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巫民粹時代，怒火與咆哮碾壓真相。川普第二任期還不到一年，潮流開始逆轉。2025年秋冬小年選舉後，他的民調掉到僅三十幾%，是上一任期末以來的最低點，差不多也是他支持度的地板，隻剩MAGA鐵粉加上仍在硬撐的同情票。
獨立選民那邊情況更慘：支持度隻剩25%，堪比尼克鬆水門末期倒台前。掉粉最快的是非MAGA選民，就是一年前占他選票38%的搖擺票。他們在經濟、通脹、醫保費用這些問題上對川普的信任，比共和黨人低整整30分。
他剛宣布全球全麵退縮戰略。稍早，X平台曝出驚人消息：一大批自稱“愛國”“美國優先”的知名MAGA賬號，其實都設在海外——非洲、亞洲、東歐，當然，還有俄羅斯。
選民反叛，民調觸底，MAGA肉喇叭們從海外對著美國怒吼，全球戰略退縮——這是終局的開端嗎？有人主張：要製服MAGA反動民粹，唯有激左“反民粹民粹”。行嗎？
上集主角是漂流票，即搖擺選民裏那群無歸屬、無厘頭的喜怒常新者。漂流票，搖擺票，漂擺票。11月民調證實了其驚人反轉。Politico發現，2024川普選民中，有38%非MAGA、55%為MAGA，換算成17%與27%的總占比。
川普如何贏下第二任期實在詭異，更詭異的是這麽多人竟能“一怒買票，一醒離船”。怎麽就著了道？很清楚：全天候全方位怨憤，日夜不眠不休怒噴，無極“後真相”惡搞瞎鬧。十年下來，美政精氣神全被吸光榨幹，麻醉沉迷者大有人在。
本集主題，是蠱巫民粹的怨憤戰車如何瓦解美國，“另類真相”飽和轟炸怎樣重塑現實，國族共識與多數民意為什麽灰飛煙滅。
失樂之園
切尼前副總統追悼會上，美國人看到久違的溫情：前總統拜登、布什和在世所有副總統並肩而坐，像鄰裏寒暄。有人想起去年卡特葬禮上，奧巴馬與川普竊語歡談。這一次，川普與萬斯都未獲邀請。政治人物演，擺姿態。裏根粉筆畫出照片站位，戈爾招呼身邊人別遠離鏡頭。金句永存：“我是柏林人！”“推倒這堵牆！”
“話語要緊”，奧巴馬歎息道。川普的美國成了話語失樂園。一個墮落成性、深諳偷偏之道的蠱巫，以“搶”為本，不惜一切別人的代價。
川普尤其陶醉於表演，盡管並不好看。他時刻進攻，有攻無類。父母驚恐護住孩子的眼耳，精英震驚到無語無為。演講泄憤獨白，集會弄得像現場真人秀，新聞交鋒如同語言拳擊。社媒格殺勿論，一發就是幾十上百條，一波接一波，連續幾小時狂轟濫炸，都80歲了還不消停。語言並不用來交流，隻用來控製操弄。
話語塑造現實。權力者所口播的現實，不是“是什麽”，而是“說成是什麽”：過去，現在，未來。奧威爾早就看透了：掌控過去，就能掌控未來，所以得抓牢鎖定當下。
正經領導人謹慎措辭，因為歪曲事實會身敗名裂、被逐出政壇——尼克鬆有前車之鑒。失信必敗。民眾不隻選“話”，更選“說話的人”。當下麻煩是，誰吼誰贏。
普通人忙生計，顧不上拆字斷文。信息核爆時代，公共輿論零和博弈。關鍵是——信誰？信什麽？滿世界真話假話半真半假瘋言幻語，怎麽辦？最無恥妄徒蠱巫上位，世代之恥。
第一任內大謊一萬多——華郵統計——平均日謊過十。驚奇在於，基本盤、同情者、漂擺票，各自居然都找到了與謊言共舞的活法。
於是國族裂成四塊：嘛噶信、傳、護；正統共和黨完全不信，卻順從如儀；漂擺者基本不信，可仍隨遇而安；其餘人抵抗。反抗被分而治之，美國變“川國”。
無極謊戰碾壓真話，所向披靡。媒體必須報道謊言。評論必須重複謊言。標題每天謊言轟炸。洪水滔天，敢不躺平？
撒大謊，重複，再重複，打趴下所有人。元首《我的奮鬥》早給了模板。溺就溺，不準掙紮。周而複始。
馬喬麗·格林是極佳案例：知道川普說謊，卻仍鼎力衛護衛；為惡言道歉，繼續投票挺川；最後黯然離場。
時空一切繞著川普旋轉——儼然地球另類引力中心。
隻需幾個百分點優勢，就能宣稱“正統”。都隻在每個人一時、一念之間。交易藝術，偷心把戲，厲害不？
關鍵問題來了：為什麽？為何護謊？為何真相如此難賣？他是怎麽做到的？
灌淹沼澤
川普三句話不離粗蠻毒罵，罵街例行公事，是品牌，也是2025牛津年度熱詞“怒餌 rage bait”的母樣本。嘛噶人讚他“直白坦誠”，現象背後，是川普對蠻力的畢生執迷，無關本尊話風，而是五板斧嘛噶宣傳大戰攻略寶典封麵、冰山尖角。一，“抽幹沼澤”。整體抹黑兩黨精英：共和黨是徒有其名的“RINO叛賊”，民主黨是“馬教貢匪”，皆為“國家公敵”。共禦反建製怒火燒體製，嘛噶川黨與激左基於共同怨怒結成非神聖同盟，奇異共振。“恨這國”“打倒當局”竟成跨光譜共同口號。
二，“大汙漫灌”。川普獨門濫罵亂扯，全方位地毯轟炸對手、媒體、建製、擺漂票。班農張口就來：“用大糞淹埋他們。每天扔三個大的，轟轟轟，讓他們一個也咬不住，全淹斃。”
三，“後真相閃擊”。奪權後，立即實施“另類真相”操作製度化。從康威為斯派塞的“就職人群規模”昏言辯護開始，“後真相”成為常態常規。“後真相”被牛津評為2016年度詞語，使用量暴漲2000%，英美退歐嘛噶借之雙贏。韋伯斯特那年選了“超現surreal”與“排外xenophobia”。
四，“謊謊翻炒”。不隻是川普一人的“撒謊-逆謊-謊套謊”轟轟轟，還有共和黨近乎全黨的“說-逆說-來回說”炒炒炒，外加左中右意見領袖們的“燉-逆燉-胡亂燉”嗯嗯嗯。胡天胡地。
五，“蠻暴治國”。蠻霸暴力，語言暴力，精神暴力，肉身暴力，天天伺候。任何誰，隻要擋路、不爽，統統施以蠻暴。這是最後的防線所在——最後一節詳說。
川普十年，後真相是遮羞布，早就不隻是偽學術時髦，已雞犬升天，左右大氣候，天狗吞日，強霸時代精神。脫歐實戰驗證；班農一手策劃；川普批量推行；康威得意命名；牛津收入詞典。自此，公共話語中不再需要事實。西方人從此活在廢墟裏。
“可是畢竟話語要緊啊”，奧巴馬弱弱呻吟。
後真相最可怖的後果，是把公共話語和全民腦回路徹底短路、癱瘓。本該讓人警鈴大作的自相矛盾，如今隻會讓選民、媒體、意見領袖呆滯懵圈，自逼到認知死角。
剛剛，哈佛民調顯示：民主黨比共和黨更不受歡迎，盡管正在一路選舉連勝。多項民調清楚顯示：選民在生活成本上怪川普，不怪拜登，比分高達七比三；但哈佛民調裏，拜登的執政評價卻低於川普，47對53。認知錯亂，至此固化至臻。
概念源自三十年前的應用認知認識論研究新發現：輿論靠情緒與信念驅動，而非事實；事實靠詮釋、部落化、選擇性放大而存；現實靠語言、文化、社群共同建造；真相多元、路徑依賴，由情境情感驗證，而非實據驗證。
康威打開了閘門：真相可塑，供權力隨意折疊。重複打敗驗證，共鳴擊潰事實。新時代開幕：廢話、偽話、近似真話、似是而非的新時代。打倒真相！
後真相雞犬升天，硬鬧成了時代精神。沼澤依舊淹著，隻是水更深、更渾，謊噪垃圾橫流，一切都是預設套路。媒體靠川普吃飯，給他無限曝光，美國現實“MAGA化”，在青年、邊緣群體、DSA人堆裏大獲共鳴，先輕狂怨投、再怒而反水，把盛宴狂歡進行到底。
如此荒誕，道理何在？還別說，理由出離輕飄：一，政場如歡場，人人都騙；二，政治如戰爭，目的高於手段。左右兩端的反體製敘事，合力把建製塑造成“騙子堡壘”，各以烏托邦、反烏托邦為理據。
對漂流票而言，後真相尤其殘酷：從此不再有“客觀真相”了，隻有主觀解讀。認知心理學證明，人類傾向相信並執念於誇張與扭曲。垃圾進，垃圾出。玩轉這套東西，需要妄誕強人，於是蠱巫橫空出世。
民粹蠱巫
川普是美國第一位正宗純種“蠱巫”總統。蠱巫舌燦蓮花，眾星捧月，用怨憤-怒噴-仇恨三法器征服人群。美國以往屢見蠱巫，無一登上總統寶座。作為總統，川普煽動反建製、拆體製、砸規範、毀真相毒火。他以不義聖戰捍衛其“我族至上”，僭稱“衛國防禦戰”。敵人：“激進分子”，“入侵者”。他必須以“逆真”維持魔力、權力、迷惑力，擊碎真相，鎮壓抵抗。
他絕不是裏根——裏根護憲法、講政策、要治理、走流程、善妥協。他也不是傑克遜——傑克遜死磕過精英，但從不破壞共和根基。總統執政唯求穩定、繁榮、國力，離不開動員國人民眾，兩羅斯福用話語號召推進政策。強勢總統往往高效、受擁戴，約翰遜、尼克鬆、裏根贏獲壓倒多數選票，話語深入沉默大多數之心：豐裕、民權，法律、秩序，治理滯脹、打贏冷戰。老布什製止侵略、維護冷戰後新秩序，民意飆至九成，克林頓良治富國，橫遭彈劾民意依然高企。
川普這個異數的蠱巫民粹不過也就那點事：分而治之、無限升級對抗、真人秀永不下台。任性、泄欲、憤世才是他的全部目的與手段。強拆美國秩序，用後真相、倒退衝動的交易式鬧劇取而代之、淩駕其上。今古舊大陸歐亞人早就領教過無數次，美國人嚐鮮、樂此不疲。
川普一次都未擁有國多數“政治授權”，靠謊言分裂製造國亂，搶得速度與效能最大化。他的政治師尊是把歹毒與殘忍嵌入政治常態的金格裏奇，他把巫術加速升級成空前狠毒、暴戾、雞賊、惡俗、狂暴。
他從不掩飾對常態治理的蔑視、鄙視，隨時把真相搓捏成現場表演道具。美國秩序被撕碎，換上退行過時的舊大陸衝動。前無古人，一切都靠後真相與前真相泥石流。
終極防線
川普的內動力來自即時衝動、病態欲望、瘋漢世界觀，始於此，也終於此。他的“震蕩改國”嘛噶藥方三合一：打敗真相，暴力主宰，築起威權。真相不便，隻能摧毀，盡快實施暴力威權才不會露怯，權力必須單一、排他、至上。事到當下，早已不再是思想或惡搞，而是全麵破防：奴役真相；破身軍隊中立；推倒權力製衡。這是共和國的最後防線。
所以才要全程絕對掌控時間三段：斷然否定當下，按需篡改史實，亂畫亂塑尚未發生的未來。用後真相搞亂人心，用前真相搞暈人群，用偽真相恫嚇選民，把千千萬萬人誘趕進他的坑。許諾即食天堂，無痛無代價，隻需相信他一人。至於翻雲覆雨出爾反爾的回鍋爆炒，誰能拿他怎麽辦？
必須無條件絕對忠信：沒有川普的過去是地獄；現在必須靠川普用蠻力過正矯枉；如果川普本尊成功不了必定是對手作弊。所以，必須絕對壟斷權力、暴力。
第一任期，他不斷測試製度的極限。二次回歸，他超限搶時間、搶資源、搶權力，無所不用其極。他的各種爆炒與治理政策、社會穩定、國家安全統統無關，也不是黨爭口水戰。他要的是不受限製的極權，所以必須強行改變國防武裝力量的性質與作用。
國人、世人有目共睹，他貶低損毀軍方的職業性質與專業精神，破壞軍隊絕不幹政的根本原則，蔑視軍人履行憲法義務與兌現護憲誓言。他隻要求全軍上下效忠他川普、盲目聽命於他一人，管他什麽忠於國家與憲法，變聯邦武裝為川普私家軍。他來來回回不斷重複那些個套路：清洗、恐嚇、脅迫；侮辱、抹黑、貶低；獎掖死忠、排斥異己。這是典型威權：剔除“不可靠”“猶豫者”，換上忠臣、投機者、嘛噶黨徒。美國無力接招，隻能看著、忍著。
二次執政，川普加速使用武力：派軍鎮壓民主黨執政的都市；無視法權，常態化國內用兵；亂捕亂拘，非法驅逐，憑空製造由頭；擴增DHS與ICE準軍力，用於恫嚇；爪牙公然當眾對民選高官動粗；毒化、腐蝕美軍指揮鏈；公款自辦閱兵給自己祝壽；再次祭出海外重啟武力“政權更迭”；麾下涉嫌公海戰爭罪。不停無限量輸出“前真相”，虛構入侵、內敵、叛徒，加持個人生殺大權。
他擁有龐大的武裝民間追隨者，不斷強化文攻武治。他被稱為新利維坦Leviathan，並非誇張。這是對抗衝突的物理臨界點、生死前沿：暴力一旦全部落入蠱巫之手，民主頓成紙牌屋，隨時飽嚐以武治國的鐵拳。既然蠻武成了唯一解，那麽正麵對抗勢不可免。
對抗爆點終於來了：六位民主黨籍議員——都有過傑出軍旅或情報服役史——公開呼籲軍人拒絕執行非法命令，不抗命、不違軍紀，隻履行憲法職責。國史上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川普反應果然不出意料，教科書級別蠱巫強權逆反天罡：指控民選議員叛國、公開威脅其人身安全、逼令司法部、國防部重手迫害、社媒狂轟濫炸。
曆史上無數次，好端端的國家就在這樣的時刻墮入個人獨裁、軍事當局、老大統治。而這卻是國史上第一次，民選官員被迫公開疾呼：公民們，軍人們，別讓篡國者把國家安全與防務力量用於保駕他自我加冕。
國是存廢，挺身救亡，忠勇議員不顧安危，拿肉身拚力衛護最後一道共和護欄：美軍獨立、忠於憲法。拒絕非法命令成了終極一搏，是防止共和國落入蠻治蠱巫之手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是共和衛士們在悲壯敲響最後的警鍾。川普已成功腐蝕真相，已成功摧毀選舉、法院、國會、機構、媒體的公信力。任他搶走美軍並將其私家化、毀掉軍隊護憲這座最後柱石，將是合眾國的徹底終結。
川普剛剛徹底改寫了合眾國的國家安全總戰略。又一場對決正在趕來的路上。下集《西方自由民主真的死了嗎？》更精彩，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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