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最近打開社交媒體,應該可以看到很多像“成功加入羊圈”“如何照顧三隻羊”之類的內容分享。你很可能會對這樣的表述一笑而過,但過後又覺得有地方不對勁,卻又沒法準確地說出到底有哪裏讓你感到不適。
不少人會辯解道:“這隻不過是玩笑罷了。” 然而,很多經典的著作和經驗告訴我們,讓人無足輕重的覺得不對勁的事物,最後會引發意想不到的效果。對某一群體進行語言矮化也是如此。對特定群體的語言歧視和汙名,不僅是給他們貼上一個區別於所謂“正常人”的標簽,還會作為社會過程對他們產生持續性的負麵影響。被戲稱的病患不僅要承受病症本身帶來的生理性痛苦,還要承擔稱呼額外帶來的病恥感。
曆史上,很多疾病都有被汙名化和被詬病的先例。在醫學尚未發達的19世紀,肺結核曾經被認為是因為病人意誌薄弱的偏執意象造成的病症。而把陽性患者稱為動物的“羊”更甚,這種非人化通過將群體他者化、動物化,從而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痛苦更加容易被忽視。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需要思考,把同為人類同胞的陽性感染者說成“羊”的戲謔式表達,到底冒犯了什麽?
疫情3年來,你大概也常看到有人把陽性感染者戲謔地稱為“羊”,又或是“兩腳羊”,後來還出現了“公羊”“母羊”“老羊”“小羊”這樣按性別、年齡區分的稱呼,某些大白甚至還在自己背上畫上黑白無常“捉羊”的圖案和字樣。
這種將病患矮化、去人性化的傾向,已引發不小的爭議,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教授王一方曾表示,這種語言羞辱危害不小:“汙名化的網絡環境不僅對無辜染病的新冠患者的名譽造成傷害,也會阻礙流調過程中的誠實申報,害怕公布自己的行程,受到道德譴責,形成越歧視,越欺瞞的惡性循環。”
然而,這一歧視性的汙名,非但沒有消退,在疫情防控放開之後,又再次卷土重來,因為很多人根本沒意識到這有什麽問題,甚至還滿不在乎地反問:“有什麽說不得的,那陽了不叫‘羊’叫什麽?”
這就需要重新認識一下:為什麽“羊”是對陽性感染者的汙名化?
01 難以被察覺的汙名化
把陽性感染者稱為“羊”,原本是一種非正式的稱呼,通俗地說,“羊”其實就是“拐彎抹角地罵人”。
這種諧音梗在單音節的中文裏極為盛行。我向幾位在歐美生活的朋友詢問過,他們在疫情期間都沒有觀察到類似的現象,通常也隻有兒語、寵物的擬人語中才會使用,尤其像德語這樣非常嚴謹的語言中極少這樣的語言異化現象,不像中文經常放棄正式的說法不用,轉而曲折地影射、諷刺,甚或是同一個詞可以表達截然相反的意味。
這一汙名標簽最值得警惕的,是它將受害者非人化。曆史無數次證實,這是社會排斥、敵視的征兆,往往又推動、激化了這一進程。
英國作家阿道司·赫胥黎1936年就發現,多數人都不會折磨和自己一樣的人,“但當別人說此人好像不是人”的時候,“我們就不會有絲毫顧慮了”,因而鼓吹敵視別國的宣傳常常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勸服一類人相信另一類人並不是真的人類,因此自己有權利對其進行搶奪、詐騙、欺淩甚至謀殺”。
在盧旺達大屠殺中,受害的圖西族長久以來都被蔑稱為“蟑螂”,這使得後來胡圖族民兵在殘酷對待他們時,輕鬆跨過了心理障礙。有個人甚至毫無內疚地將自己的圖西族母親交給那些凶手,說:“我把我的‘蟑螂’交給你了。”
《猜火車》劇照
肯定會有人說,國內把陽性感染者稱為“羊”沒那麽嚴重,有一次,甚至還有人和我辯解說,“非人化”不一定就不好,比如把兒子稱為“犬子”,把才俊稱為“人中龍鳳”,這也算侮辱嗎?他堅持認為,這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羊”在中國文化裏也沒什麽負麵含義,和“蟑螂”這種一看就讓人厭惡的昆蟲不能相提並論。
孤立地看待一種稱呼,很容易產生這樣的錯覺,因為詞匯的含義取決於社會語境。
“支那”一詞原本也沒有任何歧視中國人的含義,它最初是佛經對梵文裏Cina(中國)一詞的音譯,唐宋時日本僧人學到了這個詞,但直到近代才被廣泛用於對中國的蔑稱。決定這個詞匯歧視性內涵的,不是它原本有什麽侮辱性,而是使用它的社會語境。“社會青年”本來也僅指社會閑散人員,但後來卻與一係列負麵含義連結,幾乎是“流氓”的代名詞。
更進一步說,歧視與否,要以受歧視者的感受為準。大學裏,我曾聽一位老師在課堂上說,20世紀80年代她年輕那會兒,“農民”是個形容詞,用來指稱別人土氣。她說完,笑得花枝亂顫,底下也哄堂大笑,但我們幾個農村出身的學生實在笑不出來。“農民”乍看隻是一種身份,她似乎也覺察不到這是在汙名化,但對農村長大的人來說,這毫無疑問就是歧視。
02 汙名是一個社會過程
將新冠陽性感染者稱為“羊”也是如此:對那些陰性的未感染者來說,或許覺得這隻是個戲謔,辯稱並無惡意,然而對那些陽性感染者來說,這意味著自己被降格、區別對待。
很多這類措施,起初乍看都像是無害的,但後來卻汙名化了,例如2019、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漢暴發時,有人建議按武漢身份證開頭的號碼來排查疑似的感染者,連我的武漢朋友都認為這作為權宜之計無可厚非,然而後續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這很快發展為對武漢籍身份證的歧視。也就是說,歧視、汙名化不隻是一個標記,說到底是一個社會過程。
什麽是汙名?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在其開創性研究《汙名:受損身份管理劄記》中指出:英語的“汙名”(stigma)最初指代身體記號,而做這些記號是為了“暴露攜帶人的道德地位有些不尋常和不光彩”,因而人們通常本能地假定“有汙名的人不是什麽好人”,而有了這種假設,“我們就會運用各種各樣的歧視,以此有效地減少他的生活機會,即使這樣做時往往沒有考慮後果”。也就是說,關鍵在於將貼標簽的人區別於“我們”這些“正常人”,並將負麵社會特征與之聯係起來,然後使他們遭受排斥。
”《汙名:受損身份管理劄記》[美\
這種負麵形象隻要沒甩掉,就會不時地限製他們正常的社會交往,因為他們已經成了一個有汙點的人,受到社會共同體的嘲謔、排斥乃至嚴重傷害。
社會學家費孝通曾回憶:“1957年我被劃為右派分子,把我排除在普通人的社會之外,連一般人的社會權利都沒有了。右派是不能接觸的人,不能碰的,碰了你自己也會成為右派,就像傳染病一樣,所以要把右派分子從正常社會中孤立起來。使得他不至於感染人家。……實質上來講,就是社會隔離問題,這個社會不準許他進入,把他排斥到外麵去。”
正如歐文·戈夫曼指出的,“突然蒙受汙名所造成的痛苦,其根源不一定在於此人辨別不清自己的身份,而在於他太清楚自己已經成了什麽”,更糟的是,“無論有沒有客觀依據,我們常人都會形成一些概念,認為某人特定的汙名起了主要作用,讓他沒有資格勝任某些社交活動”。
將陽性感染者稱為“羊”的行為完全符合這些定義。雖然一個人感染陽性未必是自己有什麽不良習慣的過失,但在管控最緊張的時刻,他們幾乎就被視為“罪人”。
作家鄧安慶在2022年春感染了新冠病毒,結果被物業管家辱罵:“你這個害人精!我們小區本來什麽事情都沒有,都是你害的!我們整個物業都被拉去隔離了!整個小區的人都不能出去!我真的想打死你!”在那個“談陽色變”的時期,這些人很難不被另眼看待,這對他們來說是一段屈辱性的經曆。
《實習醫生格蕾》劇照
03 如何才能擺脫汙名?
要擺脫汙名,僅靠譴責汙名化是不夠的,有時甚至適得其反。
人類學家劉紹華發現,在四川的涼山地區,彝族鄉民們原本不存在對艾滋病汙名化的問題,然而因為有很多提醒標語,用典型的說教口吻勸告“不要歧視艾滋病人”,結果諷刺的是,鄉民們反倒開始對艾滋病產生了負麵詮釋,出現了汙名化現象——原本不覺得這是啥大事,但既然上麵一直強調反歧視,就有人開始疑惑:是不是這病其實很可怕?
由此也可以看出,汙名是和社會語境緊密相關的:一個社會認為是汙名的行為、特質,在另一個社會可能根本不當回事。嬉皮士在美國可能被視為時尚、頹廢,但他們來到巴西一個小社區阿倫貝皮後,卻因為穿著打扮異於常人而被認作盜賊——盜竊在別處或許也不算什麽嚴重的罪行,但在當地傳統中,這是一種被高度汙名化的反社會行為。
《逍遙騎士》劇照
因此,隻有認清汙名的社會根源,才能有效地消除它。對“羊”的汙名從何而來?一言以蔽之,這是因為人們想要通過對被排斥者的汙名化,來恢複社會共同體的純潔。
這差不多是人類社會的一種本能反應,早在19世紀對微生物和感染有科學認識之前,人的厭惡情緒就已經演化為一種下意識的抵禦生物汙染的手段。通過將一部分異類排斥出去,主流人群至少在想象中洗刷掉了“汙點”,達成了心理學上所說的“自我淨化”(self-purification)。
這種恐懼汙染的情緒最尖銳的時候,是“害怕不完成社會的自然界的秩序淨化儀式將會招致災禍的時候,或是有可怕的事發生而大家尋找原因的時候”。被汙染的威脅越大,仇恨也就越強烈。
《西西裏的美麗傳說》劇照
全球化帶來了眼花繚亂的流動,也因此造成了兩種相反的心態:一種是歌頌混雜、互動、交纏,這體現在對“文化雜交”的讚美,很多人相信“混血兒更聰明”也是對以往推崇種族純潔的逆反;但常為人忽視的是,這種大規模的混雜,也讓很多人感到懼怕“被汙染”,而試圖排斥移民和異質文化。從某種意義上說,現代社會對環境汙染的關心也有類似的功能:保護社會秩序賴以持續的道德秩序。
隻要我們對“純潔性”和“淨化”抱有強烈的偏好,恐懼“汙染”,那麽排斥就是不可避免的社會過程,而那些被排斥的社會成員勢必就會被汙名化。即便陽性感染者痊愈之後,仍然逃脫不了被另眼看待,這就像犯過罪的人即便出獄後重新做人,也仍然是有前科的,換言之,他們仍不能獲得完全的正常地位,而是“從有某種汙點的人轉化為有某種汙點糾正記錄的人”,就像有一度招工啟事都會標明“陽過的不要”。
既然要消除這種社會根源如此之難,那怎樣才能消除汙名?歐文·戈夫曼指出,如果蒙受汙名者的道德生涯永遠無法洗白,那至少有一種辦法,就是找到同類,“這時他很可能會突然發現,他與其他也擁有這種汙名的人有了一種新的關係”。這就好比殘疾人雖然難以消除社會對自己的歧視,但他們自己在一起時可以獲得一種特殊的紐帶,在這個新群體裏,自己就沒什麽特別了,也不用擔心遭到另眼看待。
《第九區》劇照
不過,更重要的或許是這種經曆的社會共享。科幻電影《第九區》裏,管理外星人事務的官員威庫斯對待這些外星難民相當惡劣隨意,但當他自己被感染後也慢慢變成外星人模樣時,他終於體會到了被歧視的滋味,心態逐漸發生了變化。
當下出現的情形或許也將與之相似:隨著疫情防控全麵放開之後,感染陽性已經不再特殊,對每個人來說恐怕都是遲早要經曆的事,更沒有什麽相應的排斥,這樣一來,對所謂“羊”的歧視也就自然消散了。現在或許需要擔心的倒是一個新問題——會出現對沒感染過的陰性人員的歧視嗎?
把“陽”喊成“羊”,我接受不了
所有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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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說錯,就是給統治者做食物的兩腳羊
-se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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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2: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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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又臭又長,小題大做,胡說八道,顯示作者是精神病患者。讀者如果不...
-Longde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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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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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章到底想說啥?
-Muenchenne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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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2: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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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吧?這也太玻璃心了
-Forrest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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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2: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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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汙名也有歧視。歧視的不是因為名字
-jel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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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2: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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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作者這麽想吧
-花和尚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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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3: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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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病呻吟
-Follow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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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3: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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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
-已經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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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3:4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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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成羊就受不了了?當年牆內媒體大力宣傳千裏投毒時,各國海外華人受的...
-zhongguore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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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5: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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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無意中暴露了在它自己潛意識中的種種”歧視“
-伯樂山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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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6: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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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活著真心不易!你這人智商情商都先天不足,誰跟你生活或者共事都得...
-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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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6: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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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楊康,楊偉。
-jiank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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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6: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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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礦和韭菜當慣了的中國人不會理解作者的
-柳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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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8: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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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這小子很容易患抑鬱症, 因為他會把一件事情無限放大。。。。
-可以淡泊名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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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8: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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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舟,作家、書評人 。
1999年畢業於廈門大學新聞傳播係。
維舟...
-道心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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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8: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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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上說你牛,也是會蹦出來一個牛字怎麽說?大部分中國人喜歡自嘲和開...
-俺是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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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9: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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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標題,想著這麽矯情一定是有什麽隱喻。一看內容還是一個受迫害妄想...
-我今年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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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09: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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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手中有了權力的話。。。。
-正人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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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10:3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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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病呻吟!
-levin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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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10: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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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病,鑒定完畢
-Bslr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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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11: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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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lrim 發表評論於 2023-01-09 11:15:21
作者有病,鑒定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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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倫久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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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2023 postreply
14:3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