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閑來刷短視頻,忽被幾個畫麵吸引:窄而舊的小胡同、古舊的院門和門邊兩個已經麵目模糊的小石獅……想起幾十年前,忙去map上核實下,確實是我的幼兒園,那個四合院。穿過窄窄的的胡同,左拐盡頭即是入口,迎麵影壁牆,再左拐進得院子,十字的石子小路連接四麵的房間也劃出四個格子區域,背北的格子裏種著兩顆樹,一棵是丁香,一棵…也是丁香(致敬魯迅老師)。 北房是周托小孩的睡房、也是日托孩子午睡的地方,好像總是兩三個小孩擠在一起,睡不著的時候就說說閑話,某天我們討論起陽光裏飄著的灰塵,有小夥伴說那是許多的小飛蟲,我說那不過是塵土死的。不記得當年是否還飛給他們鄙夷的目光,我曾得意於自己的冷靜理性,回想起來,卻為自己過早失去的童真感到惋惜,我是得有多麽無聊無趣,我該回敬自己以鄙視的白眼。
東西兩邊的房間是我們的教室,不記得上過些什麽課,大概就是簡單的算術識字畫畫什麽的,我們還有學工學農呢,學工就是把針織廢布拆成毛絨絨的一團,老師說它們會送到工人叔叔那裏做擦機器的棉紗;學農就是參觀農民伯伯的菜園,我當時還畫過一幅畫:小朋友或站或蹲或屈膝在一排排蔬菜麵前指指點點,還有西紅柿長在三角架子上。東西兩房前還有排門廊,午睡後我們坐在那兒,等老師給女孩們梳小辮兒,還記得有次老師們在院子裏收集了一堆鳥屎,用來給我們洗手,據說洗完又滑又細嫩(有沒有味兒不記得了,但以當時的年紀小手應該不用洗也很細嫩)。
南麵的房間是廚房和餐廳,有一次老師用飯盒帶來一些深色的類似發糕的東西,老師說是粗糧雜豆做的,讓我們憶苦思甜,我們不覺苦想吃更多,可惜數量有限。
記得有一次我媽單位有急診需要上個夜班,托同事給我帶了幾個草子糕讓我在幼兒園留宿,我聽聞哇哇哇大哭,直到臨睡前還沒住聲,引起其他周托小朋友的強烈共鳴,獨唱變成合唱,老師原本抱著我柔聲相勸,立時向其他孩子訓斥道:人家是頭一晚上不習慣,你們哭什麽?!我的小心髒在委屈的同時也生出一點小愧疚,慢慢收了聲睡著了。
前些天牧師講道,讓大家回憶曾經被愛的瞬間,那些很久遠的時間點,我就想起在幼兒園被老師抱著的那晚,我記得她叫馬老師。
我的中學也在城市的改建中麵目全非,有次和同學聊天,剛想感歎,同學說:xx市越來越有現代都市的樣子了。我恍然視角的不同:我故地重遊的地方,是她們天天生活的日常,誰想固守著一成不變呢?幾年前的鏘鏘三人行,許子東一行人在尋覓魯迅在八道彎的故居,窄路撞見當地的土居,人家誤會他們是城建部門的領導,張口就問:我們什麽時候拆遷啊?
我的幼兒園成了曆史民居,被保留保護,當然是好事,但自問會去懷舊嗎?很可能是不會了。王陽明說:心外無物,你不看花,花不開; 你看花, 花就在心裏明亮開放起來。我們有自己的內心世界,在其中與她朝夕相處,而心外的世界與我們無關。我的大學原在一處風景區,學校遷址新建,原來的校區漸漸被拆除被廢棄,同學們感歎沒有了懷舊的去處。其實,開在心裏的花,記憶中的那些美好…不需要外在有形的事物做載體,內心世界裏, 她們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