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戰,便作戰!
聖人之言,如鍾如鼓,餘音繞梁,三月不絕。
國之強勢,自外交始也!
——《世祖本紀》
承極殿,毗鄰睿思殿,為德妃何鳳齡的居所。
去年四月,德妃生二皇子趙誼,由才人而進德妃,寵遇亞於皇後。自從昭容李蘭若去世之後,趙桓仿佛一下子對女色沒有了興趣,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後的坤寧殿、德妃的承極殿以及修媛鄭慶雲的蕊珠宮。有時,甚至索性哪裏都不去,直接在福寧殿歇了。
看到官家這個樣子,何鳳齡覺得還是蘭若妹妹在的時候好一些,那時盡管官家來承極殿的次數不多,可是官家高興啊!隻有男人高興,女人才會歡喜一點,否則不知那會是怎樣的日子呢!
誼兒由奶媽子抱走多時,早沒了聲響,想必是睡下了。
二更天了吧?
唉,官家今夜在哪裏安眠?他都有七天沒來了,整整七天啊!
聖人也是的,生了嫡皇孫,而且是嫡長子的嫡皇孫,這可是大宋立國百餘年來沒有的希罕事,如果不出意外,皇位跑不了的;現今又有了身孕,不知是男是女;蘭若生的帝姬也養在她的宮裏,難怪官家那麽寵她。
哼!官家多來幾次,我難道生不出皇子龍孫?
望著搖曳的紅燭,輕攬著流蘇,淺吟低唱,聊以**:
“拂象床,憑夢借高唐。
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天處少輝光。
拂象床,待君王。
換香枕,一半無雲錦。
為是秋來展轉多,理有雙雙淚痕滲。
換香枕,待君寢。
鋪翠被,羞殺鴛鴦對。
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
鋪翠被,待君睡。
裝繡帳,金鉤未敢上。
解卻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
裝繡帳,待君貺。
疊錦茵……”
君王啊,你在哪呢?可知妾在想你嗎?
外間傳來女使輕微的鼾聲,鳳齡盡管不願起,還是懶得叫人,披衣下地,凝望著紅燭,一聲長歎,正想吹燭歇息。忽聽殿外一陣腳步聲,裴誼的聲音飄了過來:“陛下駕到,德妃接駕呀!”
聲音雖不大,聽得極為真切,何鳳齡的身體仿佛飄了起來,瞬間已迎到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心中喜極,盈盈下拜,道:“臣妾迎接聖駕!”
聲音充滿了喜悅,竟不規律地跳起來。
趙桓笑道:“愛妃平身!在做什麽,不是要睡了吧?”
鳳齡伺候著官家寬衣,道:“今兒個不是去瓊林苑打馬球?莫非是剛回來不成?看你,一身的酒氣,這是喝了多少啊?勸過您多少次了,怎麽就記不住?臣妾看啊,還是聖人的話您聽得多些,我們這些人說多少都是白搭呢!鸞兒、卿兒,快起來,官家到了。死妮子,睡得恁地沉,越發沒有規矩了,看我不收拾你們。”
聽著她的絮叨,趙桓心裏泛起一股溫馨,隻有自己的女人,才會這樣吧!
女使鸞兒、卿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這個端水,那個遞手巾,亂則亂矣,手腳還麻利。兩個丫頭發髻散亂,衣衫不整,鸞兒露出胸前的兩點櫻桃,卿兒黑幽幽的芳草若隱若現,特殊的撩人呢!鸞兒額間點著一點朱砂,便是說,女紅未斷,不能侍寢的。
用熱毛巾擦一把臉,趙桓坐下,對裴誼道:“你們去吧!”
裴誼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殿外,起居郎高聲宣道:“靖康二年八月二十日夜,官家宿承極殿!”
這樣的字句,將記載於起居注上,作為後世子孫修實錄的依據。作為皇帝,沒有任何隱私,無不可對人言者。再者說,想隱瞞也是不容易的。隱藏就意味著篡改曆史,不僅要麵對大臣士子的激烈反對,還要遭到後世史家的口誅筆伐。
趙桓不想這樣做,也沒必要這樣做。公道自在人心,曆史又豈是能改得了的?
靠在椅子裏,趙桓道:“唉呦,朕有些餓了,愛妃能否賞點東西充饑?”
鳳齡噘嘴氣道:“沒有,什麽東西都沒有!不餓不困就不到我這裏來嗎?坤寧殿的門檻都要踢破了,臣妾這裏連著抓了十幾隻雀兒,官家再不來,奴家就準備養鳥了!”
門可羅雀的故事用得著實貼切,趙桓聽著,不但不惱,反而大笑起來。
不大的功夫,四碟糕點、五碟小菜、一碗薯蕷粥已經齊了。
今天心情好,也用得多,德妃娘子在旁邊看著也是歡喜呢!
夜深了,雲收雨歇,趙桓擁著鳳齡躺著說話。
“官家,都賽妹妹是怎樣的妙人?”烏黑的發髻隨意地披散著,襯托出嫩白的肌膚。兩頰泛起誘人的桃紅,眉宇間蕩漾著無邊的春情,正是女兒最嬌媚的時刻。
趙桓隨口道:“人也平常,無甚出奇之處!”
不能當著一個女人說另一個女人的好處,這點道理趙桓還是清楚的,所以輕描淡寫地溜了過去。
他想溜掉,人家可不依:“官家的話,叫臣妾如何能信呢?這宮裏的女子成百上千,都是出色的女兒,怎不見哪個能讓官家如此寵幸?哼,騙誰呢?”
趙桓有些困了,道:“朕哪裏會騙你,說的都是真的。”
“還說假話!”鳳齡不易不饒道,“您看,怎麽剛提到那個妙人,這裏又起來了?”
趙桓哭笑不得,道:“你這樣鍥而不舍,他又傻得出奇,想不起來也難呢!”
鳳齡“嘻嘻”笑著,道:“臣妾可以暫時放過哪個女人,隻要……”
“隻要什麽?”
“隻要官家龍馬精神,再降甘露!人家那個剛去,也許可以再為官家生一個嬌滴滴的小帝姬呢!好不好嗎!要奴怎樣才行嗎?”
想不行,可以嗎?
五更末,裴誼在外麵叫起。盡管萬分不想,還是要起的。鍛煉身體這個事情,隻要有一次怠懈,就會有第二次。要做的事情很多,至少要三十年才能做完,所以還是要起的!
到龍德宮向太上皇請安,而後坐殿視朝。
上午,聶山匯報了行刺一案的調查結果:刺客來自常德府,以鍾相的小兒子鍾子儀為首,“焚天聖使”楊麽為輔,人員總計四十餘人。那日行刺官家,鍾子儀帶著兩人留守,其餘人傾巢出動。而射殺歐陽玄的人正是楊麽。事發之日,楊麽逃走,鍾子儀落網。如今已經過了十幾天,恐怕楊麽已經出城,早已逃遠了。
聽完聶山的敘述,趙桓道:“鍾子儀以及黨羽,當街腰斬,可是妥當?”
以李綱為首的宰執點頭應諾,並無不同意見。
聶山“撲通”跪倒,冷汗之流,奏道:“臣身為開封府尹,置陛下於險地,罪該萬死!蒙陛下寬宥,窮追賊黨,將其明正典刑,布告天下,臣感激涕零!臣無言再居衝要之地,請辭本職,甘受懲處。”
那日於大街之上,實在是凶險萬分,如果不是民眾挺身而出,想活下來也難啊!
回到皇宮,宰執、聶山聞詢趕來,宰執將聶山罵得一無是處,就差要活剮了他。趙桓要求聶山盡快破案,暫時放了他一馬。
現在,到了秋後算帳的時候了。
軍方頭號大員、知樞密院事張叔夜的意見:褫奪一切官職,流三千裏!
簽書樞密院事、護軍大將軍呂好問,也就是張叔夜的第二副手,發表了不同意見,請官家念在聶山往日功績上麵,還要考慮首犯已經歸案的因素,從輕發落。
副手能堅持自己的意見,不違心服從上司,這是趙桓一心想要的結果,單從這一點來說,就很是令人欣慰呢!
最後議定,罰俸三年、削掉爵位、降三級留用本職。
這已是最輕的處罰了,聶山感動得“嗚嗚”大哭,還是被內侍攙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