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記

一百四十

說了一下午的閑話，晚上繼續開飯，長久喝到一半，眼見勢頭不對，馬上裝死，躲過了酒精的連續轟炸。

長久尋思著自己一個人來的實在太倉促了，還得找個有商業經驗的幫手，因此特地打了一個長途，讓公司安排幾個經理過來。

末了長久還想起了一件事，特地交待要他們帶一批新款微電腦過來。

打完電話回到了住處，高雄已經在收拾桌子了。

“這幾天都沒看到你人，還真忙啊。”高雄問道。

長久心裏一動，問道：“老哥你是記者，你路子一定很寬了，認識的人一定很多吧。”

高雄一愣，笑道：“認識不少，但是我是做專欄的，專門搞一些科技啊企業啊技術啊那啥的專訪，可不認識什麽上層領導啊。”

“這感情好，我想在大陸這邊辦企業，你給介紹幾個。”長久說。

這是個好機會，正好高雄也在中關村這邊混，做記者人脈熟，在這個人心浮動的年代，手裏大把技術找不到錢的牛B眾海了去了。長久雖然知道幾個人物，但是哪裏對的上號，天南海北的都不知道窩在哪裏啃大白菜呢，啃一個冬天的白菜，眼睛指不定發綠。

“這個啊。”高雄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想搞啥其他路子呢。”

“到底成不成啊。”

“沒問題，其他事情不敢說，這個還是好辦的。”高雄輕鬆的說，“過幾天我把哥幾個叫出來聚聚，你是大老板，請客吧，全聚德？”

額，天天吃鴨子有點膩味。

“請客沒問題，東來順吧，你約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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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日子了，來的人還真不少，看來高雄捅馬蜂窩的舉動還是頗得人心的，一下子來了三十來個人呼兄喚弟的，就差稱呼高雄為及時雨了。

“這是我鐵哥們，曹長久，大家認識認識。”高雄把長久往前麵一推介紹道，“香港來的大老板，哥幾個有啥想法的盡管跟他說，這位爺手裏可有大把大把的美子沒處花。”

一群人頓時哄鬧起來，長久一眼看去，大多是不到三十歲的熱血年輕人，隻有幾個看起來成熟的。

“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陳主任，中關村第一能人，你們倆多交流交流。”高雄拉著一個看起來四十好幾的中年人對長久說。

“就你小子嘴臭，我都好久不做主任了，嗬嗬。”中年人對長久伸出手，“我就是陳占先，常聽高雄說到你的事，很是佩服啊。”

長久連忙伸手握住陳老的手，受寵若驚：“久仰大名，陳先生的思想和勇氣我在香港就有所耳聞，真不愧為第一人。”

“哪裏哪裏，我這都是小打小鬧，算不得什麽大動靜。”陳占先笑道，“要不是弟兄們幫忙，等不到新政策出來我就得玩完。還是曹經理年輕有為啊，退一步海闊天空，現在搞得是風生水起。”

長久道：“搞得再好又能怎樣，還不是個無根之木。無根不活，老本都快吃光了，這不就來國內找點機會嘛。”

高雄叫喚道：“有什麽話不能桌上說，弟兄們都餓了。”

長久忙道：“對對，咱們入席。”

沒想到人來的這麽多，長久臨時有叫了一桌。等四下裏坐定，弟兄幾個開始推杯換盞，胡吹海侃，一會就幹掉了幾瓶白的。

邊喝邊聊天，陳占先酒量甚豪，酒到杯幹，話也漸漸的多了起來。陳占先是四川人，幾十年鄉音無改，隻是苦了長久，老陳說快了他就聽不分明。

“中國人封閉了幾十幾百年，也沒幾個人從沒有想過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落後就要挨打，領袖的話現在想起來依然宛如昨日。”陳占先臉色微紅，言語漸漸有點激動，“我搞研究不是那麽出類拔萃，自從考察美國回來之後我就天天做一個夢，為什麽美國人就可以一代接一代不停地開發，為什麽他們就可以輕鬆的搞出個矽穀。”

長久道：“也許是他們的人腦子活，教育程度高，以市場為導向，什麽賺錢搞什麽，自然而然的競爭出來的吧。”

陳占先搖搖頭：“不錯，美國高速度發展的原因在於技術轉化為產品特別快，科學家和工程師有一種強烈的創業精神，總是急於把自己的發明、專有技術和知識變成產品，自己去借錢，合股開工廠。如果是這樣，那中關村這一帶的人才密度也不比美國差，科技人員的素質也不低，幾十年極累的科技成果更是累累，為什麽不能複製一下矽穀建設？集合全華北的技術力量，自己創業，一步步的吸引全國的人才、資金，假以時日，這裏就是中國的矽穀。”

長久道：“您不是已經做了嘛，要不都說您是第一人呢，嗬嗬。”

“慚愧！”陳占先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材料，原來以為開個頭至少不會敗得太慘，卻那曾想到，一事無成。”

“您都做過什麽？”說到這裏長久來了興趣，久聞中關村創業的那些大神的成就，卻從無人知道當時的細節，今天正好八卦一下。

“剛開始什麽都沒有，隻是做一些谘詢顧問接一點小項目，每年也就得個兩三萬塊錢，著實慘淡，就這都屬於大逆不道，差點完蛋。”陳占先邊喝邊打趣道，“要說還是老王腦子活，去年出來就賺了幾十萬。”

聽到這話桌上一個長得很威猛的大漢笑道：“陳主任又來笑話我了，咱都是苦哈哈混口飯吃，要不是被逼到份上，誰想扔掉鐵飯碗拚死拚活啊。哪像您啊，一顆紅心兩手準備，打的是科技成果轉化的旗幟，把我們都給糊弄下來了，可是這到頭來，難啊，幸虧我轉的快，否則……”

陳占先一笑：“你算是成了正果了，我可還在摸爬滾打。哈，科技成果轉化，說的輕巧，不就是個夢嘛。”

長久越聽越糊塗：“陳老哥，能不能說的明白一點，我不太清楚。”

陳占先沒說話，長久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解釋道：“這位老板姓王，也是最早創業的前輩，以前是中科院計算所的，也算是逼上梁山吧，哈哈。”

長久訝道：“計算所的？”

“擱你嘴裏就沒好話，還是我自己說吧，”王老板端起了杯子向長久敬道，“曹先生我早就認識，我以前在計算所專門搞機房建設，總感覺混的不如意，後來有了老陳這個榜樣就出來單幹了。”

“原來咱們還是戰友，失敬。”長久趕緊也舉杯一飲而盡，“有個問題想問大家，我也是計算所出來的，按說咱們各自單位閑置的科技成果數不勝數，隨便拿出一點來就是一個項目，怎麽都說難呢？”

“這還不簡單？”眼鏡兄又發話了，“技術上的東西好辦，但你一做出產品來怎麽賣？就比如計算機、打印機各種電子產品吧，在座的各位對這個都熟。國內廠家生產的東西沒我們的份，這得要批條子。這就算了，有點利潤的就是進口貨，這個賣得快，但是要批文，我們這些民營的沒有批文，國營單位有批文啊，但是他們又不用，你說怎麽辦？”

長久無語，確實如此，體製的問題就在這裏，一方麵打壓國內的產業，另一方麵卻對國外的東西大開方便之門。

“現在什麽最賺錢？”

“這還用問，計算機唄！”眼鏡兄脫口答道，“自己生產沒門路，隻好進口做倒爺。”

“進口？”長久驚道，“進口什麽計算機？難道是IBM-pc？”

“你問他算是問對人了。”陳占先笑道，“他就專門幹這個，從國企買批文進口pc機，一轉手就是上萬的利潤。”

“我記得幾年之前咱們不就有自己的微機了嗎？”長久皺著眉頭道問。

“球用！”眼鏡吐了一口，“那破玩意倒是簡單，誰都想做，可是哪有我們的份啊。每年的貨就是那麽點，還沒等京交會就被分光了，貴的要死，還不如進口的方便。”

長久這才感到有點不大對路，想不到情況變得這麽危急，自己留下的芯片居然這麽多年都沒普及，pc的觸手這麽容易就伸了進來。

“你說話最好注意點。”王老板笑著說，“要知道真神就在你旁邊，你說的那個破玩意就是曹先生發明的。”

眼鏡大驚，連忙自罰一杯：“是我嘴太臭，我認罰。”

眼鏡一仰脖子把酒灌了下去，繼續訴苦：“我也是做計算機的，實在看不下去啊，明明咱們有自己的漢陽造，卻偏偏不能用，還得買鬼子的三八大蓋，心裏那個憋氣啊。”

此話一出，桌上的所有人都有同感，紛紛表示憤慨。長久心中尋思了一個主意：“大家的意思我大致聽明白了，困難隻是暫時的，不管怎麽樣大夥總得團結在一起，這樣才能有活路。這是一場保衛戰，我們的對手是那些國外公司，他們有技術有資金有市場有政策，我們有的隻是人，要是不團結隻能是在國外公司的加粉中生存，不可能做大的。”

陳占先一拍桌子：“對啊，中關村這麽多的科技人才，卻是一團散沙，就算哪個想做個事業都找不到門道，不如團結起來，也好有個幫手。”

眼鏡兄靈機一動：“今日有曹先生在場，咱們賣老陳的麵子，不如成立一個中關村科技企業同盟如何，有人的出人，有技術的出技術，有資金的出資金，一塊打市場，不抱成團隻有死路一條。”

長久也不禁叫好：“這個在理，散沙成不了大事，產業立國，技術立國，還不允許咱們出一份力嘛。”

眾人尋思了一下，都覺得這個提議不錯，至少沒有壞處，都點頭同意。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大家紛紛發言提建議，眼鏡兄索性拉開一條茶幾，掏出筆來開始一條條的記錄，雖說沒什麽具體的計劃，但是慢慢的一個鬆散的架構開始出來了。

其實也不算什麽架構，隻是幾條原則，第一條是目標，那就是建立一個民族高科技產業聯盟，產業報國科技安邦。

第二條就是一致對外，用同一個聲音說話，內部隨時隨地交流。

這條關鍵，人多才力量大嘛，至少腰板挺得直一點，其中一個假想對手就是國外的大公司。

第三條是資源共享，包括了資金、技術、人脈關係等資源，反正就是互補有餘。

這三條是總綱，其他的小建議無數，就不一一說了。眾人熱情高漲，頓時覺得找到了組織，前途一片光明。

聯盟條款滿滿的寫了十幾頁，雖說鬆散有破綻，但是至少人人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名字。

長久略感欣慰，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在座的眾人看起來都是那麽的沸騰，誰又能知道裏麵沒有幾個英雄人物呢？無非是一碗酒，一腔熱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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