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姻緣

作者  董蘭丫

（三.）

車裏播放著趙小金年輕時的流行歌曲，“生活是一團麻，那也是麻繩擰成的花……生活是一杯酒，飽含著人生酸甜苦辣，喔哦哦……”歌手李娜高亢而又深沉的音色像往常一樣扣動趙小金的心弦。她心裏暗暗地罵了一句：“狗屁！都是狗屁！”最近她常常跟自己說：“什麽是生活，生活就是一鍋粥，開始時清水白米幹幹淨淨，後來傻裏傻氣地加了紫米紅棗，糊裏糊塗但是甜甜蜜蜜，再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地發黴的豆子，咯牙的沙子和淋漓的狗血都進來了，變得一塌糊塗！”

路邊的景色這陣子經常來醫院已經熟悉了，從醫院出來不遠是一個古堡公園，公園的前麵有一座獅子雕像，成怒吼狀。園中古樹入雲天，楊柳垂絲絛，碧綠的湖水與古堡厚重的城牆剛柔並濟。公園裏總是很安靜，隻有湖岸邊有席地而臥的幾個年輕人，還有城牆下長椅上坐著一兩個嗑藥的流浪漢。趙小金來了這麽多年，還是不習慣這裏的安靜，這樣的安靜讓她感到不安。

過了城堡公園是個轉盤，轉盤的一個出口附近有一家日餐館，聽同事說這家的壽司是城裏最好的。張文生也去過，有一次說走了嘴，趙小金問他和誰去的，他先說和同事，趙小金追問哪個同事，他又說是跟客戶一起去的。張文生嘴裏沒實話，這幾年越發變本加厲了，幹脆連編個圓滿的謊話的力氣都省了。

過了轉盤，在下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有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孩過馬路，她們手牽著手，母親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女孩一蹦一跳地走著，金色的發辮在肩頭甩來甩去。趙小金看了看導航儀上的時間，中午十二點半，在紐約的女兒應該還沒起床，她忽然很想跟她說說話，想到無法忍耐，想念長出三頭六臂啃她的心，攪她的腦漿子，趙小金感到一陣惡心頭暈，她把車停靠在路邊。

女兒張趙理年初去了美國，在那裏完成她大學最後一個學期的實習，並準備在那裏工作一段時間。給孩子取名字的時候為了到底跟誰姓兩個人爭論不休，趙小金的弟弟結婚雖然比他們早，但是一直沒有孩子，她想讓自己的孩子姓趙，給父親一個驚喜。可是張文生和他的父母堅決不同意，因為張文生隻有兩個姐姐，這孩子也是張家唯一的後人。趙小金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是她不肯退讓，最後把兩個人的姓都加上了。

上完戶口趙小金跟父親說女兒是複姓，姓張趙。父親聽了對張文生說：“文生啊，我謝謝你！”父親對張文生一直很好，張文生對父親也很敬重，如果父親還活著，他們也許不會鬧到今天的樣子吧，趙小金常常這麽想。

趙小金的女兒有點怕她，就像她自己有點怕母親一樣。女兒長得和趙小金如同時光隧道裏不同位置的同一個人，然而女兒的性格像張文生，所以她和張文生吵架女兒總是站在父親一邊。

電話又響了，是張文生，問趙小金在哪裏，怎麽還沒到家。聽他的口氣是出於關心，趙小金說馬上就到了，她沒給女兒打電話，開車直接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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