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彥已過不惑之年,一舉一動,優雅脫俗,儼然名家風範。他年輕時是有名的美男子,在狹街柳巷中長大,身上不免沾染了些市井之氣;聰明伶俐,蹴鞠技藝超群,善於應對,常拿人取笑,取街市俚語為詞曲,文采斐然,流傳廣泛,自稱李浪子,為京城年輕官員中的明星人物。宣和三年拜尚書右丞,為執政,當時的首輔宰相王黼與鄆王趙楷關係極好,欲勸趙佶改立趙楷為太子,李邦彥勾結蔡攸、梁師成,致王黼罷相,客觀上幫助了趙桓。因此,趙桓登基之後,重用李邦彥,把他升為首輔,李邦彥卻一直無所作為,趙桓對他已經有些不滿了。
趙桓道:“朕想先聽聽宰執們的意見。”
“臣以為,內禍更甚於外敵,金人的要求隻要不太過分,應該答應下來。陛下自可騰出手來,安定朝局,再圖大舉。”李邦彥道。
接著李邦彥的話茬,三位副宰相陸續發言,大多附和李邦彥,沒有什麽不同意見。象他們所說,什麽我中華上國地大物博,拿出一點東西給金人,也不會傷筋動骨,全無幹係的;什麽宰臣出城,親王為質,為萬民計,責無旁貸;什麽金兵強悍,兵鋒正銳,此誠可智取,不可力敵也;什麽真宗皇帝所主持簽訂的澶淵之盟,乃我朝外交的成功典範,可依此辦理等等,聽著怎麽就那麽別扭呢?
趙桓不動聲色,暗暗想著這些所謂的國之重臣。四位副宰相,除李綱之外,一人為李邦彥的兒女親家,一名為李邦彥的得力屬下,最後一名倒是與李邦彥沒什麽關係,不過此人最善於做官,和誰都處得很好,與蔡京、王黼等人關係也不明不白。樞密使吳敏,為他登基繼位立了功,出了力,人還可靠,才略一般;樞密副使耿南仲,是他的心腹,忠誠絕對沒有問題,另外一名樞密副使,名聲還好,能力卻是平平。
說來說去,能做事的似乎隻有李綱一人。
“李愛卿為何不說話?”趙桓問道。
李綱肅容道:“臣聽李鄴所言,完顏宗弼收羅了一大批燕人,為他出謀畫策。巧言令色如王汭,狡猾反複如郭藥師,這些人了解我國的情況,才是國家的心腹大患啊!臣以為,宗弼此次派人議和,其實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如果我們一味退讓,敵人越發以為中國無人,即使這一次和議能成,不久還會起兵來犯,正是憂患方生啊!因此,即便議和,能讓則讓,不能讓,決不退讓。宰臣可以去,親王則萬萬不可,自古也沒有這個先例。議和的人選很重要,萬萬馬虎不得。臣就想到這麽多,伏請陛下聖裁。”
“李綱嘩眾取寵,為個人利益寧願犧牲萬民,此實奸臣,請陛下詳查!”李邦彥突然發難,對李綱的不滿已經公開化了。
“你所說的議和人選,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啊?”
“民間傳言,李綱是真宰相,我等不過是陪襯,這些話又從何而來?”
“一旦議和,你便不如現在風光,是也不是?”
“金兵圍城,道君太上皇帝南遷,陛下食不知味,寢不安席,身為人臣一點都不為君父著想,是何居心?”
這下可好,除了一個吳敏沒有出聲之外,李綱遭到其他宰執的集體圍攻,難道李綱就那麽招人恨嗎?這些人做事不行,拉幫結派,保起自己的烏紗帽,手法一套接一套,令人目眩神迷;講話義正詞嚴,似乎道理全在他們一邊似的。
李綱輕蔑地望望眾人,不置一言。
坐得太久,腿腳酸痛,趙桓起身,走下丹犀,斟酌著說道:“李綱之心,昭昭可對日月,朕信得過,卿等就不必再說了。議和是人心所向,自然要談。但是,什麽時候開始談,怎麽談,由誰去談,在哪裏談,我們的底線在哪裏,都不是小事,關係到最終的結果,宰執們要好好商議一下,有了結果,報與朕知。今天給他們吃了閉門羹,人家心裏有氣,隻怕還要來攻,偏勞李愛卿受累,再打幾仗,不能讓他們小視了我大宋。今天就先到這裏,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臣等告退!”李邦彥率領眾人退下。李綱申請獨對,趙桓點頭應允,那幾個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依照慣例,宰執聯班奏事,不得獨對;皇帝如有需要,招一人獨對,也要慎之又慎。因為,獨自奏對,同僚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以為你在攻擊他,或者與他有不同意見,又大多是見不得人的話,不能當眾講就隻能獨對了。獨對遭人嫉恨,為宰臣所戒,李綱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又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大殿內隻剩下君臣二人,李綱撩衣跪倒,道:“陛下初登大寶,幾日之間臣自庶僚而任執政,陛下天恩,臣須臾不敢忘懷。臣之所以不敢有辭,隻是希望臣的議論對國家能有一點益處,如今臣不容於同僚,忝居要職,於國何益?臣今求去,還庶僚之位以安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