梨核扔進銅盆裏,扯過毛巾擦了擦手,道:“這不就結了嗎?官家一向善待功臣,那個押剌伊爾將西夏的皇帝都殺了,咋地啦?加官進爵,賞賜無數,蘭護軍不過是殺了幾個人,打仗又哪能不死人?官家比咱們都明白,操的哪門子心啊!”
劉琦道:“你別胡說,西夏小皇帝李仁孝不是被亂兵所殺?怎麽成了押剌伊爾殺的了啦?”
這件事情,劉琦也一直有所懷疑,卻沒有真憑實據,隻是懷疑而已。
“我呸!種無傷能騙得了別人,休想騙我!”李顯忠很有把握的樣子,“我問過鄭七郎,鄭七郎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哼,若是死於亂軍之中,首級還能完好?一定是種無傷給押剌伊爾出的主意,押剌伊爾才敢這麽做的。這兩件事情啊,倒有那麽一點相似之處。”
劉琦轉念一想,事情恐怕就像李顯忠所說,這樣才合乎情理。說到兩件事情的相似之處,劉琦很快就明白了,有心考校一下李顯忠,遂道:“願聞其詳!”
李顯忠大笑道:“你看,你看!這就是劉大帥的不是了,揣著明白裝糊塗,不好,很不好嘛!數量龐大的京族人和西夏皇帝一樣,都是個禍害;殺了吧,有點那個;不殺吧,總是麻煩。這回幹淨了,趁著這個機會,向朝廷把情況說的嚴重一點,再多殺一些人,交趾就算穩了!”
此人心思縝密到這種程度,劉琦暗中讚歎,李顯忠有勇有謀,將來必是國朝名將啊!
劉琦當機立斷,吩咐一聲來人,傳令兵進賬聽令!
“傳令各處守軍:交趾形勢堪憂,著各路將領,嚴密監視各族動向,如有趁火打劫之徒,格殺勿論!同時,告訴上護軍,拿下春日山城,本帥就將回師升龍城。”
傳令兵複述了一遍命令,躬身退了出去。
李顯忠都要走了,半路停住,隨意說道:“蘭護軍挺好的人,這次恐怕就要受委屈嘍!要不,大帥把他讓給我得了!”
“休想!”一直與蘭德言合作默契,這是個舉輕若重的人,象絕世珍寶一樣稀罕,萬萬不能送人的。
“末將還有一事相求!”李顯忠鄭重地說道。
“講!”
“嘻嘻,鄭七郎和他的那一營虎賁,大帥就不要跟咱爭了!”
這家夥,要蘭德言是假,這才是他的真實意圖啊!劉琦有被算計的感覺,又不好弄得太小氣,道:“鄭七郎是官家的人,哪是你我想要就要的?”
“大帥隻說爭是不爭!”李顯忠窮追猛打。
劉琦無奈,道:“就不和你爭了!”
李顯忠深施一禮,大笑而去。
天黑之後,突然下起大雨,等不及雨停,劉琦按照原定計劃,開始進攻。第一批上去五百人的一個營,喊叫聲很大,動作很慢,足足折騰了三刻鍾才到達“人”字的中間,兩條斜道的交叉路口處,正想向上猛攻,被亂箭、巨石的立體組合攻擊射了回來。第二批,人數一千,分成十幾個小隊,每一隊距離二十丈,氣勢洶洶殺上來。上去的速度很快,下來的也不慢,他們比第一批人多前進了十餘丈,受到大帥的高度讚揚。戰鼓擂得山響,號角聲在山穀間回蕩,喊殺聲此起彼伏,引來山中狼群的積極響應,正所謂驚天地泣鬼神,更是令守軍不寒而栗了。
進攻從戌時兩刻開始,一個波次接著一個波次,沒完沒了,大有不勝不歸之勢。由於下雨的緣故,火箭、手榴彈沒有了用武之地,否則還要更厲害呢!
天亮前,李顯忠帶領兩千精銳,偷偷摸上魔牙山。路滑難行,傷了十幾人,每人身上都披著樹枝,就像遠古的野人一般。對麵黑漆漆的,沒有動靜,東方的天空露出一點光亮,天要亮了,雨也似乎小多了。
李顯忠壓低聲音,問身邊的向導:“你不是說明天才會下雨嗎?還有沒有準?”
這是一個芒族漢子,一心想在新主人麵前立功受賞,連忙答道:“這個事情,誰能說得那麽準啊!不過,瞧天色,再有一個時辰,大雨可能會停啊!”
“有譜沒有?”
芒族漢子搖搖頭,又劇烈地點頭,繼而再搖頭,李顯忠看著頭暈,一腳將其踢到草堆裏,等著天亮。不管這雨停不停,都是要攻山!
天亮了,雨還在下,十架特製床子弩,一字排開,李顯忠一擺手,左邊三架弩機率先發射,撓鉤激起層層水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對麵的岩壁。發射手非常出色,準確地命中一處石縫,兩個撓鉤掛在上麵,一個走空。等待發射命令的第四架弩機,也不負眾望,釘在前麵兩處撓鉤旁邊,三條繩索擰成一股,這邊也已經固定好,這就有了第一條繩子做成的橋梁。
不大的功夫,三條過山繩索已經齊備,李顯忠瞧著身邊的三名士兵,道:“小心!”
“曉得!”
三人將身上的掛鉤掛在繩索上,幾乎同一時間,向對麵滑去。就在這時,雨簾中出現了兩名交趾士兵,所有人急忙伏下身子,神臂弓、克敵弓端起來,緊張地注視著對麵的動靜。過山的繩索很細,但是隻要站在崖邊,肯定可以看到。還有繩子上的三名兄弟,盡管穿了一身的白衣,難道這樣就夠了嗎?
兩個交趾人距離懸崖大概十幾丈遠,一人指著這邊比比劃劃,李顯忠手裏的箭射出去,這才喊道:“射!”
擔任阻擊任務的三十名軍中最優秀的弓箭手,瞬間射出手裏的箭矢。白駒過隙,李顯忠的箭插在一人的咽喉處,另一人還沒來得及叫喚,被亂箭擊斃。大家剛剛鬆了一口氣,忽然一聲驚雷,已經死了交趾士兵似乎在雷聲中跳了一下,下一刻再看,原來是錯覺。
三個兄弟過去了,找好落腳之處,將身上的繩索解開,係在身上,努力向上爬去。突然,一人失足摔落下去,這邊的士兵,緊緊拉住繩索,十幾人一起用力,生生將那個又拽了上來。李顯忠急忙跑過來,問道:“受傷沒有!”
小兵委屈地直哭:“大帥,俺給你丟臉了!”
李顯忠笑罵道:“是他娘的有些丟臉,你們三個如果都摔下去,我就沒臉可丟了。做好準備,多殺些京人就是了!”
“是!”小兵歡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