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人

有的人就是天生老天爺賞飯吃的人，天賦很重要。

小時候，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戲劇愛好者，爸愛滬劇，每個星期日，家裏都是回響著王盤聲的＂誌超讀信＂，媽愛越劇，喜歡看才子佳人互傾衷腸，老太太是越劇滬劇京劇隻要是戲曲都愛看，她還愛看汪齊風的芭蕾，還對我們挪喻媽媽，說，你媽媽就不愛看。我呢，別的孩子放學回家哼的是流行歌，我嘴裏念念有詞的是“奴顏媚骨羞見人”或者“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走路都忍不住比劃個蘭花指，扭個腰，拋個媚眼，覺得自己隨時都能上台一展風采。隻可惜，天賦這東西，真不是光憑一腔熱血就能補上的，但我是天生的觀眾，誰也噓不了我，給我喝倒彩。



年輕時在上海時去青浦大觀園去玩，拍了一張古裝照，我的扮相一看就隻能演小姐身邊的丫鬟。

那時，我坐在媽媽身邊，陪她看越劇版《紅樓夢》，王文娟扮演的林黛玉，柔弱得仿佛風一吹就要飄走，她提著花籃肩上還扛著一個小鋤頭，邊挪玉步邊吟道，＂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媽媽被感動得淚光閃閃，肝腸寸斷，仿佛她是戲中人。徐玉蘭的賈寶玉，嗓音一出來就讓人覺得“世間竟有如此風流人物”。不曾想，比他帥的還在路上，那就是戲子琪官，他一登場，我的眼晴為之一亮。那一挑眉，一揚手，那步子，那神態，那一甩袖子的瀟灑勁，活脫脫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相比之下，賈寶玉顯得有點書生氣加傻氣，林妹妹顯得有點病懨懨加嬌會，唯獨琪官，玉樹臨風，氣宇軒昂，把少年少女時代的我也迷得一愣一愣的。

琪官雖是一位戲子，卻風流倜儻。他眉目如畫，身姿翩翩，舉手投足間透著瀟灑俊逸，與賈寶玉一見如故，成為惺惺相惜的知己。說實話，我從小就是顏值控，琪官就出場幾分鍾，我竟然有點意猶未盡，這麽飄逸靈動的少年郎，就出來這麽一會兒？太可惜了，這個扮演者是誰啊？驚為天人，是曹銀娣，從此我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銀娣，1939年9月出生於上海浦東的一個貧寒之家。她的父親是越劇迷，就像《舞台姐妹》裏拍攝的那樣，小時候的曹銀娣像小春花一樣愛好越劇，隻要有戲班來浦東演出，她就跟著父親去看戲，一場不落。耳濡目染中，曹銀娣迷上了越劇。後因她的顏值出眾，身材頎長，就算沒有唱過越劇也被華東戲曲研究院開設的越劇演員培訓班破格錄取了。

這部1961年由上海海燕電影製片廠和香港金聲影業公司聯合出品越劇電影《紅樓夢》，是著名導演岑範執導。它雲集了眾多優秀有名的演員。越劇電影《紅樓夢》開拍前，曹銀娣曾為戲中的賈寶玉拍過定妝照，當然為了保險起見，賈寶玉還是由徐玉蘭來出演的。徐玉蘭與王文娟搭檔是保守是絕配。



這部電影裏，徐玉蘭飾演“賈寶玉”、王文娟飾演“林黛玉”、呂瑞英飾演“薛寶釵”、金采風飾演“王熙鳳”、周寶奎飾演“賈母”。曹銀娣雖然戲份不多，但她飾演的“琪官”的驚鴻一瞥＇，讓一代代觀眾記住了她半個世紀，她的嗓音清亮，吐字如珠落玉盤，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古典人物的神韻，將琪官的瀟灑、狷狂與真性情演繹得絲絲入扣，甚至比電影上的“賈寶玉”還要更為出彩，倆人同時出境完全搶了徐玉蘭的風頭。

我這個人不愛讀書，從小雖然也是顫顫巍巍地從重點中學過來，但分辯流派，誰的唱腔我的聰明的同學誰也比不上我。越劇小生流派主要有尹派、徐派、畢派、範派、陸派。這些流派在唱腔風格和表演特點上各有千秋——有的以柔美細膩著稱，有的則更注重氣勢和力度。曹銀娣始於有氣勢力度的瀟灑的徐派，後來又師從於婉轉流暢的陸錦花。陸派由陸錦花創立，擅長塑造書生或窮生形象，其唱腔平穩樸實，韻味自然流暢。

我不僅是戲曲迷，還是電影迷。以前家裏附近有所電影院，暑假時經常放些藝術電影。謝芳與曹銀娣主演的《舞台姐妹》當時觀看的藝術享受，現在回味起來還是挺有味道。還有這部電影裏人老珠黃的落魄越劇皇後商水花一出場，我就覺的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果然如此，後來知曉戲外的上官雲珠，一個極其識時務小巧但八麵玲瓏的女人，她的故事也是精彩又曲折。（－直想寫上官雲珠，她真是個天生尢物，她的一張嘴，一瞥眼，沒有男人能不為之傾倒，可惜她又太好強，不像王丹風，故命運多舛也不奇怪）。



曹銀娣攝演的邢月紅，唱腔，扮相，演技風頭完全蓋過謝芳演的春花。

上官雲珠扮演人老珠黃被新人代替的商水花。

與曹銀娣搭配的演員基本上蠻悲催的，不管她演男的還是女的，她都搶了別人的戲，＂紅桜夢＂，短短的一分鍾不到的琪官出場搶了通靈寶玉的徐玉蘭的戲，《舞台姐妹》裏，她飾演的邢月紅風情又完全蓋過了那時如日中天的演員春花的扮演者謝芳，有人天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

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配才子美人雌雄同體的曹銀娣的呢？沒料到，曹銀娣的丈夫竟然是一個以演男子漢軍人氣味十足的袁嶽。若放在戲裏，英雄配美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但現實終究比戲更無情，也更讓人唏噓。

上世紀六十年代，曹銀娣正在上影廠拍攝《舞台姐妹》，她扮演的琪官，翩然登場，一身華服，風流倜儻，連女觀眾都忍不住心動。而就在攝影棚的另一側，《霓虹燈下的哨兵》也在緊鑼密鼓地拍攝。袁嶽，這位身形挺拔、皮膚黝黑的“趙大大”，正穿著軍裝，在片場裏來回踱步。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角色，卻因同屬上影廠攝製，影棚相距不遠，命運的紅線就這麽悄然纏繞在了一起。誰也沒想到，這位在電影裏巡邏南京路的英氣哨兵，竟然對舞台上粉墨登場的柔美女子一見傾心。

熱戀時，袁嶽愛曹銀娣的靈動，愛她的舞台風采，甚至愛她那一身脂粉氣。曹銀娣呢，也欣賞袁嶽的沉穩、陽剛，那種軍人般的擔當。可是，舞台上的絢麗，終究比不過日常瑣碎的生活。一個是豪放不拘、直來直去的硬漢，一個是細膩講究、對生活充滿儀式感的舞台女子，時間一長，性格上的鴻溝便愈發明顯。日複一日，爭吵從雞毛蒜皮的小事開始，直到某天，彼此都疲憊了，才終於明白——從裏到外，他們注定是不和諧的二重奏。於是，花好月圓，終究成了昨日黃花。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離婚後，袁嶽沒有再婚，獨自生活，甚至到了晚年至死身邊無親人陪伴，令人唏噓。而曹銀娣則徹底將自己獻給了舞台。她天生為越劇而生，除了戲劇，她似乎對人生的其他部分都看得淡了。她教授學生，傳承技藝，在舞台上，她依舊是那個風姿綽約的琪官，隻不過，舞台燈光再亮，也難以照進她獨處時的心境。他們的獨子遠赴澳洲，或許他是他們二人唯一交集的見證。

曹銀娣在電影熒幕上隻演了不數不多的幾部戲，卻讓二代人記住了她，舞台最懂她，她屬於這個舞台，她天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