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並非如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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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非如煙(九) 
         呂孟申
鄭州東站1971年之前的事,我聽說過,但沒直接的切身感受,印象不深,了解不夠,隻能略知一二,沒有發言權。

東站文革中也是受影響最厲害的”重災區“,這裏也曾風雲激蕩,時見刀光劍影,”文攻武衛“戰士戴著紅袖章橫衝直撞,”造反派“奪權,黨委癱瘓,”牛鬼蛇神“、”走資派“被揪鬥,革命口號震天響。

1971年底,我們到東站的時候,當年的黨委書記是王明善,覺得有50來歲,王是軍人出身,打過仗。清瞿的臉龐,眉毛濃黑又長,目光淩厲,講話語速緩慢,但後勁很足。王明善當時與造反派是站在一起的,他支持造反派的過激行為。被”三結合“到班子裏,王思路清晰,處理問題果斷,有威嚴,是能坐得住陣的。軍代表是袁吉升,正團級。他與王明善配合默契,東站的一切正常運轉。

後來王明善當上了鄭州鐵路分局黨委書記,造反派倒台,他受到處理,接收組織審查,結束了政治生涯。

造反派掌權時,來自東站運轉車間的工人張一軍,曾當過一段車站黨委副書記,主持黨委工作。張一軍,中等身材,膚色較白,戴一副黑邊近視鏡,講話很吃力,也許是肚裏存貨不多,所以無法展開講。看著挺派頭,就是水平有點欠缺。

當時是革委會管理體製,站革委會副主任張某,不到40歲,清瘦身子,白淨臉,細眉小眼,臉上肉不多,說話表情很豐富,給人以太監的感覺,陰險狡詐,就連笑聲也是陰森森的。張口才不錯,講話滔滔不絕,感覺自我良好。

運轉車間老書記是李林,年紀40來歲,清清爽爽,為人正派,喜歡剪輯報紙,報紙剪貼分門別類,需要時手到擒來。造反派掌權時,李林靠邊站。日常工作由造反派提拔的趙某主持,當年的趙某30來歲,長得短粗,肥頭大耳,性格暴躁,活脫脫一個赳赳武夫。他心狠手毒,是個好打手。

貨裝車間總支書記原是丁昌誌,一口湖北口音,聽他講話很費勁,不好聽懂。丁身板單薄,一陣風就會把他吹到的樣子。但作風正派,處理問題得當。他的連襟是文革前鐵路局黨委書記趙聰,趙聰學生時期就入了黨,參加革命早,是鄭州局有名的才子型的領導幹部。長得又一表人才,天生一副當官的派頭,大有謙謙君子之風。後任上海鐵路局黨委書記,趙聰是當時鐵道部掛上號的政工幹部。

雖然丁昌誌與趙聰有這種關係,他一點不顯山露水,依然故我,毫不張揚。

造反派掌權,貨裝總支由原先貨運員丁某主持工作。丁某瘦高個兒,足有一米八五之上,會打籃球。丁德明胸無點墨,德性又差,給人以六親不認的感覺。曾傳他年輕時,有一次想開病假條,把體溫計放在胳膊酎的燒紅薯上,抽出體溫計交給大夫,體溫顯示超過45度,把醫生嚇壞了,再仔細檢查,燒紅薯露了出來。

當時的革委會主任是王某,40來歲,病黃臉,總是密縫著眼,深藏不露。他為人處事在當時造反派之中,還是最有水平和韜略的。隻是我以前交代過,他在任職革委會主任期間,有一次和時任車站團委書記的李某在單身宿舍,被人當場捉奸,出了天大醜聞,兩人罷免當工人。

1975年4月3日,鄭州鐵路工人串聯到二七紀念塔悼念周總理,事後,造反派瘋狂大反撲,將參加悼念活動的人員秘密拘押,嚴刑拷打,極盡折磨。當時鄭州東站參加悼念活動的季萬福、王而傑、司永林、翟清河等人被關押在分局隴海院招待所幾十天,慘遭迫害。

1976年10月,一舉粉碎”四人幫“,受迫害的人得到平反昭雪,恢複名譽。參與毆打行凶的張某、丁某、趙某等人被追求刑事判決,先後入獄,開除公職。

東站原副站長王遺痕,文革中,因有曆史問題,曾在學校加入過三青團,被批鬥,靠邊站。王原籍內黃,與大畫家李劍晨是老鄉,關係不錯,他家一直懸掛著李劍晨送給他的4尺整幅畫,80年代李劍晨的畫就非常值錢。王和我一直都很談得來,他知道我家在漯河,他說周祖訓也是他的老師,周是近現代河南知名的教育家,後被打成右派,文革受衝擊。

王遺痕在受迫害挨整的日子裏,子女都受影響,抬不起頭。他的大女兒王曉萍,一直在東站衛生所當護士,待人親切,笑口常開。受到職工家屬的愛戴。女婿李富瑞,東站政工幹部,曾到坦桑尼亞援建鐵路職員,後到河南省交通廳地方鐵路局任科長。

兒子王曉楠,原鄭州一工廠技術員,為人誠懇虛心好學,積極上進,90年代初被推薦後備幹部,開始在省委組織部青幹局,李長春主政河南,推介王曉楠到新華社香港分社人事處任職,再後來任職河南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

小女兒王曉思,鄭鐵一中教師。性格潑辣爽朗,敢作敢為。

王遺痕70周年祝壽,特意邀請我參加他的壽宴。幾個兒女視我為上賓。

後王遺痕不公正處理得到平反,恢複處級待遇退休。再後來王遺痕老伴兒去世,他看上東站一職工家屬媳婦,男方去世,他開始讓該女士給他當保姆,後來要娶她為妻。此時王遺痕已經80多歲了,他的子女全家反對,又說服不了老父親,王曉萍知道他父親與我關係不錯,就請我出麵做他的思想工作。家中子女說,經濟上貼補、住房可以轉讓,她的兒子工作幫助安排都行,就是不能領證,後患太多。

我推辭不了,就三番幾次做王遺痕的工作,要顧及子女的麵子和心理承受,要保持在子女心中的完美形象。最終,他也隻好放棄了和人家結婚的念頭。

薛立武,長期任東站主管貨運副站長,後熬上了站長的位置。
薛低低的個兒,圓圓的白臉,一副重度近視鏡架在眼上,離了鏡子像個瞎子。他是貨運通,一輩子精力都奉獻給了貨運事業。家裏成分高,一生謹慎,從不逾越。據說他也是共青團幹部出身,老大學生。他抽煙很凶,總是離不開茶漬很厚很厚的大茶缸。開會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薛一輩子不貪不占,長期在站長的位置,清廉自守實屬不易。

再後來薛立武調任鐵路分局貨運分處處長,直到退休,貨運分處的人員組成,大多是他從東站帶出的子弟兵。

在站長位置上,幹得最得人心,口碑最好的是黃廣信莫屬。
黃廣信,出身豫東杏花營農村,文革前最後一屆北京鐵道學院大學。開始在鐵路分局調度所任行車組織,後調開封車務段段長。
黃,高高胖胖,明睛大眼,一臉福相,為人隨和,綿裏藏針。不怒自威。

貧苦農家子,一路走來的他,深知底層普通老百姓生活的艱辛,他總能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處理任何事不搞極端,不挫傷別人的自尊心。
和他搭班子的是趙根成,趙根成原是局團委組織部長,從基建一線施工隊熬上來的。趙後來同劉誌軍、彭開宙、王憲魁、王建軍等人一起在西南交大進修,趙根成是班長。

後來劉誌軍成了鐵道部部長,外號”劉瘋子“,他實行鐵路六次大提速,鐵路跨越式發展的思路,他實行的動車機組招標、引進、輸買、合資,獨資戰略,奠定了中國高速列車發展的基礎,也可以說,沒有劉誌軍的瘋子勁頭,就沒有今天的中國高鐵!

劉誌軍在1970年修交枝線時,隻是一個農民工。靠他投機鑽營,一路過關斬將,跌跌撞撞混到鐵道部長的位置,時也、命也,也許兩者兼有。
王憲魁、彭開宙,先後躍入副部長的隊列,趙根成卻到處級不再進步了。
趙根成個頭適中,麵容白皙,卻染上了白癜風。他眼光敏銳,處理事情大膽果斷。他一生最大的短板是嗜酒過度,不能自抑。往往因酒傷人,事後全忘幹幹淨淨。

趙根成從鄭州北站黨委書記的位置轉崗到東站任職,屬平調,但東站的實惠、收入比北站強多了。

黃廣信深知趙根成人脈、手腕比自己強,所以在關鍵問題上讓趙根成一錘定音。趙黃組合親密無間,也是東站最穩定、發展最好的時期。

趙根成也是我幹青年團認識較早的,我們幾十年一直聯係密切,時常有來往。

我們黨政工,配合也很融洽,車站的大型活動策劃、對外形象展示、給職工分發福利,組織先進職工外出旅遊,全由我牽頭實施。記得工會組織職工到海南,每人平均花費要一千二百多元,開始我們始終堅持外出人員必須是先進職工,其他一個不予安排。海南之行反應極好,好多人強烈要求能夠去海南。

這種呼聲反映到趙根成、黃廣信耳朵裏,黃廣信笑著回答:”我跟呂主席再協商一下,爭取滿足大家的願望。“

後來,黃廣信找到我協商。他說:”既然群眾有呼聲,我們出得起這筆錢,你就大膽放心組織吧,花多少錢實報實銷。站領導分頭分批帶隊,把好事辦好!“

海南之行,粗算有五百多名職工分批去了,就此一項花費好幾百萬;加上春節給職工集體發福利,職工家屬前來領年貨的小車拉,有的叫出租車,轟轟烈烈的場麵,職工家屬喜氣洋洋。

楊文學90年代後期來鄭州東站任站長。楊來自遼寧農村,他和後來調鄭州鐵路局任局長的王振秋,是北方交大的同班同學。

來東站之前,楊文學先在鐵路分局調度所任主任、鄭州車務段段長。楊一口東北口音,說話辦事不緊不慢,不苟言笑,和職工群眾有些隔離感,有點公事公辦原則性較強的那種幹部。

王振秋自蘭州局局長的位置調鄭州鐵路局,馮九章自鐵道部政治部副部長調鄭州局任黨委書記。那時,鄭州局管轄西安、武漢,職工近40萬人。也是鄭州局最輝煌的時期。

王振秋到鄭州局後,點名楊文學任東站站長。可見他很念舊情。楊文學也不掩飾和王振秋的這一層關係,所以在站長的位置上也是順風順水,波瀾不生。

楊文學隻是性格有點內向,其實他骨子裏本分老實,從不願不激化矛盾。

他剛調東站不久,有一次我組織職工開展築起安全生產防線主題報告會,由職工家屬談體會大會發言。其中貨裝一隊的女工廖淑愛發言,贏得與會職工的嘖嘖稱讚。他丈夫丁二春,在蘭州局嘉峪關車站任搬道員,是蘭州局的勞模、也是甘肅省的勞模,是省級優秀共產黨員。家在豫北農村,每當麥收季節,廖淑愛總要請幾天假到丈夫老家幫助年老的公婆收割麥子。

我請楊文學站長參加了此次報告會,廖淑愛的發言他也親耳聽到。會後我找到楊站長,誠懇地對他說:”你到一個新單位,要盡可能辦幾件能夠收買人心的實事,勝過千言萬語。目前,就有一個事擺在你麵前,丁二春在蘭州局,那是王振秋局長的老地盤,你出麵找王局長寫一張條子,讓丁二春去蘭州局找找人,能夠調回鄭州東站,那是多麽得人心的事啊,你好好想想吧。“

楊文學笑了笑,說:”呂主席你淨會給我出難題,湊機會給王局長說說試試!“

沒過多久,楊文學給我回話說,讓丁二春去找蘭州局的勞資處處長,就說是王局長答應了的,不信讓他們給我打電話。
後來果然沒多久,丁二春隔局調回東站,仍從事搬道員工作,夫妻不再兩地分居。
就這樣丁二春夫婦沒花一分錢,辦成調動的難事。我帶著丁二春他們夫婦專程到楊站長辦公室一表謝意,激動的淚花在他們眼中閃爍,那是幸福的熱淚,這事他們會感動一生!

我的前任工會主席時封義,到點退休。時主席是我的良師益友。大高個兒的時封義,背微微駝,泛黃的膚色,微眯著眼,看書戴花鏡。他幾歲時,母親就熬寡,把他拉扯大。母親一直住在豫北封丘老屋,不願進城和他們住在一起,覺得不習慣。

時主席是人們欽佩的那種忠臣孝子。在職時,夏收秋種他總會自己或安排兒女幫助老娘收麥收秋。春節他會回老家陪陪老娘。

時主席是東站的活字典,他在工會主席的位置比我幹得還長,像一頭老牛默默耕耘,從不言苦和累,親身到火化場送死亡職工最後一程,他參加的追悼會不計其數。

退休後,他一直陪著母親住在鄉下,無怨無悔侍奉母親入土為安。

唐岐山主政鐵路局時期,人稱”狗頭軍師“,時任局黨委副書記的王誌庭,上世紀80年代初,下放東站,任貨運車間副主任。
王誌庭山西口音很重,參加鐵路很早,屬於在職進修文化素養很高的人。他是當年鄭州鐵路局攪動風雲的人物。周總理、紀登奎、親自主持解決鄭州鐵路局消除派性,實現大聯合的高層會議王誌庭是必到會的核心人物,唐岐山的講話稿大多出自王誌庭之手。

他的邏輯思維,歸納性特強,總能一針見血,切中要害。雖然是唐岐山的軍師,智囊,他有自己的原則,從不參與武鬥、對打砸搶他是極力反對的,對於破環鐵路運輸的組織和個人他主張嚴懲不貸。

對於當時反對”走後門“、反特殊化,節約鬧革命,他打心裏擁護。在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權的時候,並沒有循自己的私利,從不特殊化,他始終覺得在堅守毛主席倡導的革命路線,隻是跟錯了人,站錯了隊。

”四人幫“倒台,唐岐山被收押,不少唐岐山的打手和幹將遭受判刑、開除公職。
王誌庭經受了組織的審查多年,並未發現其需要承擔的惡行,最後定性按範嚴重政治錯誤,降級降薪處理。

王誌庭到東站後,無論是分工主抓貨運整車運輸,還是貨運中轉零擔運輸,都修訂了一整套可操作的規章製度,印刷成冊,成為東站貨運的經典之作。

王誌庭身處暴風眼,不狂妄,不失智,堅守住了自己的底線。雖命運大起大落,依然故我,忠於職守,走著自己的路,隻管耕耘,不問收獲,試問如王誌庭者有幾?!

鐵路局原局長黃烈,上世紀80年代初,曾下放鄭州東站勞動鍛煉。黃烈,解放前學生時期就入了黨,參加地下革命活動。年輕的黃烈風流倜當,大有玉樹臨風之英姿。是鐵路局早期最有風度修養的領導幹部,由於鋒芒過露,遭人妒嫉,被打成右派,在局工務部門下放勞動改造。

黃烈在東站時,已不見當年鋒芒,每次吃飯自己端兩個搪瓷碗,一碗盛菜,一碗盛湯,筷子串一個杠子饃,遇人微微頷首一笑。那時我剛在團委書記的任上,辦公室就在食堂旁邊大禮堂一角,有時我邀約黃烈到我辦公室小坐,他也不推辭,我問他答,講述他的過往。

黃烈在東站走遍站區各個角落,與車站、車間,幹部職工交談,了解最真實的情況,認真作好記錄。

東站是他落難翻身前的棲息地,不久,黃烈官複原職,任鐵路局局長。

鄭州東站號稱”萬貨公司“,這裏應有盡有。最風光的時候,正式工3千多人,農工裝卸隊一千多人,大集體職工數百人,兵強馬壯濟濟一堂。鐵路分局黨委書記的妹妹、局長的女兒女婿、鐵路局局處幹部子女不少在東站任職。東站收入高,福利多,是人們爭相而來的風水寶
地。

 

寒墨 發表評論於
我現在在艾克斯頓,賓州,如果不堵車到費城40分鍾車程。
心海蕩舟 發表評論於
握手,同是鐵路人,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經曆,真好。您現在哪裏?我在蒙特利爾,多聯係,交流。祝好。
寒墨 發表評論於
我們是同齡人,有過共同的鐵路工作經曆。我1968年從北京到內蒙阿榮旗插隊。1976年到太原鐵路局電務修配廠,做磨具鉗工。而後到石家莊電力機務段,1982年對調回到北京,先在豐台機務段工作,後來到了北京鐵路分局機關,北京鐵路局機關。一直工作到2012年退休。也算是一名老鐵路了。對鐵路還是很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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