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龍應台,我為什麽不動容
文章來源: 虔謙2012-01-20 07:13:00


這篇文章隻是一個靈魂仍然寄寓在肉體裏的中國讀者有感而發的結果而已。人要脫離血肉的匡囿而言語是很難的一件事情。假如人人都可以那麽超越,那麽抽象,那麽冷寧,那麽,至少有個現象會發生:文學會從地球上消失。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是很豐厚深刻的一句話。這裏沒有特別的是和非,這句話隻是老實地說出了那麽一個難以超脫的客觀事實。

我隻讀過龍應台的幾部單篇和部分《大江大海 1949 》,我沒有動容。不是不想,而是動不起來。

客觀地說,龍應台的作品聚焦點滿高:個人價值,自由平等,文明,多元 …… 等等。 這些都很進步,很美好。但是讀龍文,雖然其主題多涉中國人,中國文化,中國曆史等等,讀起來卻沒有親切感,恰恰相反,字裏行間的冷漠叫我骨寒。 為什麽? 因為龍文針砭中國文化和中國人性,是站在一個自身其外的角度來寫的。換句話說,她的行文和語氣,讓我覺得她是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在說事。 不能苛求,可那樣一種對堂皇觀念的“親近”和對草根民族的泠然,價值觀再好,無關痛癢,叫我如何能動容?

第三者冷觀也可以很好,隻是要真切。

《中國人也是有名字的》,是的,相信當今許多中國人都知道這點。讀汶川地震的網上網下報道,那一陣,我常常是視野模糊的。那些已經死去了的英雄和那些還活著的平凡人(我在和訊博客有位朋友,汶川大震後他就停止了博客而投身學校的災後重建。他最後的幾則博文不是別的,而是一個個遇難了的師生的名字 …… ),他們深懂得這句話的含義,他們是用生命去為那句話作詮釋的。 龍應台那篇文章以二戰為例,以她相當熟練老道的比較法試圖去解析中國人如何之健忘、麻木和不把自己當人看。可在我作為一個中國人看來,我念小學時就知道了南京大屠殺,這就是中國人沒有忘記的結果。八零後詩人李成恩的長詩《鹽官》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在博愛和鄉仇之間苦苦掙紮的情形,更是中國人沒有忘記的新鮮例子。不過李成恩詩已經超越了冤仇情結而展現另一種博大心胸。這種切膚的掙紮叫我動容。《中國人也是有名字的》一文後來更具體引用了一位叫 王孝廉的對一 本叫《惡兵》的戰爭回憶錄的介紹。 那段介紹深具刺激性,因為它寫到評論者所認為的原書作者對中國女性的深度侮辱。龍應台建議懂日文的中國人去讀讀。她說:

“我很希望王孝廉誤讀了這本書。但是我知道,如果他所說的隻有十分之一是真的,換成歐洲也會成為嚴重的政治事件:《惡兵》這樣的書幾乎不可能在德國出版;真要出版了,後果就不僅於 “ 解聘 ” 而已。有自尊的猶太人不會容忍這樣的民族汙辱,有良知的德國人不會漠視這種寡廉鮮恥的心態 ……

為什麽中國人就無所謂呢?“

我納悶,《惡兵》在中國大陸出版了麽?抑或是在台灣出版了?

我還納悶,中國人心底打從“八年抗戰”而來的情結真正解開了麽?我知道我很久都沒解開。硬解開,不是因為忘卻,而是因為,因為我信仰的主耶穌居然教導人們要愛你的仇敵!中國人不是無所謂,而是很有所謂。假如《中國人也是有名字的》的作者用心去觸摸中國人的脈搏,用情去細細體會她的痛處敏感處,她寫出的或許會是另一種文章。至少,我是不忍將那段侮辱中國女性的文字如此這般的引用出來。

《紅燈記在台北》 是一篇相當不錯的文章,至少前半篇是。我喜歡前半篇是因為它寫的我理解,我感到親切,憑著這份親切我相信它的真實性。我也為紅燈記原汁在台北上演而鼓掌。我也為人們終於能夠從純藝術的角度來欣賞這出戲而感到欣喜。我也深覺主持這樁事的台灣人和大陸人的大氣和了不起。但是寫到下半部分,那種陌生感和冷漠感就又上來了。因為作者無形中又開始從單純的、具體的和親切的事件中發揮開去。那些發揮也許是這篇文章真正的靈魂,前麵那些隻是鋪墊,但是在我看來,它有些不著邊際。從一個兩地分隔的痛苦民族的溫馨彌合,硬是又講到了價值觀,講到個人對整體的抗爭,如此等等。 字裏行間還隱晦地流露出台灣人相對於大陸人的某種優越感。

我喜歡台灣人,我看到他們由於種種機遇而先行於大陸人的地方,我看到他們的成就。事實上我的許多大陸朋友訪台後都由衷稱讚台灣,我聽著,也由衷好奇進而興奮和歡欣。台灣人中國人在我感覺上是兄弟,沒有所謂此長彼短。換句話說,兄弟誰搞得好都值得由衷的高興。這是一種很自然樸素的感情,沒有誰教育我。

也許那些個人價值的觀念優於人間的狹隘情綿,也許人覺悟提高了就能夠超越許多民族的疙疙瘩瘩。但眼下的我還沒有辦法做到這點。我更喜歡《酒幹倘賣無》這首台語(也是閩語)歌所唱出來的人和天地家之間的聯帶架構: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這是一份難以泯滅的歸屬感和感恩心;這個歸屬感和這顆感恩心與自由民主、人人平等等普世意識完全和諧。

人本來就可以既是民主主義者也是民族主義者。中國的孫中山,美國的托馬斯 . 傑斐遜,波蘭的 亞當 · 密茨凱維 支 ,捷克的 揚 · 阿姆斯 · 誇美紐 斯,乃至匈牙利的裴多菲 …… 順便提一句這裏麵有幾位是詩人。他們的詩歌之所以感人,和他們為民族和自由的奮鬥犧牲分不開。

回過頭來說,我知道很難勉強,畢竟龍應台不出生於大陸,她有她特殊的經曆和苦難,希望龍文有黃土情本身就不公平不客觀,甚至還有幾分殘酷。作為讀者我隻能說比較遺憾。龍文裏多所人論,站在第三者立場的人論,欠乏對這塊土地的真切理解和敦厚人情。我知道我也很難,因為熱心來讀龍文,末了我的心是卻是冷的。

最後我想說,除了燒殺搶掠那些事,沒有什麽大是大非,隻有人情冷暖。說到人情,就再敘幾句:一個有人情味的讀者,會站在作家的角度立場設身處地去閱讀和理解。做為讀者是這樣,提高到一個一般人的高度,也是這樣。大概這本身就是暖人情吧;大概這本身就是人性的超越吧。

從善如流總是好的。算是自勉,也算是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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