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九年十一月初四,嶽飛攻取定州城!
初五夜,初六淩晨,南下黃羊平,捧日天武兩大軍團聯合作戰,嶽飛槍挑西夏樞密院都副承旨、靜州都部署任純忠,種無傷刀斬西夏第一勇士吉德尼瑪袞,斬首五萬餘級,取得黃羊平大捷。同日,吳階合圍西平府,西平府已入囊中。
——《靖康軍事之武威天下》
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嶽飛一定會巡視一下營地,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十幾年一直如此,已經成了習慣。
五萬大軍將定州城團團圍住,隻是試探性地攻了一下,嶽飛苦於步兵數量不足,鎮國大將軍吳階又沒有派人來催,所以,準備再看看有沒有其它的辦法。巡哨的士兵從營門前穿過,明崗暗哨都沒有問題,嗬嗬,習慣成自然,做了九年我嶽飛的兵,該盡的本分總還是明白的。
一處營帳內,鼾聲如雷。
嶽飛躡手躡腳地進來,親兵在一旁掌燈伺候,室內的一切,朦朦朧朧還能看清楚。替踹被的士兵掖好被角,將騎著兄弟身子的那個家夥胳膊腿放下,還有一名火力壯的小子,莫非是嫌棄榻上太熱,徑直翻到了地上。重重摔了一下,卻並沒有醒,抱著一隻鞋子,鼾聲更響了。睡覺摔下來,常有的事情,嶽飛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剛當兵時候的事情。他就沒少翻下來呢,有時早上醒來,發現睡在下麵,十分懊惱,王貴徐慶等人還不忘取笑幾句,更是羞得不行了。將那小子抬上去,蓋好被子,瞧瞧再沒有問題,轉身退了出來。
掌燈的親兵,了解大帥的心思,也不用再問,徑直在前麵帶路。接下來就是最後一件事情,給戰馬添一把草料。嶽飛的戰馬,名叫“照夜白”,是萬裏挑一的神駿。說起來,這匹馬還有一個故事。宣和四年,也就是十三年前,嶽飛應募從軍,先是在真定宣撫劉韐手下做一名隊頭,不久來到宗澤宗大帥身邊,做了一名營指揮使。不久,宗澤派他去招撫巨寇吉倩,他單人獨騎,上山見吉倩。當麵曉以利害,吉倩還要負隅頑抗,嶽飛大怒,當堂斬下狗頭,幾百大小嘍囉,竟無一人敢動。
嶽飛橫劍而立,喝道:“還不早降,更待何時?”
眾人跪倒叩頭,皆曰:“將軍神武,我等願降。”
現在說起這件事情,就好像人為杜撰的一般,但是,嶽飛左手拎著吉倩的頭顱,右手牽著吉倩的寶馬“照夜白”,大搖大擺地下山,身後跟著幾百名嘍囉,親眼所見的可不是一兩個人,這總是真的。照夜白無疑是一匹寶馬,宗大帥讚不絕口,大衙內宗穎更是喜歡的不行了。宗穎騎上去一次,摔下來一次,一次比一次摔得狠。最後一次,還摔斷了兩根肋骨,從此再也不敢碰照夜白了。說也奇怪,嶽飛騎上去,不但一點事情沒有,照夜白好像還非常高興,使喚起來,異常靈便,如同多了一雙手臂一般。
無聲地來到戰馬身邊,照夜白豎起耳朵,似乎正在等著主人呢!
手兒輕柔地劃過照夜白的鬃毛,柔聲道:“老夥計,我又來看你了!”
照夜白低頭,打一個響鼻,還用鼻子在嶽飛的臉上噌了噌,嶽飛大笑,非常受用呢!將馬槽內的草料填滿,再加一瓢糧食:照夜白的夥食在軍營裏是最好的,為此,嶽飛每個月都會從自己的俸祿裏拿錢貼補。想著當初那名軍需官的表情,如同看到了鬼一般,嶽飛忍不住就想笑。是啊,大帥的馬多吃點糧食,有什麽要緊,簡直就是天經地義嘛!不過,嶽飛卻不這麽看,他出身貧寒,即使貴為開國公、駙馬都尉、捧日軍團都指揮使,心裏想的,平日裏用的,與普通的百姓沒什麽兩樣。與士兵一個鍋裏吃飯,一樣的床榻上睡覺,得到的賞賜,盡數散與有功將士,每個月的俸祿,看起來是一大筆錢,其實也剩不下什麽。妻子柔福帝姬不是沒抱怨過,不過,她現在已能理解夫君的做法,用自己的那份錢,維持著家庭的正常運轉。嬛嬛,那個幸福的小女人,想到她的笑,她的柔情,她豐腴的胴體,嶽飛的心中就會暖暖的,全身充滿了用不完的力量。
帥帳旁邊的帳篷裏還亮著燈,嶽飛示意親兵可以回去休息了,挑簾子就走了進來。帳內很暖和,也很亮,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睡覺的意思。軍團參謀胡閎休,參議官朱夢說,主管機宜文字李若虛,柄燭夜談,興致正濃。
嶽飛閃掉外衣,就著炭火搓搓手,道:“三位先生在談論什麽?”
胡閎休將中間的椅子讓出來,扶嶽飛坐了,道:“我們正在談論梁炳坤其人,大帥是否也想聽聽?”
“好啊!”嶽飛坐下,喝一口熱茶,等著下文。
朱夢說道:“梁炳坤,前朝太後梁氏的侄子,不客氣地說,算得上最差勁的一個侄子。所以,梁氏熏灼之際,沒他什麽事情。梁氏倒了,顯赫人物凋零殆盡,這時族裏人抬頭一望,竟然還剩下一個不中用的梁炳坤。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人生還真是說不清啊!”
李若虛道接著說道:“就是這話,想必梁炳坤也想不到,梁氏大旗會由他來扛。梁炳坤還有一個外號,大帥是否有興趣聽聽?”
嶽飛含笑點頭,李若虛道:“棒槌!對,就是洗衣服用的棒槌。一根筋,不知變通的棒槌,難道也可以救梁氏,守定州嗎?”
棒槌,從字麵上理解就是一條路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意思。不過,難道隻是這麽簡單?
“還有別的含意嗎?”
胡閎休道:“但凡事情都有兩麵,棒槌也有棒槌的好處。比如現在,這個梁棒槌就是頑抗到底,誓死不降,真是鐵做的棒槌呦!”
棒槌有兩麵,另一麵又是什麽呢?
正在思量的當口,帳外有人問道:“請問胡先生,大帥可在帳內?”
嶽飛道:“何事?”
“神衛軍團都指揮使劉希亮大帥到了!”
嶽飛霍地站起,已經走出三步,猛然停下,再問:“可帶人來?”
“天黑看不清楚,至少一萬人馬!”
援兵到了,看來是到了必須解決定州城的時候了。
嶽飛邊走邊道:“快,整隊相迎!”
進帳之前,嶽飛還心無定計,而今卻已是成竹在胸:梁大棒槌,一定要死硬到底啊!
靖康九年,十一月初四,酉時三刻,大宋捧日軍團都指揮使嶽飛的首席智囊,帳前參謀胡閎休,單騎闖關,求見定州都統梁炳坤。
梁炳坤異常慎重,門都不敢開,隻在城頭放下一個大籮筐,胡閎休輕輕一笑,下馬進筐,忽忽悠悠上了城頭。
梁炳坤一見來人,厲聲喝道:“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胡閎休不以為意,撣撣身上的塵土,有沒有塵土不要緊,沒有塵土也要撣上一撣,要的就是這個氣勢。忙夠了,這才深深一揖,道:“大宋禮製,百官見宰相屈揖而已,此身隻跪陛下、尊長、先生,梁將軍見到宰相,莫非要搶著下跪不成?”
說話的語氣雖然客氣,卻是話裏有話:見到宰相都不跪,你算哪頭神鳥?
“你!”梁炳坤被一頓搶白,麵色更是陰冷,“好一副伶牙俐齒。今為仇敵,你的生死隻在我一念之間,尚逞口舌之利乎?”
胡閎休正色道:“自古,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胡某此來,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將軍要殺就殺,何須多言!”
梁炳坤突然大笑,還了一禮,道:“先生忠貞之士,梁某佩服!請,大堂奉茶!”
“請!”
胡閎休步履從容,心中亦是安穩:隻要你肯聽,就不枉此行了。
來到大堂,分賓主落座,主人道:“我梁氏家族,世受國恩,當此危難之際,定與國家同呼吸共禍福,先生乃南國名士,想必這樣淺顯的道理一定懂得,梁某粗人,先生此來,何以教我?”
梁棒槌,不像表麵那麽簡單啊!先把勸降的道兒堵死,反過頭來再將你一軍,“何以教我”,分明就是想看熱鬧的意思嘛!
胡閎休道:“此來別無他意,一是向梁將軍表達我家大帥的仰慕之意;二則,想把當前的形勢詳細介紹一下。而今大軍圍城,梁將軍這裏內外阻隔,消息不通,如果因此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十八日,我軍占領婁博貝、克夷門;白馬強鎮軍司、右廂朝順軍司之地已經盡入我手。西南方,我軍先圍蓋朱城,再下甘涼二州,西壽寶泰軍司、韋州靜塞軍司軍隊回援西平府,被天武軍團一路追殺,活著到達西平府的人,屈指可數。這兩個軍司之地,也已經成為大宋的領土。而今,西南隻剩下蓋朱城未下;南部,也不過僅存西平府、興慶府等五六座城池而已。局勢如此,已難挽回,請梁將軍認清形勢,早做決斷。” 胡閎休手裏的紙扇,時而分時而合,甚是紮眼。而嘴裏吐出的每一句話,更像是千斤重錘砸在梁炳坤的心上,難道,真如此人所說,局勢糜爛,已難挽回了?
“李純亮大帥在哪裏?”這是梁炳坤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不瞞將軍,李純亮轉戰兩千裏,很是威風了一陣,由賞移口、鳴沙城一線,返回靜州城。現在,靜州城有十萬守軍,以樞密副都承旨任純忠為帥,李純亮、吉德尼瑪袞等人為將,妄圖有所作為,不值一哂!”
梁炳坤奮然道:“任純忠?一個娃娃,毛還沒長全,如何為帥?”
話已說出,才覺察失言,麵色一冷,又道:“決斷,先生以為如何決斷才是正確的選擇?”
胡閎休卻道:“胡某外人,此等大事,怎好說三道四?”
“我要你說呢?”
“梁將軍想做夏國忠臣,隻能拚死血戰,別無選擇;如果,梁將軍為手下這些士兵考慮,為黨項一族考慮,隻能投降。何去何從,願將軍熟計之!”
該說的話,都以經說完了,胡閎休一身輕鬆,坐回椅子裏,細細品茶!
沉默移時,梁炳坤的眼睛突然睜開,重重地說道:“本官敬重先生的膽量,所以,也不為難先生。請先生回去轉告嶽飛,定州城隻有死戰的勇士,沒有投降的懦夫!來人,送客!”
唉,還真是一個棒槌啊!
胡閎休無可奈何,一揖而退。
戌時左右,定州東城外大營內的宋軍突然調動,一萬餘騎兵,緊急出動向東方疾馳。不久,東方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黨項士兵用本族語言呼喊著戰神“元昊”的名字,雖然隔著很遠,依然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隻是,限於地勢,除了漫天的火光,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援兵,難道援兵到了?
宋軍隻是動用了一萬騎,也許援兵的數量不多,此時此刻,該做些什麽?趁著宋軍防線出現的缺口,立即殺出城去,與援兵匯合,離開這個鬼地方?如果援兵挺不到自己到達戰場的時候,那麽,手下這一萬步兵就會成為四萬宋軍騎兵的刀下鬼。如果,根本沒什麽援兵,不過是宋軍的誘敵之計,出去了跟送死沒什麽兩樣。到底該怎麽辦?
正在猶豫的時候,喊殺聲起,軍兵來報:宋軍由北、西、南三麵開始攻城。
這個時候,開始攻城,嶽飛到底在想些什麽?
北南兩麵,不過是虛張聲勢,宋軍騎兵耀武揚威,抵進射箭,身後攻城必須的雲梯、衝車等武器很少,步兵數量也不足,好像隻是在做做樣子而已。西城,則大不相同。火龍箭、一窩蜂遮蔽了天空,士兵們躲在垛牆後麵,根本無法露頭。幾千名神臂弓手,抵進射擊,不時有士兵中箭,城上已經是哀嚎遍地。
“吱呀呀”,十幾輛衝車,向城門行來;幾十架雲梯,躍過護城河,搭上了城頭。宋軍步兵,爭先恐後,向上攀爬。
“殺進定州城,活捉梁棒槌!”
“殺進定州城,活捉梁棒槌!”
上萬人一起呼喊,聲勢端地驚人。
梁炳坤鎮定自若,不停地下達命令。
“呼呼”聲響,滾木順著雲梯放下去,一砸就是一串,最後一名宋軍,直接被滾木砸爛了胸膛。
滾燙的火油澆下去,敵人的慘叫聲,聽起來比會仙樓的歌女歌聲還要動聽。
火箭居高臨下,射在火油上,雲梯立時陷入大火之中。
一輛衝車被滾木擂石砸倒,又被火油引燃,忽然爆炸開來,將周圍的宋軍當場炸死幾十人。
火藥?衝車裝了火藥?裝火藥作甚?
梁炳坤忽地警醒,吼道:“投彈隊,瞄準敵軍衝車,射!”
投彈隊隻有區區兩百人,最新研製的手榴彈,被梁炳坤當成了救命的寶貝,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舍得使用的。
投彈隊的手榴彈砸下,滾木擂石弓箭也轉向招呼宋軍衝車。爆炸聲此起彼伏,響徹雲天。最後,隻有三輛衝車到了城門口。
“火油,快澆火油!”
一名軍指揮使大聲命令著,梁炳坤剛想製止,隻聽三聲巨響,腳下的城牆搖三搖晃三晃,剛剛站穩腳跟,碎石橫飛,半邊城樓飛上了天空。
“報:城門破了!”
“都統,怎麽辦?”
城外的宋軍,潮水般湧進城來,遠處還有萬餘騎兵,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一旦失去了城牆的屏障,或者撤退逃命,或者與敵巷戰,再無別的選擇。
梁炳坤心中,忽地映出一處奇怪的場景:宋夏兩軍正在平原上浴血奮戰,夏軍似乎還稍稍占了上風。遠處,無數的夏軍士兵,喊著“元昊”的名字,勇敢地投入戰場。
留下來,隻有死;東城方向,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嗨,不管外麵是什麽,看了再說。
東邊的喊殺聲,引起了梁炳坤的無限好奇,一定要去看一看,否則死了也不甘心!
“弟兄們,生死存王在此一舉,下城和南人拚了!”
西城上的士兵,在都統的命令下,奮不顧身,下城死戰。
趁此時機,梁炳坤悄悄下達命令,城內其餘人馬迅速向東城集結,殺出城去,與援兵匯合,再回來救城裏的兄弟。
什麽時候人的潛力可以發揮到極限?當然是逃命的時候。
兩刻鍾不到,人馬集合完畢,開城門放吊橋,向火光亮起的地方,沒命地跑。一口氣跑出二十裏,竟無一人掉隊,就連梁炳坤本人都在讚歎,真是天下最好的士兵啊!
爬上一處山坡,向下觀瞧。
廣闊的平川上,燃起無數的火把,如同蒼穹上的點點繁星;中央,坐著上千的黨項人,正在扯脖子喊著“殺,唉呦,元昊元昊!”
另一麵,五千餘騎兵,每人一枝火把,不時喊上一聲“殺”。
不好,中計了!
正想命令撤退,隻聽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左右兩翼,殺出兩枝人馬。
“王貴恭候多時,還不早降?”
“哇呀呀,徐慶來也!投降不殺!”
梁炳坤心如死灰,仰望蒼天,祖宗不幫他,老天也不幫他。大夏要亡了嗎,黨項要滅了嗎?
“噓”,長出一口氣,梁炳坤道:“是已至此,爾等逃命去吧!”
“都統,國破家亡,讓我們往哪裏逃?”
“黨項人,隻有站著死的好漢,沒有跪地求饒的懦夫!”
“都統,跟他們拚了!”
“元昊,元昊,元昊!”
士兵突然喊起元昊的名字,每一次戰鬥,元昊都會帶給他們無窮的勇氣,都會指引他們去贏得勝利,今天也不例外,元昊與他們同在!
火把中間的黨項人,全部站起來,也在呼喊著他們心中的戰神。
“元昊,元昊,元昊!”
“好,”梁炳坤斷喝一聲,“兄弟們生在一起,死在一塊!殺!”
“殺!”
六千餘名黨項英雄,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勇敢地選擇了戰鬥,其實,每個人都知道戰鬥的結果,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要戰鬥。
宋軍騎兵,挾裹著寒風,人借馬勢,馬借人威,將戰馬的速度提到極限,衝進夏軍陣中。
敢於阻擋前進道路的士兵,被戰馬衝到丈外;敢於頑抗的敵人,將遭受無情的打擊。
兩萬鐵騎,號稱大宋第一主力的捧日軍團騎兵,對六千西夏勇士,結果不言自明。
當嶽飛將梁炳坤挑落馬下,梁炳坤的胸口,還在向外麵噴著鮮血,他的戰馬,停在主人的身邊,陣陣嘶鳴。
“厚葬他!”
真正的勇士,永遠會贏得對手的尊敬,不管是勝利還是失敗,因為,他們身上留著一樣的血,對勝利無限渴求的熱血。
這樣的一場戰鬥,居然損失了兩千騎兵,唉,都是硬骨頭啊!
梁炳坤的頭顱被扔到麵前,城內巷戰的夏軍,胸膛內最後一口氣也鬆掉了,他們已經盡力,他們再也沒有力氣戰鬥下去了。而且,他們也沒理由再戰鬥下去?
十一月初五淩晨,嶽飛攻克定州城。按照事先的約定,攻下定州的當天晚上,吳階將合圍西平府。而嶽飛的任務就是立即南下,在靜州與西平府之間的黃羊平,攔截靜州的援軍,他還有一個幫手,就是那個貴族中最能打的種無傷。
為了封鎖定州方麵的消息,此戰必須立即進行,遲則夜長夢多,恐生意外。能和種無傷聯手作戰,嶽飛的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由於出身的關係,嶽飛對京城裏的紈絝少年、浪蕩子弟,甚是鄙夷。從內心裏,他瞧不起這些人,能讓他真正讚上一句的,少之又少,張伯奮算一個,種無傷也算一個。
軍人,最看重的還是戰功,不管怎麽說,種無傷已經赫赫戰功,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優秀的軍人,甚至有人評論,他是大宋的軍神,大宋最優秀的軍人。一個最字,更是讓嶽飛不舒服。
嶽飛的捧日軍團,多為貧苦子弟,在這裏,貴族是不大吃香的;而種無傷的天武軍團,則是貴族的天下。也許是聖上刻意為之,這種跡象愈發地明顯了。嶽飛最瞧不起的曹沅、李明理等人,在種無傷手下,立功無數,聽說曹沅還做了右廂都指,嶽飛有時就覺得,自己是不是也犯了錯誤?
算了,不想了,先打好這一仗再說!
初五夜,風很大,天很冷。
四萬士兵,隱沒在黑暗之中,竟沒有一點聲響,都是過硬的好兄弟啊!
“駕駕,”遠方傳來夜行人的叫聲,“嶽大帥在哪裏?嶽大帥在哪裏?”
一枝火把,將來人帶到了嶽飛麵前。
“奉種帥軍令,通報嶽大帥,天武軍團已經按時進入指定地域。請示嶽大帥,還有何吩咐?”
嶽飛問道:“種帥帶了多少人來!”
“我家大帥說,軍團齊裝滿員,請嶽大帥放心!”
前段時間,不是說種無傷正在鳴沙城修整,手下隻有兩萬騎,怎麽幾天的時間,就齊裝滿員了?這個種無傷,又在搞什麽鬼。
“回去告訴你家大帥,先擊潰敵軍騎兵,再收拾步兵,去吧!”
“是!”
送信的人去了,此時萬事具備,靜州城的人若是不出來,可怎麽好?
靜州的軍隊,組成混亂,包括好幾部分的隊伍。李純亮一部,吉德尼瑪袞一部,還有韋州靜塞軍司以及原來駐守靜州的部隊,再加上任純忠從京城帶來的人馬。任純忠帶來的部隊,也不純粹,包括兩萬擒生軍,一萬中央侍衛軍,還有一萬人是臨時拚湊的雜牌部隊。要帶好這樣一枝軍隊,沒有本事是不行的。任純忠是任得聰的兒子,任德敬的侄子,在任氏下一輩子弟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了。年紀不到三十,已經做到了樞密副都承旨,這次領兵在外,又加了一個靜州都部署的頭銜。都部署一職,廢置幾十年,而今又回來了,難道隻是為他一個人,而設立的這一職務?
任純忠沒什麽戰鬥的經驗,據說,被興慶府黨項貴族私下裏稱為“趙括”,就是那個紙上談兵的趙括。如果他真是趙括就好了。因為,如果趙括領軍,則肯定會出擊西平府,而且會傾巢而出。
正想著心事,探馬回報:靜州的軍隊出來了,人數很多,騎兵在前,步兵在後,至少七八萬人。
嶽飛興奮地兩掌互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大宋唯一的兩隻騎兵軍團,聯合作戰,攻擊人數差不到的夏軍,若是不勝,那可真是無顏見陛下了。
半個時辰之後,自黑暗的盡頭,傳來一點溫暖的火光。火光由一點變兩點,由兩點化為四點,再到千千萬萬,最後匯聚成一條火龍,連綿不盡,氣勢恢弘的火龍。
雜亂的馬蹄聲,在耳邊響個不停,騎兵的隊伍拉得很長,粗略估計,人數在四萬上下。待到已能看到騎兵的尾巴,正是攔腰一刀的絕佳時機。
“舉火!”
宋軍騎兵胳膊上纏著的紅巾,非常醒目,似乎比火把好要亮。
“上馬!”
騎士跨上戰馬,身上的氣勢陡然變了個樣!
“衝鋒!”
萬馬奔騰,狂風卷雲,馬蹄聲、呼喊聲、弓箭聲混在一處,分不清什麽是什麽,總之眼中有敵人,心中有殺意,其它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鐵弓在手,前麵的光亮就是目標,嶽飛射術精湛,箭不虛發,還未接敵,已經將十幾人送進了地獄。丈八蛇矛槍在手,心中升起無限豪情:看天下英雄,誰是敵手?
夜戰中的蛇矛槍,仿佛真的變成了毒蛇,刺、撩、帶、掃、挑,一招一式,若靈蛇吐信,渺小的敵人又怎是敵手?
“某乃大宋嶽飛是也,任純忠可敢一戰!”
殺得興起,刺穿小兵的胸膛已經沒什麽感覺,還是槍挑任純忠更刺激一些吧!
“任純忠可敢一戰!”
馬前有大將張保,馬後有勇夫王橫,嶽飛如有神助,銳不可當!
捧日軍團的士兵們,幫著大帥叫陣,幫著大帥殺敵。
跟隨在嶽飛身邊的,除了象影子一樣的親兵,還有一枝軍隊,就是捧日軍團最精銳的一軍——背嵬軍。背嵬之名,取之西番,戰士都經過優先選拔,犒賞異常、勇健無比,有“背嵬軍馬戰無儔”之稱。背嵬軍,全軍二千五百人,平日充近衛,戰時則為全軍團的先鋒。軍都指揮使董先,勇冠三軍,有軍團第一軍都指之稱。
背嵬軍就是戰場上最鋒利的寶劍,而嶽飛和董先就是這把劍的兩麵,董先手中的月牙鐵鏟舞得山響,每殺一人都會大喝一聲,此時已經殺成了血人。
前麵是刀山,背嵬軍的士兵也會把山峰劈開;後麵是槍林,也不必顧及,因為身後的同伴會將危險消於無形。
身前一丈處,一員大將,手中三尖兩刃刀竟連殺三名背嵬勇士,嶽飛正待殺上前去,結果了他的性命,斜次裏董先殺到,與敵將戰到一處。
就在這時,一名夏軍弓箭手,向董先射出一箭。
董先正全力大戰,哪能分心旁顧,嶽飛想救,已是遲了。
“噗哧”一聲,董先左臂中箭,撥馬回戰之際,董先一把拔出雕翎箭,將箭上的血肉放進嘴裏,盡數咽下,投箭於地,大吼三聲,挺身再戰。
射箭的小兵得寸進尺,還要再射,嶽飛的一箭已經到了,箭插在夏兵的咽喉處,箭尾的雕翎還在“簌簌”抖動。
突破口在不可遏製地擴大,捧日軍團的士兵從背嵬軍撕開的口子處蜂擁而入,進來了就不想出去,除非再沒有力氣戰鬥,除非身軀被戰馬碾成齏粉。
弓箭在人群中飛舞,熱血如上元夜的煙花,鋼刀一次又一次斬落,戰馬在不知疲倦地奔馳,勇士在不知疲倦地戰鬥!
風在吹,血在流,戰馬在向前衝鋒,士兵們追隨著統帥的腳步,奮勇衝鋒。
“大宋種無傷在此,吉德尼瑪袞可敢一戰!”
“小白臉休要囂張,老子到了!”
嶽飛抬頭一看,不遠處,種無傷與一名夏軍大將鬥得正凶:無傷的衣服依然雪白;無傷的寶刀依然鋒利,那名夏軍大將也是非常了得,手中的镔鐵狼牙棒少說也有六七十斤,舞起來風聲霍霍,而且,棒法嫻熟,殺伐淩厲,竟不在種無傷之下。
種無傷到了,也就是說,敵人騎兵已經被攔腰斬斷,已經到了收獲的時候。
“放煙花!”
用於夜間通信的煙花在天空炸響,看到煙花,王貴將率領左廂騎兵攔截敵軍前鋒,徐慶將率領右廂的兄弟殺向敵軍後隊。
搖曳的光亮中,嶽飛突然看見一名夏軍將領:金盔金甲金色戰炮,就連胯下的戰馬都是金黃色的黃驃馬,這樣的人物,端地少見。此人身後豎著大旗,離得遠看不清楚旗麵上的字,不過看架勢,此人應該就是夏軍統帥任純忠。
“背嵬軍,隨我來!”
嶽飛一馬當先,向任純忠殺去!他斷定此人就是任純忠,經過大小幾十仗的磨礪,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雙方距離大約四十丈,距離雖然不遠,不過這中間都是正在廝殺的士兵,要殺過去,殊為不易。幾乎就在嶽飛有所動作的同時,天武軍方麵也殺出一枝人馬,領頭的竟是冤家對頭曹沅。看不出,他還有這份眼力,也許,曹彬將軍的威武終於在這位後輩子孫身上顯靈了。
“任純忠哪裏走!”
嶽飛大喊一聲,已經殺到近前,丈八蛇矛槍“啪啪”一個“金雞亂點頭”,蕩起無數的槍影,將任純忠籠罩在槍下。那邊曹沅也策馬揮刀殺上來。
突然,遠離了背嵬軍兄弟的嶽飛,身後風聲乍起,三枝利箭,一杆長槍同時殺到。
“嶽帥莫慌,我來助你!”
曹沅突然轉向,放棄了任純忠,身子從馬背上彈起,揮刀就斬。槍折,箭落,最後一枝箭,曹沅刀勢已盡,回救已遲,大叫一聲,揮左拳轟了出去。一拳竟將利箭擊碎,曹沅都不相信自己有這麽大的本事,低頭一看,左手好好的,也不覺得疼痛,真是怪事呢!
雙腳在嶽飛的戰馬上一點,飛身落回馬背,抽眼觀瞧:任純忠的胸口處多了一杆長槍,嶽飛叱喝一聲,雙把用力,將任純忠的屍身送上了半空。
好一個威武的嶽飛!
曹沅暗讚一聲,嘴裏叫道:“任純忠死了,殺啊!”
“任純忠死了,殺啊!”
這樣的好消息,聽著都提氣,宋軍的叫聲,似乎將天地間的黑暗減弱了三分。
聽在夏軍耳朵裏,與魔鬼的叫聲沒什麽兩樣,最要命的是,任純忠真的死了,沒法出來辟謠,夏軍士氣衰落,潰敗不可避免。
嶽飛槍挑任純忠,吉德尼瑪袞看在眼裏,驚在心頭,正欲撥馬後撤,隻是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破綻,就釀成了致命的大錯,再也無法挽回的錯誤。
種無傷的刀,從一個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角度,刺進吉德尼瑪袞的左肋,劇烈的刺痛傳來,吉德尼瑪袞低頭一看,寶刀已入五寸,那不是刺到了心髒?
生命力在迅速流逝,吉德尼瑪袞的靈魂仿佛已經回到了西海湖,他又愛又恨的故鄉。
“好刀!”
第一句讚的是刀;
“好身手!”
第二句讚的是武藝;
“好一個種無傷!”
第三句就是由衷地讚歎種無傷本人了。
無傷道:“我的兄弟因你而死,所以,我必須殺你祭奠我的兄弟!”
吉德尼瑪袞本想再狂笑幾聲,這樣死亡的方式才與他的身份很相稱,但是,他做不到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狂笑。
西夏第一勇士的身軀,轟然倒下,他的死亡,對於普通夏軍的刺激比任純忠更厲害。
幾息之間,主將陣亡,大夏第一勇士犧牲,夏軍奪氣,誰還有勇氣再戰?
與董先纏鬥的李純亮,覷一個空當,撥馬就走!
兵敗如山倒,夏軍騎兵被擊潰,騎兵後麵的步兵則成為宋軍的希望。升官發財,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大好前程就在前麵的火光中微笑,隻要衝上去,伸伸手就可以得到的。
一直追到靜州城下,見守備森嚴,無機可乘,遂收兵凱旋。
嶽飛遠遠地看到曹沅,今天這家夥看著,怎麽可愛多了?
甩蹬下馬,緊趕幾步,抱拳拱手,道:“多謝兄弟襄助!”
“大帥恁地客氣!”曹沅含笑回道。
嶽飛上下看了個仔細,奇道:“沒有受傷?”
曹沅揚起左拳顯擺起來:“隻輕輕一拳,將來箭擊成碎屑,哈哈,想不到我曹沅也有今天。仔細想想,今日之事,多虧了當年大帥的教誨啊!”
嶽飛有心和好,聽到這話,心中不快,這時種無傷走來,湊趣道:“來來來,曹將軍的拳頭擺好了,我隨便找一名弓箭手射上一箭,看看到底如何!”
曹沅臉沉下來,道:“種帥不信?”
無傷壞笑著:“剛才是信的,現在又不信了!”
曹沅幹笑幾聲,道:“嶽大帥可以作證!”
嶽飛本不知說些什麽,突然靈機一動,道:“我剛才是信的,現在也不信了!”
稍加修改,非常貼切呢!
曹沅怒道:“你們都是國之長城,陛下愛將,不帶這樣的!”
無傷與嶽飛相視大笑,竟是從未有過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