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吉爾吉斯山,過納倫河,經可傘、八普、苦盞,直趨西黑汗國都城尋斯幹附近的撒馬爾罕。聽說,西黑汗王國的宗主國塞爾柱王國,為了保護西黑汗王國,王國蘇丹桑賈爾率忽兒珊、吉慈尼、祃咱答兒、西吉斯坦和古爾王國等聯軍十萬人,北渡阿姆河,與耶律大石在撒馬爾罕東麵的卡萬特草原對峙,不日會戰就將開始。
對方十萬大軍,耶律大石屬下騎兵兩萬,這個仗又如何來打?
歐陽澈一心想看這場會戰,護送他的遼軍自然也不想錯過,隊伍晝夜兼程,於靖康三年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到達卡萬特草原。
遠方的戰鼓催人奮進,遠方的號角熱血沸騰。
歐陽澈一行,攀上一處高岡,兩裏之外的戰場一覽無遺。
杏黃傘下,遼國皇帝耶律大石一身戎裝,看著遠方壓過來的塞爾柱聯軍,道:“桑賈爾怯懦不堪,非我大遼勇士之敵也!”
一旁的六院司大王蕭斡裏刺問道:“陛下何處此言?”
耶律大石舉起馬鞭指著敵軍,淡定地說道:“你來看:敵軍隊伍涇渭分明,這邊是忽兒珊,那裏是吉慈尼,中間是西吉斯坦,而塞爾柱的大軍壓在後麵,想讓這些人與我們拚殺,再衝上來揀便宜。這樣的軍隊,各懷鬼胎,豈能互相救援?朕集中軍力,攻其一點,敵首尾不能兼顧,必潰敗無疑。”
蕭斡裏刺若有所悟,道:“陛下是說……”
“沒錯!中央突破,西吉斯坦軍隊一敗,後麵的塞爾柱想保持陣形都難,拿什麽和我們拚?”耶律大石道。
耶律大石抽出戰刀,令道:“蕭斡裏刺率領2500騎,攻敵左翼;蕭刺阿不率2500騎,攻敵右翼。朕親自攻他的中央。勇士們,成敗在此一舉,跟隨朕,殺!”
“阿主沙裏!”耶律大石振臂高呼。
“阿主沙裏!”遼國勇士群起而和。
阿主沙裏是國人對太祖耶律阿保機的尊稱,凡遼國興兵,必呼喊阿主沙裏,乞求心中的戰神保佑自己,就如女真人呼喊阿骨打一樣。
左右兩翼,雙箭齊發,衝向敵軍。
耶律大石一馬當先,殺向中央的敵軍。
敵陣中,箭枝雨點一般落在遼軍頭上,遼軍捍不畏死,揮舞著馬刀,向前衝鋒。
“砰,”騎兵前鋒衝到敵軍陣前,躍馬撞向黑糊糊的長盾,刀光閃爍,劈向敵人的頭顱。倒下一個,後麵的再上,前仆後繼就是要象釘子一樣,楔進敵陣。敵軍前陣稍有動搖,遼國勇士見縫插針,向前突擊。突破口慢慢地擴大,前鋒毫不動搖,向前方**。終於,敵軍中央陣營在一波又一波的強力打擊下,無可避免地潰敗。敵軍左右兩翼,還能支撐,就如大石預料的一樣,並未向中央施以援手。
大遼鐵騎在皇帝陛下的龍旗指引下,一路突擊,將西吉斯坦的軍隊衝垮。
敗兵根本不聽指揮,將擺在後麵的塞爾柱精銳衝得七零八落,塞爾柱聯軍失敗的命運再難挽回。
大軍在後猛追,直至寧利水邊,方收兵回營。
卡萬特會戰,塞爾柱蘇丹桑賈爾的妻子和左右兩翼指揮官均被俘獲,他自己僅以身免,耶律大石取得輝煌的勝利。
觀戰的歐陽澈對遼軍的戰鬥力有了深刻的了解:騎兵的衝擊力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根本就是無敵於天下。反觀大宋,一心想以步治騎,屢戰屢敗也是合情合理的。官家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而官家的夢想:城立一隻十萬人的騎兵部隊,不知何時才能實現呢!
遼國騎兵所乘的戰馬,好像多為大宛馬,俊逸非常,著實令人羨慕啊!
戰鬥結束後,歐陽澈被帶到大營裏,等候傳招。軍營內,歌聲飛揚、美酒醇香,笑聲異常高亢,雖然不是自己的勝利,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中,又哪能不跟著高興呢!
亥時左右,歐陽澈突然被帶到中軍大帳,自大帳內傳出話來,令他報名而入。歐陽澈背手而立,高聲道:“本官乃大宋皇帝親派的正使,遼國皇帝殺剮存留,悉聽尊便。若辱我大宋,請赴刀斧!”
他的聲音很大,大帳內的人也一定會聽得清清楚楚,一言既出,周圍都靜了下來。
不久,帳內出來一名執事官,躬身一禮道:“我國皇帝陛下請大宋使節進帳!”
歐陽澈“啪”地一甩袍袖,挺胸而入。
單腿跪地,朗聲道:“外臣歐陽澈奉大宋皇帝命令,出使遼國,願兩國世代友好,共對外敵。遼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下!”六院司大王蕭斡裏刺厲聲喝道。
樞密副使蕭刺阿不亦喝道:“跪下!”
大帳內的遼國重臣齊聲喝道。
歐陽澈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不但不跪,反倒站了起來,仰頭望向耶律大石,但以沉默對之。
耶律大石年約三十四五歲,中等身材,麵貌儒雅,不像戰無不勝的軍事統帥,更象一名士子呢!歐陽澈還是知道一些耶律大石的情況的。
耶律大石字重德,太祖耶律阿保機第八代子孫。幼年讀書,通遼、漢兩國文字,善騎射,文武雙全,天慶五年登進士第,擢為翰林應奉,入仕為官。不久升翰林承旨。遼以翰林為林牙,故世人又稱大石林牙。做過泰、祥二州刺史,遼興軍節度使。
遼國亡國,大石逃至漠北,重整旗鼓。為避金國進攻,靖康二年開始西征。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連戰連捷,開疆擴土幾千裏,竟在西陲之地再建國家,怎不令人讚歎?
耶律大石微微頷首,道:“罷了,這倒是一個硬骨頭!端酒來!”
軍兵答應一聲,用一海碗端過滿滿的一碗酒。
“壯士能飲否?”大石高聲問道。
歐陽澈慨然應道:“死且不懼,酒又何懼?”
端起碗,一飲而盡。
帳內之人,紛紛喝彩。
大石讚道:“好,對朕的脾氣!能再飲否?”
歐陽澈道:“陛下賞賜,不敢有辭!”
歐陽澈連飲三大碗酒,還沒來得及聽喝彩聲,轟隆隆倒在地上。
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了。
耶律大石單獨召見了歐陽澈。大石道:“大宋皇帝可有信來?”
歐陽澈伸手抽出頭上的簪子,旋開頭部,取出一小卷薄薄的紙片,雙手奉上:“這是官家禦筆手紮,請陛下過目!”
這件東西,不管經曆多麽凶險的處境,從來沒離開過歐陽澈的身子,他把這件東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珍貴呢!
大石看過趙桓的親筆信,思忖片刻,忽然問道:“汝是靖康元年四月離開的汴梁城,如何今日放到!”
歐陽澈將一路上的遭遇細細說了,大石安靜地聽著,頻頻點頭。
“罷了,罷了,真是難為你了!”大石又道,“貴國皇帝何等人物!”
歐陽澈不假思索地說:“武勇似不及陛下,心胸或有過之。”
大石聞言,哈哈大笑:“這樣的人物,恨不能相見,可惜了,可惜了!”
沉默片刻,大石忽然問道:“足下以為,朕是否應該同意貴國皇帝的建議,共擊夏國?”
大石目光如炬,似乎想看穿歐陽澈的心思!
歐陽澈無不可對人言之事,自也不怕,慢慢地說道:“外臣聽說陛下將都城改在虎思斡耳朵,便知定無功而返了。”
大石神色一緩,靜靜地問道:“何以見得?”
“外臣以為,陛下若有意東歸,據高昌城為都城可也;建都虎思斡耳朵,則是想經營新的領土,即使東歸亦是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大石急道:“先生可願留下助朕?”
歐陽澈默然無語。大石長歎一聲,道:“似先生這等人才卻不能為我所用,實乃一生憾事也!冬天來了,路不好走,明年開春再走如何?”
歐陽澈隻得答應下來。
不久,耶律大石下令將原來西黑汗國都城尋斯幹改為河中府,駐軍九十餘日,待局勢穩定下來,於靖康四年二月東返虎思斡耳朵。三月底,到達遼國新都,歐陽澈見到了他的親人們。合答安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胖乎乎的兒子,他的第七個兒子。聶仲遠等人也很好,不知是何緣故,小五好像要委靡一些。
四月間,歐陽澈向耶律大石辭行,東返大宋。
六月初到達高昌城,回鶻王親自安排歐陽澈一行人加入了一隊東去的客商隊伍,扮作回鶻商人,又派了一隻軍隊將他們送到邊界,這是已是八月的事情了。
進入西夏境內,倒也順利,走走停停,經沙州、瓜州、肅州、宣化府、西涼府,到達西平府。在這裏,他們與回鶻商人分手,歐陽澈帶著人向邊關行進。此時,西夏與大宋仿佛又恢複了原來的關係,兩國商旅自由往來,出入邊關並不十分困難。
靖康五年年初,歐陽澈終於踏上了祖國的土地,而小五卻永遠地離開了。小五一直熬到這個時候,一直到回到祖國才閉上眼睛,難道它真的認識自己的祖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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