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是一個字：寫。
寫文書，寫補充題，寫到懷疑人生。
計算機專業排名前 20 的學校幾乎都申請了，再加上一些藤校。我們請的私人顧問隻負責看九所大學的申請，其餘的都要自己完成。說實話，整個申請過程主要是孩子爸爸在盯，我幾乎沒有參與。那時候的我，對 EA、ED 也都是一知半解。
偏偏這一切都發生在寒假。別的孩子放鬆、出遊、睡懶覺，我兒子卻天天對著電腦，一邊趕 deadline，一邊繼續寫、改、再寫。好在早申之前我們已經做了“兩手準備”，並沒有因為 ED/EA 就放鬆 RD 的申請，大藤基本都已經投完，但後麵的學校也絲毫不能鬆懈。
當然，中間也少不了 frustration。孩子有情緒，我家“領導”也被折騰煩了，終於有一天直接撂挑子：“我不看了，你給你兒子看吧。”
於是輪到我上場。
可我的思路，完全還是中國式“八股文”。比如看到“Why this school”這種題，我就忍不住問：為什麽不多寫點這個學校有多好？兒子還得反過來給我解釋：為什麽不能這麽直白地寫。
再看到那些“你經曆過的挫折”之類的問題，我更是頭疼，也心疼——孩子一路走得比較順，哪來那麽多驚心動魄的挫折？有一個類似的題目，兒子幾乎用同一個例子反複寫，隻是換了角度。每一篇的開頭，都是一個單詞：
“Imagine……”
第一篇我覺得寫得還不錯；
第二篇，我開始皺眉；
第三篇再看到 “Imagine”，說實話，我已經如鯁在喉，有點想吐了。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我家領導，為什麽幹不下去了——這種東西，看多了真的會產生生理不適。
更要命的是，有時候 deadline 是晚上 12 點，孩子 11 點才把文章遞給我。我還能說什麽？基本就是“寫成什麽樣算什麽樣吧，聽天由命”。
在這個過程中，不得不再次感謝學校的 counselor。不管多晚發郵件求助，老師幾乎都會在第二天回複。
MIT 早申被 defer 之後，說實話，我們當時心裏還是有點底氣的。覺得總有幾個保底學校，再差也不至於太難看。
可現實偏偏像是怕你還抱有幻想，一拳接一拳，把人往塵埃裏摁，把臉在地上反複碾，讓你徹底清醒、脫胎換骨。
盼著的 UIUC CS、Georgia Tech CS、SUC 的早申結果，全部 defer，全軍覆沒。
尤其是 UIUC CS——那幾乎是第一個出結果的。我們原本覺得把握不小：我兒子的 sailing partner，一個韓裔女孩，比他高一屆，成績明顯不如他，卻拿著獎學金進了 UIUC CS。我們還天真地想，他們學校去年能進一個，今年大概也會延續。
沒想到，我兒子竟然被 defer 了。
更受打擊的是，那位女孩去年申請我們州大的 CS 是被拒的。那一刻我腦子裏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州大的 CS，也沒戲了？
每一次點開申請係統，看結果的時候，我都能看到兒子努力裝作輕鬆的表情。可我真的心疼，心疼得不行。
我說：“兒子，他們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
兒子卻說：“媽媽，不用安慰我了。”
那一刻我明白，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理智上我當然知道，不管孩子將來上什麽大學，他的前途也不至於比我們第一代移民更差。道理我都懂，可情感上，還是止不住地心疼。
好在一開始申請了明尼蘇達大學，已經收到了錄取通知，我暗自慶幸：至少有個大學可以去。可兒子卻很堅定地說：“我不會去的，我寧可去 community college。”
我明白，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退而求其次”。如果是社區大學，他反而能接受，仿佛那是一種更徹底的、帶點行為藝術意味的選擇。
後來私下和朋友聊起，說我們還沒有任何滿意的結果。她問我：“你們的保底學校是哪所？”
我愣住了。
原來，連“保底”，也已經不保底了。我徹底自我懷疑了。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