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等人辭出來,張伯奮沒有走,跪倒奏道:“臣想上陣殺敵,肯請陛下俯允!”
趙桓本已經調張憲北上,想讓振武軍團參與河北兩路的防守,再調牛皋的宣毅軍團西進,參與西夏作戰。張伯奮想打仗,也是情有可原:四年前的統軍川大戰,張伯奮留守京城,沒趕上,這一次再不讓他去,似乎也說不過去啊!龍衛軍團與虎賁軍團一樣,號稱禦林軍,恒守不出,長時間不打仗,也不是法子。
趙桓道:“龍衛軍團,哪個部分戰鬥力最強?”
“中軍,右廂稍弱,左廂最差!”
趙桓邊度步,邊說道:“那就留下龍衛軍團右廂駐守京城,朕再將振武軍團的左廂調給你,人員齊整之後,立即啟程吧!”
張伯奮喜極而泣,是啊,哪個將軍不想打仗啊!
“好了,你是朕身邊的人,出去後好好幹,朕信得過你!”
張伯奮退下,趙桓閉目沉思:龍衛軍團右廂與振武軍團右廂、中軍組成新的振武軍團,駐守京城,再有虎賁軍團一部警戒宮城,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本次大戰,事關國運,所以,趙桓一定要禦駕親征,上陣殺敵不行,指揮打仗不行,就是在後麵搖旗呐喊也是好的!皇帝在不在,軍隊的士氣就是不一樣啊!或者有人以為,當皇帝是一件極容易的事情,殊不知,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那種無一人可以信任的無助,幾個人能扛下來?事情除非不來,來了就是棘手的麻煩事,別人還可以躲還可以讓,皇帝不行,皇帝躲了,國就亂了,家就亂了,皇帝的頭顱就掉了。
為君之道,識人用人而已。但是,天下的事情,唯人心最難懂,識人之難,有時真的感覺,更甚於男人生孩子啊!重要的職位,選拔合適的人上來,這個忠心無二,能力差點;那個能力出眾,又極難駕馭。正直的人,尤其是具有獨立人格的人,諸如李綱、趙鼎之輩,他們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刀子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就是以抄家滅族來威脅,他們也是不會做的。所以,除了這些人之外,皇帝身邊還不能少了卑鄙小人,也就是史書上所說的佞臣:皇帝也是人,也有一些不能示之於眾的事情,需要這些人去做,而且,有的時候,也需要這些人來治衡那些正直的人。做為皇帝,維護皇權是第一要務,所以,需要的時候,好人也是要殺的!
將軍們都想打仗,都想立功,張伯奮是這樣,張憲也是如此。有能力的將軍們,能打勝仗當然是好的,但是,要讓他們服氣,要把這些有能力的人攏在一起,朝著一個目標努力,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
不知不覺,到了承極殿,德妃何鳳齡的住所。德妃懷了龍種,所以,並沒有陪駕南巡。今日,趙桓本來很累,就想在福寧殿歇息,但是思來想去,還是一個不成。即使不來承極殿,也是要去環碧宮,看看丁都賽的。都賽先前生了皇四子趙諭,不知這一次是男是女。
何鳳齡腆著大肚子,大呼小叫地張羅,伺候趙桓用過晚膳,喝了香茶,上床安歇。
她擔心身子,怕動了胎氣,不敢放肆。趙桓也乏透了,溫存半晌,摟在一起說話。
“人家身子輕的時候,一個月也不來一次,現在這個辰結倒來了,不知官家是怎樣的心思呢?”
趙桓撫弄著女人烏黑的長發,道:“朕來了,你反倒不高興嗎?那好,朕回去就是了!”
雖是這樣說,卻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何鳳齡是東宮舊人,資曆輩分亞於皇後,而今位列貴妃張和香之下,心裏有些怨氣,趙桓知道,平時也多遷就一些。
“資善堂羅翊善(注:資善堂置翊善、讚讀、直講、說書等官,教皇子讀書),就是看誼兒不順眼,整天挑誼兒的毛病,這些日子,誼兒哭了好幾次呢!”
資善堂是皇室子弟讀書之所,二皇子趙誼今年九歲,非常淘氣,而翊善羅從彥是大儒楊龜山楊時的弟子,為人剛直,即使是皇子犯了錯,也是要打手心的。楊時弟子千人,最為出類拔萃的就是這個略嫌古板的羅從彥。
趙桓道:“羅從彥是有大學問的人,這個你不懂,先生管得嚴些,對他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聽說,大寧郡王總是出宮去,與一幹男男女女的廝混在一起,外麵傳的很難聽呢!”
趙桓兩次南巡,都是趙諶監國,回來問過李綱等人,沒什麽大問題。趙諶身份擺在那裏,現在又開始曆練政事,許多人都在猜測官家的心思,說好話的不是沒有,說壞話的更多!還沒有立太子就這樣,若是立了太子,不知又會生出多少事端。
越想,腦袋越沉,趙桓真想睡了。
“官家,臣妾辦錯了一件事情,您可不要生氣啊!”
“嗯!”趙桓沉沉地答應著。
何鳳齡道:“都賽妹妹小產了,都怨臣妾照顧不周,您應該先去看看妹妹的!”
側耳傾聽,旁邊突然沒了動靜,何鳳齡心中一緊,身子僵住了。下一刻,隻聽鼾聲如雷,官家已經睡實了。
九月初四,頒下旨意:吳階進鎮國大將軍,督捧日、天武兩個騎兵軍團,龍衛、神衛、積石、鎮戎、定邊、龍騎六個步兵軍團,討伐西夏。韓世忠進冠軍大將軍,督天狼、雲捷、宣毅三個步兵軍團,一個虎翼水軍軍團,堅守河北兩路邊境。振武軍團移防汴梁,與虎賁軍團一部,防守京城。
大宋十四個一線主力兵團,隻留下了一個振武軍團,可謂傾全國之力,必欲一戰功成。
九月初五,封大寧郡王趙諶為寧王,監國。
九月十一,趙桓率領尚書右丞秦檜,簽書樞密院事張浚、翰林直學士朱孝莊,由一萬五千虎賁軍團士兵護衛著,向西進發。出發的時期,時辰都與四年前一個樣子,主要隨行人員,何栗換成了張浚,其他都和原來一樣。這麽做,扯不上別的事情,無非就是討個吉利,也讓自己的內心更舒服些。
出發了,再一次踏上征程,趙桓心內隱隱不安,似乎總是少了些什麽啊!
行三十餘裏,前麵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探馬回報:前麵一處密林,有人攔住去路。
王德就在趙桓的身邊,小兵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王德還沒說話,趙桓卻道:“走,去看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阻攔朕前進!”
來到前麵,借著火把的光亮,看得很清楚。左手邊,一名大將:玄鐵盔,玄鐵甲,胯下烏錐馬,手中一把盤龍玄鐵槊;再看右手邊的這員大將:白盔白甲,手中一對擂鼓甕金錘。不是別人,正是京城黑白太歲,鄭七郎和嶽雲。
看到他們二人,趙桓心中的烏雲散盡,剩下的都是陽光。剛才,感覺少了點什麽,怎麽就把他們倆給忘了呢?嗬嗬,這兩個小子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不請自來,沒白疼了他們。
鄭七郎今年虛歲十七,已經與華福帝姬訂下了婚約;嶽雲小一歲,也不小了,都十六了。兩年前,二人進入捧日軍官學校學習,還有一年才能畢業,這一次趕上了大戰,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放過?找王德是沒用的,李綱自然也不能為自己的兒子說項,找到朱孝莊,朱孝莊大笑,上前一人一個腦崩,隻是一句話:“比豬還笨啊!”
搞什麽嗎?人家已經是大人了,怎麽還這樣?
兩個大人,回來一商量,沒別的辦法,還是象上次一樣——劫道吧!
這不,把陛下都劫出來了。
看到陛下,二人慌忙下馬,跪倒叩頭,山呼萬歲。
趙桓大笑,道:“朕若是不答應你們,你們會不會乖乖地回去啊!”
兄弟二人,堅定地搖頭,表達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趙桓道:“李相公為國操勞,嶽將軍效命疆場,執政以為該如何是好啊?”
秦檜道:“陛下身邊多了黑白太歲,神鬼皆避,西夏蠻夷必當授首就擒,請陛下明察!”
張浚也是一個意思,趙桓又是一笑,道:“歸隊!”
“是!”響亮地答應一聲,飛身上馬,樂得已經忘了自己姓什麽了!
大宋這邊磨刀霍霍,人家西夏自然也不能閑著。消息傳到西夏都城興慶府,舉國震驚,太後任薑連夜宣召涼國公、樞密使任德敬進宮議事。
內侍女官躬身退下,溶月宮內,隻剩下父女二人。
任薑愁眉不展,問道:“大宋發傾國之兵來攻,父親大人可有良策?”
剛剛過了二十五歲生日的任薑,卻已經當了三年的太後。三年間,她成為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每一次政事奏對,就是父親也要象其他臣子一樣,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任薑坐在簾籠之後,每一次都要小小地得意一下。夫君薨逝,她成了寡婦;沒有子女,而且她這個寡婦是不能再嫁的,即使想嫁,也沒人敢娶。十五歲進宮,嫁給一個比自己父親歲數還大的人,任薑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活著。成為皇後之後,她體會到了權力的魔力,她知道了自己人生的目的: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牢牢地握在手裏,永遠也不要再失去它。
成為太後,皇帝還小,西夏又是一個有母後垂簾傳統的國家,任薑順理成章,開始掌握權力。這時候,父親任德敬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她沒有父親的幫助,就不能有效地掌控國家;父親不借助她的力量,也不能取得更大的權力。父女二人聯手,先是徹底鏟除李察哥的殘存勢力,取得軍權;進而,搬掉李仁忠,架空李仁禮,掌握政權。
權力這個東西,如此奇妙,隻要沾上一點,就再也不想放手了。無論是國內的對手,還是國外的敵人,誰想把權力從她手中搶走,她都會運用一切手段,殺了這個人。
任德敬挺身而坐,回道:“臣已經派人,出使大遼、金國,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來。隻要其中的一方肯出兵助戰,必能打敗大宋,請太後放心!”
嗯,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任薑道:“答應他們,無論什麽條件都答應他們。”
緩了緩,任薑又問道:“軍事上的事情,就請父親大人多多費心。隻是不知,右廂朝順軍司監軍使,父親可有合適人選?”
任德敬當然有合適人選,正想說出來,忽地想到:女兒這樣問,應該不是隨便問問,必有深意啊!任薑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政治高手,三年的時間,悟到了李仁忠一輩子都不明白的東西,有這樣的女兒,不知是該笑還是哭呢?
“臣請太後教旨!”
任薑笑道:“父親也是的,咱父女二人,私下裏說說話,什麽教旨不教旨的。國家危難,當和衷共濟,聽說李仁忠有一個兒子叫做李純亮的,還有些才能,女兒以為,由他來做朝順軍司的監軍使還是合適的,不知父親大人意下如何?”
李純亮?這個時候,怎麽忽然想起用李仁忠的兒子?
馬上就要成精的任德敬,參不透太後的心思,茫然問道:“李純亮也不是一點本事都沒有,不過……”
任薑嫣然一笑,異常嫵媚,看得任德敬心中一顫:自己是做父親的都這個樣子,尋常男子見了,怎麽當得起啊!
“國家說到底還是他們李家的,國破家亡之際,相信李純亮一定會當好這個監軍使。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父親可是清楚的?”
任德敬順著女兒的思路想下去,霍然開朗:一方麵可以顯示他父女二人的大公無私,緩和與李氏皇族的緊張關係;另一方麵,也可以瓦解皇族的團結,其中有用之才,為我所用!
這是台麵上的東西,隻怕沒有這麽簡單:如果市井傳言都是真的,她這麽做就好理解了。再往深處想,任德敬不寒而栗,委實不能相信,女兒對他也會留著一手。
念及由此,任德敬說了幾句李純亮才堪大用之類的話,李純亮出任朝順軍司監軍使的事情就定了下來。
臨了,任薑又加上一句:“就從擒生軍中抽調萬人,交由李純亮節製,令其都督右廂朝順軍司、白馬強鎮軍司軍事,如無不妥,明日就下旨吧!”
這樣以來,李純亮手中的軍隊將達到四萬餘人,也是一隻很強悍的力量啊!
任德敬不及細想,答應著辭了出來。
“是!父親大人好生將養,兒子明日再來問安!”
李純亮從書房退出來,心中極為難受: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莫非隻能聽天由命,過一天算一天?
命人備馬,一個人也不帶,在夜色中縱馬狂奔,他要去見一個人,隻有在她那裏,他才覺得自己還活著,還是一個男人。
賦閑在家已經很長時間了,九年前,他就憑著自己的本事,做了西壽寶泰軍司監軍使,統領大軍,飲馬會川城,那是何等威風?孰料,幾年下來,不但沒升上去,反倒降了下來。世事無常,竟無常到了這般境地?
穿街過巷,看到了高高的紅牆,“籲”地勒住馬,聽一會兒紅牆內傳出的木魚聲,向後門行來。此時應是亥時初,巡街的軍兵剛好過去,輕輕叩門,“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名尼姑,道一聲:“施主快請,正等著呢!”
李純亮閃身而入。
這裏是白雲庵,供皇宮裏的女人清修之用。沿著一條鵝卵石鋪成的林間小道,前行二十餘丈,便是庵內的白雲堂了。
屋裏亮著燈,一道人影印在窗欞上,正是朝思暮想的她!
推門而入,忽覺香風襲過,懷裏撲進一個暖融融的身子,撒發著無邊魅力的胴體。剛想說話,嘴就被堵住了,李純亮勾起舌尖,奪回主動權,手不停撕扯著她的衣服。
眨眼之間,再沒有一絲片縷阻隔兩個尋歡的生靈,木魚聲中,**攀至顛峰,抵死纏綿,直欲海枯石爛,時空停頓,永恒在這一瞬間。
如雲的長發飄起來,雪白的脖頸彎成了一道誘人的弧線,一聲滿足的“嚶嚀”從嘴裏吐出,夏國最嫵媚的女人,才算是收回元神,再度為人。
一下撲在情郎的身上,這才顧得說話:“如何這時才來,讓人家好一番苦等啊!”
難得一見的小女兒情態,讓李純亮呆上一呆,道:“父親大人病得不輕,離不開人的!”
“父親大人需要孝順,我又算什麽呢?”
李純亮笑道:“若是按照輩分來說,你是大人的大人,應該叫娘娘!”
“哼,人家早就是娘娘了!”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羞紅了臉,“你多厲害,把阿翁的女人都弄上了床,可不是娘娘嗎?”
在西夏,可以被全國人稱為娘娘的,原來隻有一人,現在也隻有一人,那就是原來的皇後,現在的太後,任薑!
當今皇帝李仁孝,與純亮的父親李仁忠一輩,李乾順就是李純亮的阿翁,阿翁的女人應該叫娘娘啊!偏巧,眼前的**女人,即是這個娘娘,又是那個娘娘。心中念叨著娘娘,李純亮情動不已,將任薑掀翻在床,宣雲布雨,將最後的一點力氣耗幹,才肯罷休。
木魚聲響個不停,任薑癡癡道:“菩薩會不會怪罪啊?”
“哼,他敢!”
看著現在的任薑,純亮愛憐地親一口,怎麽看都看不夠呢!隻有現在這個時候,她才是一個女人,一個真正的女人。出了這道門,她搖身一變,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後了。
“看什麽,看了這麽久,還看不夠嗎?”
純亮不答;
“是我美,還是任孟更美?”
這個問題更是沒法回答。任孟是父親的女人,純亮還沒無恥到那個地步。
“將來,你若是有意,我就把任孟賜給你,好不好?”任薑放蕩的笑著。
把阿翁的女人弄上了床,難道,還要把……
不過,果真如此,便是豔福無邊了。
任薑一翻身,壓在男人身上,道:“明天,如果你願意,就可以帶著一萬擒生軍,到朝順軍司上任了!”
真的成了!
又多了一萬的擒生軍!
純亮大喜!
“白馬強鎮軍司也歸你節製,定州以北都是你的了!”
呀!
純亮幸福地要暈過去了。
任薑的臉,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眼睛裏是濃濃的殺氣:“你如果敢忘了我,我就殺了你!”
真是一個心狠的女人。李純亮即使殺了自己,也舍不得殺了這個女人,她怎麽會呢?
李純亮正色道:“京城有難,我一定回到你的身邊!你死了,我絕不獨自活著!”
此時此刻,他說的是真心話。
他們的愛,悖逆了世俗倫理,卻是真正的愛;任薑是他的恩人,可以讓他再一次做男人的恩人,所以,為國為家為她,李純亮都會以死相報的!
任薑落淚了,道:“父親,為了權力可以背叛大宋;可以,獻出自己的女兒;甚至可以獻出生命。我真的害怕,在需要的時候,他會第二次把我獻出去。你是我唯一信賴的人,任薑的情哥哥,任薑就把命交給你了!”
這是她的心裏話,今天聽到了,就沒有了遺憾。
天將破曉,不知此次是小別還是永無再見之日。九年前,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宋將擄了去,他永遠失去了一個親人。
這一次呢?
李純亮心如刀割,無語淚垂。任薑伺候他穿衣,如同送丈夫上戰場的新婦,又替他擦掉眼淚,笑道:“壯士不曾悲,悲即無回期。如何易水上,未歌先淚垂?任薑等你凱旋歸來!”
“好!”
李純亮豪氣衝天,挺胸昂頭,走出白雲庵!
上一次,敗給了吳階;這一次,就用鮮血來洗刷恥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