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看得最多的是電影裏萬惡的國民黨反動派槍殺我英勇無畏的地下黨,雙手反縛在背後,渾身傷痕累累的革命者高呼“共產黨萬歲”,一臉猙獰的行刑官,毫無表情的舉槍士兵,連中共最高領袖瞿秋白也是這麽死法。我們真是又恨又怕又敬佩,小小心靈百感交集呢!
——劊子手站成一排近距離舉槍,文明一點的蒙上眼睛,否則就是麵對麵眼對眼。還有最原始的砍頭、鍘刀,到槍斃、絞刑,再到電椅、注射,以正義之名法律之名執行死刑這活兒,地球村幾千年來都光明正大地幹過,不議。
但是,這些死刑的具體執行者他們是怎麽想的呢?他們是怎樣的一群人呢?
疫情期間看了一部英國電影《最後的絞刑師》,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再早是湯姆漢克斯的《綠裏奇跡》,更早八十年代在瑞典看過一部瑞典電影,名字忘了,是講瑞典曆史上的劊子手,幾代人無法擺脫的世襲的下賤職業。這些電影的主角都是行刑者。
伊朗電影也有這類題材。獲得2020戛納金熊獎的《無邪》。

《無邪》英文名字《There Is No Evil》,港譯《這裏沒有邪惡》,感覺都比《無邪》好,這個漢譯《無邪》像是武俠片。
《無邪》的導演穆罕默德·拉索羅夫Mohammad Rasoulof)是一名伊朗獨立電影人,他跟我們前麵介紹的帕納希可謂難兄難弟。2010年:兩人合作拍攝《白色氣球》,被控“反政府宣傳”,判處1年徒刑(後減刑)。2017年他拍了《一場輕微的謊言》再次被捕,護照被沒收,禁止出境。2020年:雖然《無邪》獲金熊獎,但本人無法出席柏林影展領獎,跟帕納希一樣,妻子代為出席頒獎禮。2022–2023年拉索羅夫仍然多次短期入獄,並被禁止創作與拍攝。
簡單介紹完導演,還是說電影。
《無邪》所探討的死刑話題直接掛鉤伊朗自1988年大清洗以來“處決政治犯”的血腥浪潮。它的焦點不是探討死刑應否廢除的問題,而是作為行刑的軍人麵臨“服從與拒絕”的人生困境。
就像《出租車》主要通過四個乘客反映主題。《無邪》則由四個小故事組成。四個被選中執行死刑的軍人(故事二、四應該是一個人)。
第一個故事開始,一個中年男人一輛車緩緩駛出昏暗的車庫,一路嚴格盤查,通過兩道沉重的大鐵門,這是什麽所在這麽戒備森嚴啊?科研院所?軍事基地?當小車沿著高高的那種特有的灰色院牆行進時,你一下子清楚了:這是監獄。
這男人是監獄警察吧?他結束一天工作,下班先接妻子再接女兒,車裏嘮嘮叨叨家長裏短,逛商場下餐館,跟中國家庭也沒什麽兩樣——

飯後看電視,督促女兒寫作業,淩晨起來洗漱上班,喝咖啡吃早餐,他那間小小的“辦公室”裏有吃有喝,甚至有個盥洗盆。牆上有個觀察窗,旁邊一排紅紅綠綠的按鈕。隻見他向窗戶裏張望,手放在按鈕上似乎遲疑停頓了一下——

“啪啦”一聲,出現另一個鏡頭——
(此處不得不劇透,觀賞要求高的朋友可以閉眼略過)
知道他是幹什麽的了吧?
第一個敘事精彩,不到半個小時。第二個故事就是對話,內容卻殘酷而無奈。
那個看上去胖乎乎有點懦弱的男人,正在麵臨執行任務前的恐懼。

可是他要是拒絕執行這命令,將麵臨著沒有身份證沒有護照沒有工作等等一係列的生存危機,怎麽辦?第二個故事以我們熟悉的意大利歌曲《Bella Ciao》(中文為《朋友再見》)做結束。我們聽起來如此活潑輕鬆的旋律,近年來作為反抗的意象再次走紅全球。導演用心良苦
第三個故事,第四個故事,有興趣自己看吧。第四個男人應該是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

四個故事一個主題但是似乎互不相連。因為拉索羅夫正在被禁止拍電影禁止很多行動的期間,聰明的導演以四個電影製作人登記了四部短片作品,因為伊朗政府不太重視短片的影響力和傳播力,審核很快通過。四部短片最後合成為今天的《無邪》。
同意參加這部電影等同於曝光自己的立場,但是盡管伊朗審查製度嚴酷,仍有演員義無反顧參與進來,他們毫不畏懼地扮演角色,並願意在影片中露臉。可以說,隻有敢對政府審查製度說不的人,才會有膽量加入《無邪》。
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