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對德國鬼子的一次拜訪

來源: WriteItOut 2017-04-19 08:41:0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79486 bytes)

【征文】對德國鬼子的一次拜訪

飛哥

人們常說,人生本是一條路,有起始,也有終點,交錯著相幹的已知和不相幹的未知。有時是一段孤寂後的峰回路轉、眼界頓開!有時又是驚濤拍岸,澎湃著你的視覺。有時也會讓人誤打誤撞地駛入穿越的隧道,去撞擊那意想不到的相遇。那爆裂的火花,點燃著塵封的記憶,照亮那漩渦的年輪,流入到硝煙彌漫的殘酷與掙紮……

隨著兩耳鼓膜感覺的異常,飛機開始緩緩下降了。穿過那透明的舷窗,眼前展現的是夜幕下一個璀璨的城市:瑞士,巴塞爾!飛機越來越靠近地麵,我越發按捺不住興奮,迫不及待地要衝出客艙去擁抱這美麗的國度。雖然時間已是上世紀的九十年代,但是作為中國人到海外旅行仍是件不尋常的事。特別是跨國公司間的合作與業務往來,也算是國人中的先行者了。飛機剛一停穩,我便急匆匆地抓起行李衝向海關,耳邊再次回響起漢娜叮囑的那句話:巴塞爾地處三國交界處,因為沒有通往德國的海關出口,你一定要走法國一側,我會在那裏等你。

漢娜是我們公司在德國的合作公司的總經理,地道的德國人,五十多歲的年齡,胖胖的身子,一張漂亮的娃娃臉上總是掛著甜蜜的微笑。她的一頭紅發,尤其少見,所以她站在人群中總是格外出眾。透過海關的玻璃窗,我一眼就認出了漢娜,並朝她用力地揮手。一過海關,漢娜快速地迎了上來,熱情地擁抱並問長問短。雖然之前我們在北京隻會過一次麵,但是我和她好象是特別投緣,彼此互有好感和掛念,相處起來真的就像一家人。出了候機大廳,漢娜開著她那輛寬大的奧迪載著我駛向德國的目的地:南部城市,弗萊堡。

歐洲的夜是那麽深、那麽黑。如果沒有汽車前燈,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對於中國人,一提起德國,自然會想到兩次世界大戰;不由自主地將德國烙上納粹的印記。坐在副駕駛的我不時地偷瞟著漢娜,難以相信眼前善良和藹的漢娜會與那段灰暗的曆史相關。她的微笑與體貼更讓我不願相信她居然是德國人。她一句興奮的提醒打斷了我的迷茫:“我們已經由法國進入德國境內了!”話音剛落,我卻突然覺得夜更加深沉了,甚至開始有些壓抑。汽車呼嘯著從一個公路橋下鑽過。眼急的我忽然看到橋墩上赫然寫著的數字:1945。霎時間,我不禁暗自打了個冷顫,甚至莫名地感覺有些毛骨悚然。漢娜凝視著前方專注地開著車,儀表盤上密密麻麻麻的指示燈發出幽冥般的綠光。坐在此刻的車裏,如同置身時空飛船,衝入時光倒流的大門:等待我的會是那災難的年代嗎?會是一片灰暗與冰冷嗎?沉寂片刻後,我忍不住問漢娜:“剛才駛過的橋是1945年建的嗎?”“是的,1945年!”漢娜依然注視著前方,語氣裏透著一絲歎息。“1945年,德國幾乎找不到完整的房子了。這橋就是戰後最早的建築了。”一路上,我初見漢娜時的興奮早已被這黑洞般的夜幕吸得煙消雲散。那大大的數字似乎點燃了良久的沉思,以後的路上我們幾乎都在沉默而徑直來到我在弗萊堡市中心下榻的旅館。

第二天,顧不上弗萊堡的美麗與時差,我馬不停蹄地開始工作了。漢娜一大早就把我從旅館接到她的公司,距離弗市不遠的小鎮 March Hugstetten。漢娜的公司是她和另一個合夥人共同創辦的。員工人數不多並處於剛剛起步的階段。整個辦公樓從外表看是一個很簡陋的二層小樓。前院是一個不大的停車場。可是,一踏入這個建築,仿佛就是另一個世界,室內如此地整潔,地麵光亮如鏡,空氣中彌散著一種說不出的迷人的氣味,或許就是黑森林的鬆香味吧,讓人覺得異常地寧靜與陶醉。說來真的很奇怪,德國人和中國人好像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和緣分。當漢娜把我一一介紹給每一位員工時,他們的熱誠與坦蕩,仿佛我就是他們久別的故交。每個人都那麽謙遜、彬彬有禮,衣著整潔、莊重而不奢華。漢娜耐心地介紹公司的每一處細節,她甚至向我介紹說,為了一株遠離窗口的植物,她特意為它安裝了一盞照明燈。一踏入我的辦公室,眼前又是一亮:窗明幾淨、寬大的電腦桌、一束鮮花擺在案頭。一個文件櫃引起了我的好奇:所有的拉門都是可以卷曲的,而每一扇門都是由一條條窄木片拚接而成。當拉門被拉開展平以後,明明就是一整塊木板,真的是天衣無縫!不由得讓人驚歎做工之精巧,難怪“德國造”就是至高品質的代名詞。

在這樣的環境中,即使忙得不可開交,可心情卻是愉快的。偶爾在工作之餘,會在走廊、複印機旁碰到德國的同事們,因此總能有機會隨便聊點兒什麽。他們對中國文化很好奇。而我自然是對一戰、二戰的曆史想了解得更多,尤其是德國人是如何站在自己的角度來看待那段曆史的。可是,他們都好像諱莫如深、不願多談,隻是無奈地表示他們的祖輩、父輩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可是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那種事。我隱約地感到他們對那段曆史總是刻意回避,甚至背負著沉重的恥辱與負疚感。然而有一個人卻例外、毫不忌諱,他就是老采澤爾,漢娜的合夥人。有一次他高聲地告訴我:“如果你有機會去柏林,著名的勃蘭登堡門,左邊數第二個柱子,當時盟軍轟炸柏林的時候,我父親就是緊抱著這個柱子才得以僥幸沒有被炸死而活了下來。是勃蘭登堡門救了他!他當時是德國國防軍的一名軍醫。”碰巧從一旁經過的漢娜,並沒有打斷我們,隻是笑眯眯地走回自己位於隔壁的辦公室。

我住的地方是位於弗萊堡城中心不遠處、一個叫維多利亞的小客棧式的旅館。質樸而典雅,別具情趣。市中心是以大教堂和周圍的廣場為核心,街道呈放射狀輻射出去。每天早晨,教堂的廣場上是早市。農夫們從附近的農場送來蔬菜、鮮花和水果,因此廣場上總是色彩斑斕、香氣怡人,讓人流連忘返。弗萊堡大教堂,曆史悠久,是德國南部最高的教堂。然而這麽一個龐然建築,卻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中奇跡般地生存了下來。二戰中,盟軍的轟炸機幾乎將弗萊堡夷為平地。飛行員們卻唯獨沒有將炸彈投向這最醒目的神聖建築。因此,它也拯救了那些前來避難的市民。可是,它高聳與龐大的身軀卻難免會受到槍彈與炮火的重創。所以,教堂的維修自戰後就成了常態,甚至延續至今,儼然已經是世紀工程了。

第一個周末,漢娜為了不讓我覺得寂寞,特意安排我去南部的滴滴湖觀光,還委派了兩名員工陪同:海森法賀和陶澤,兩個典型的德國小夥子,一個是個子高高的超級帥哥,一個是形同粗曠的德國鄉村農夫。但是兩人都溫文爾雅甚至說起話來還有些靦腆。滴滴湖,陽光明媚、波光粼粼、湖水清澈,水質可以達到直接飲用級。湖邊一家家的旅遊紀念品商店到處擺著布穀鳥掛鍾,都是純手工製作,工藝精湛。每到整點,成群的布穀鳥就興奮地跳出來報時,也是藍蔚壯觀的一景。距滴滴湖不遠,我們又去了一個當地有名的修道院和圖書館,都是古老的建築。因為地處偏遠的山林,從而幸免了戰火的摧殘。

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兩周的短期工作即將結束。很快就到將要返回北京的前一個周末。星期五快下班之時,漢娜特意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問我星期天有什麽安排沒有。星期六因為商店還都開門,所以她說我還可以自己逛逛。星期天嗎,所有商店、餐館按法律都要關門,就沒處可玩兒了。隨後,她帶著一臉神秘地問我:“你不是對二戰的曆史感興趣嗎?星期天如果你沒什麽事,我來接你到我家做客吧。另外你還可以順便見一下我的父親,一個二戰老兵,他還是個少校呢。”聽罷此話,我自然是瞪大了眼睛,漢娜的父親居然也是二戰老兵?還是個軍官!?驚愕之餘,我不住地點頭,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接受了邀請。

星期六的那一夜,我有點兒失眠。從小長在紅旗下,深知德國鬼子的凶殘與暴行。那駭人的標誌扭曲、綁架著所有的邪惡於一身,納粹的鐵蹄蹂躪、踐踏著世界、製造著災難。可是這位老兵卻是我尊敬的、和藹的漢娜的父親。我真不知道是怕、是恨,還是尊敬。應該怎樣才不致失禮,要微笑嗎?還是該握手、擁抱?就這樣輾轉、糾結著稀裏糊塗地睡了過去。上午十點,漢娜來電話說她馬上出發,二十分鍾後就到。

漢娜的家是一座很大的房子。可裏麵卻分住著四家:兩家半地下、兩家地麵以上並有著自己的後院。漢娜的丈夫是位中東移民,也是我們的同行。因此自然少不了業務上的話題。也許夫婦兩人考慮到種族因素吧,因此,他們唯一的孩子就是他們的寵物貓。漢娜的丈夫特意在我來的前一天去超市將所有能買到的各種莓類水果一樣買了一些,匯成個莓類大全,讓我品嚐。主人的盛情可見一斑。過了一會兒,我問漢娜,他的父親、那位老兵不在家嗎?她笑著回答說:“你一定是等不及了。他和我母親不在我們這個房子住,在另外一個小鎮。因為他們年齡太大了,需要我的照顧。因此,他們今年決定搬得離我近一些。於是就在離我們這兒不遠處,新蓋了一棟房子。一會兒,我就開車帶你去他的新家,見見這個神秘人物!”說完還對我打趣地擠了下眼睛。

再次坐上了漢娜的車,不到五分鍾的路,車子在新建的幾棟房子前麵停了下來。漢娜指著其中的一棟說,這個就是她父母的房子,基本完工了。但是還需要把前院和台階修好。我問漢娜:“看樣子,你的父母還沒搬進新家嗎?“ “還沒有,他們隻是將一些他們能搬得動的東西先搬來。大的物件像家具就請搬家公司來做。你能相信嗎,我父親86歲,母親82歲,我父親還在開車!”我一聽,86歲了還能開車,的確吃驚不小。“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所以隻有我來照顧他們了。”“蓋這麽大的房子又是獨立的一家,一定會花很多錢吧?”“是啊,所以有些工程隻好雇一些土耳其工人來做。可我父親也不缺錢。他是二戰時德國國防軍的軍官,戰後一直拿著很高的政府補貼,所以還能付得起這房子。”

漢娜伸手按了按門鈴,沒人回應。於是掏出鑰匙順勢打開前門。回頭看了一眼臉上有些失落的我,笑著安慰道:”放心吧,他是軍人出身,不會爽約的。我星期六已經給他打過電話,說要給他介紹一位來自遙遠中國的客人。他興奮得像個孩子,說從來沒有接待過中國客人。“ 利用說話的功夫,我們在房子裏轉了轉。對於隻住兩位老人而言,這房子確實很大,實木的地板散發著和滴滴湖周圍的森林一樣的幽香。

說話間,漢娜的手機響了,聽得出對方是個蒼老的聲音,一定是漢娜的父親了。他們操著厚重的德語,好像在彼此打趣。漢娜掛斷電話,眉飛色舞地對我說:”你的神秘大人物馬上就到。他因為整理自己的一些東西,所以出來晚了。我告訴他:你的中國客人已經恭候多時了。他還特意囑咐說對你表示歉意!“不一會兒,門口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此時,我頓時再度緊張了起來,甚至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眼前會是一幅什麽樣的麵孔,會是像電影裏那麵目猙獰的德國鬼子,還是像漢娜一樣微笑著的老者?

門鈴響了,我的心跳也開始加速,臉上夾雜著興奮與恐懼。漢娜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用手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不會像你想象的那麽可怕。“門拉開了,眼前已經站立了一位老者,瘦高的身材,背已經駝了,光禿的頭上幾縷稀疏、銀白的頭發整齊地梳向一邊。讓人不得不注意的是老人的花格襯衫,平整得見不到一絲皺褶,筆直的西褲更是如此,與老人滿臉的皺紋和鬆弛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更引人注意的是,老人的頸前居然打著白色的領結,它毫無疑問地成了整個裝扮的焦點。這一身服飾,如果換到一位年輕的德國小夥子身上,一定是優雅迷人。可是穿在眼前的老者身上,卻越發顯得老人的蒼老與消瘦。

漢娜嫻熟地和父親擁抱、親吻,互相說著問候的話。然後摟著老人將目光投向我介紹說:”這就是我電話裏跟你說的中國同事,飛哥。這是我的父親,沃爾特。他會告訴你他的軍種和軍銜的。“話音剛落,老人不緊不慢地挺直了腰板並快速將腳跟兒並攏,兩臂夾緊,來了個立正:“沃爾特. 霍夫曼,魏瑪國防軍陸軍少校!”這突如其來的自報家門頓時讓我忘卻了那份恐懼,甚至還覺得有點兒滑稽,臉上由衷地掛出一絲笑意。我正在遲疑是握手還是擁抱之際,老人的一隻大手已經牢牢地鉗住了我即將伸出的右手,並將我用力拉近了與他的距離,同時老人用他同樣有力的左手實實地拍打著我的肩膀,驚奇而仔細地打量了我片刻,而後操著德國口音的英語問候道:”飛哥?我沒有念錯吧?很高興見到你並在我的新家歡迎來自中國的客人!“我剛要說些什麽,突然覺得被緊握的右手感覺有些異樣,於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卻驚愕地發現老人的右手隻有三根手指,中指與無名指都缺失了,拇指也嚴重地變了形!沃爾特看出了我一臉意外的表情,頗有歉意地解釋道:“你會期待看到什麽呢?!一個在東部前線打過仗的士兵,像我這樣的,已經算軀體完整的了。希望沒有嚇到我的客人!“ “不會,不會!沃爾特,很榮幸見到你!隻是知道你還能開車,的確有些吃驚!“我隻想找個借口緩解一下這未有準備的尷尬。”習慣了,這點小毛病,什麽也不影響。“

趁老人說話的空,我好奇地在老人的臉上搜尋著什麽,卻無意中與他的目光首次對視。那一雙清澈、湛藍的雙眸,是這身體裏唯一沒有老去的部分,就像它們深邃的顏色,謎一樣地流露著孤獨與憂傷,即使他在微笑。漢娜在父親麵前,完全不再是個經理,盡顯女兒本色。可以看出她對父親是那麽依戀。父親仍然鍾愛著這個已經成年的女兒。他們每一次的對視都像是一次溫柔的對話。沃爾特示意大家到客廳說話並在前麵帶路。偌大的客廳因為少了家具,顯得有些空曠。老人抱歉地說:“沙發還沒有搬來,就坐在壁爐前的台階上吧。”漢娜笑著說:“那是沃爾特最愛的地方,那裏總是離溫暖最近!”老人一邊有些吃力地坐下一邊說道:“寒冷與戰爭一樣殘酷!比噩夢還要可怕。”漢娜故意要把時間都留給我和沃爾特,於是沒有過多的對話,隻是衝著我們說到:“我去廚房看看是否有咖啡或茶,準備一些來。”漢娜正要轉身離開,我條件反射式地抓起手中的挎包,邊打開邊說:“差點忘了,我這裏還有一盒從中國帶來的龍井綠茶,是給沃爾特的禮物。”隨後轉向沃爾特,“抱歉,沃爾特,禮物都發完了,就剩下這個了,下次……”沒等我說完,老人一臉興奮地說道:“為什麽我總是這麽幸運,居然還有我的禮物。我最愛中國的綠茶了!”隨後將茶接了過去,看了又看、聞了又聞,然後轉遞給漢娜說:“那就來點綠茶吧。”漢娜轉身去廚房泡茶了。

坐在沃爾特的旁邊,仰視著這個曾經的法西斯軍人,我真的懷疑自己走錯了時空,不相信居然和一名德國鬼子有著麵對麵的交集。他那厚重的口音,每一句都像是一道命令,會讓人毫無抵抗地繳械投降。一時間我不知從何說起。看到他用傷殘的右手接過禮物,也就給了我打開話題的缺口。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講講你的手是怎麽傷的嗎?是在戰場上嗎?” “不,這個不是。戰場上的是這些。”老人順勢撩起了褲管、上衣的袖口。在鬆弛的肌膚上,數道傷疤還清晰可見。“它們都是子彈打的、彈片炸的。這右手,是我當戰俘的時候,在西伯利亞做勞役時凍傷的。”“你從戰爭開始就在東部作戰嗎?“”是的,一直到1945年初,當時我們的部隊被蘇軍包圍了,成了戰俘。我的部隊隸屬中央集團軍,1941年夏天,開始入侵波蘭,當時部隊裏還有相當多的赴德接受培訓、來自中國的軍官。等到奪下了波蘭,他們就都回國了。此後,中德成了敵對國家。你知道巴巴羅莎計劃?”“就是入侵蘇聯的戰役?。”“是的,隨後我們就開進白俄羅斯和烏克蘭。”

此時,漢娜端著茶恰好走了進來。聽到沃爾特講到烏克蘭,她馬上將茶杯分別放到我和沃爾特的身邊,然後開著玩笑說:“烏克蘭?那是沃爾特的最愛了。你知道嗎,他有很多烏克蘭女朋友呢!他會主動講給你聽。”

沃爾特也一副得意的樣子:”不過,都是她們自願的,沒人強迫她們。部隊集中作戰的時候,有嚴格的規定,不能亂來。等到分散作戰時,管的就不嚴了。戰地情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德國小夥子配上烏克蘭姑娘,簡直棒極了!“說話間,有點忘情的沃爾特,臉上竟然閃現了一絲壞笑。

”我一直期望著哪天會有烏克蘭的弟弟、妹妹找上門來呢!“漢娜調皮地看著她的父親說道。

”怎麽會呢!這些年輕的姑娘們也真是可憐,喜歡上了她們的敵人,要跟著我們部隊走。我還記得,我們的部隊駐紮在靠近基輔的一個村子裏,一個叫伊蓮娜的姑娘愛上了上等兵卡爾,可是伊蓮娜卻遭到父母和全村人的唾棄,央求我們把她帶走,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和當地的抵抗組織展開了拉鋸戰,當我們再次回到村子裏的時候,發現伊蓮娜被吊死在村頭的樹上!“

 

氣氛立刻凝重了起來,大家都不自主地端起了茶杯。沉默了片刻,老人從那份失神當中又回到現實,好像想起了什麽,轉過頭對漢娜說:”差點忘了,我車裏有幾個紙箱子,請幫我把它們搬到書房吧。“

我提出要幫忙,可是沃爾特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他也許不願意讓漢娜繼續聽到那些噩夢般的故事,而有意把她支開。看著漢娜出了門,沃爾特繼續著他的往事:

”東部戰場是個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我們都把它稱為絞肉機和凍肉廠。你麵對的不僅是蘇軍士兵和他們的槍炮,更可怕的是俄羅斯漫長的冬季和嚴寒。如果你被子彈打穿或者被炸彈炸成碎片的話,你就算是幸運的,一切痛苦都結束了、一了百了。當我們節節敗退的時候,大家一心想的就是回到德國,離開那地獄般的地方。可最終還是被包圍了,幾萬人的部隊成了俘虜,於是更可怕的噩夢就開始了。“

沃爾特飲了口茶,繼續說道:“蘇軍開始對德國戰俘進行殘酷的報複。就像我們對待他們的戰俘一樣,隻是礙於日內瓦公約的明文條例,不能將我們直接槍斃,不過那樣反倒好了。當時正是俄羅斯最冷的嚴冬季節,我們被送上鐵皮火車,像運送木頭一樣,發往西伯利亞做勞役。那地方至今在地圖上都找不到,下了火車還要再走上三天三夜。每天都有成批的德軍士兵死於饑餓、傷病與瘟疫,走著走著就倒下了。土地都是凍著的,根本無法掩埋那些屍體,隻好搬一些石頭、伐一些圓木把它們集中在一塊兒,遮蓋起來。”

“太可怕了。你的手就是這個時候凍傷的嗎?”

“是的,就是在徒步前往那個最終的目的地,一個煤礦的路上。在雪地裏行走,最要緊的就是千萬不要在路邊睡著,那樣就會永遠醒不過來,或者手腳就保不住了。我困得不行,就打了個盹兒,兩個手指就凍傷了,隨後又開始了感染,如果不及時清除傷指,就會因敗血症而死掉。我們戰俘不允許隨身攜帶匕首、小刀一類的利器,就隻好用伐木的斧子,更不可能有麻藥,我的戰友們按住我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就硬是這麽砍掉的。”

“太殘酷了,它一定很痛吧?”

“可是為了生存,再疼也隻能強忍下來。”

漢娜不時地拿著一些東西進來,然後在其它房間裏整理著。

“是求生的欲望讓你如此堅強地活下來嗎?”

“不,是為了再次見到我妻子和漢娜,為了能回到她們身邊。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在整個戰俘營裏, 有太多軍人不堪忍受折磨而自殺了。我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妻子和漢娜的照片拿出來看看,對她們說我會活著回來的!那照片是漢娜兩歲的時候和我妻子照的,通過戰地包裹寄到東部前線。這照片就是我的生命,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你一共在煤礦服了多少年的勞役?”

“十年,整整十年!我們是最後一批釋放回國的戰俘!當我們得到通知的時候,大家激動得抱在一起痛哭。看看身邊的戰友,已經所剩無幾了。當最後一列載著戰俘的火車開進德國的時候,人們夾道迎接、翹首以待,無數的家庭舉著寫有親人名字的牌子,在站台上尋找。那麽多年了,即使是一家人,彼此都認不出了,隻好是先說出自己的名字。我一下火車就在人群中發現了我妻子和漢娜,因為她們都有著紅頭發加上每天都看她們的照片。她們的臉,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漢娜。直到我拿出她們的照片,我妻子和漢娜才確認是我,沃爾特!”

“可以想象,那一幕會是多麽地感人啊!”

“是啊,感謝上帝。可是,站台上有那麽多的家庭卻絕望地離開了。我們久久地抱在一起,幸福的眼淚終於讓這場噩夢有了結束的那一刻!”我和老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茶杯表示慶祝。

 

趁漢娜再次去車裏搬東西的空,沃爾特把我帶到了他的書房。“我的過去都藏在這書房裏了。”他隨手拉開了一個衣櫥,裏麵掛著一套軍裝,做工之考究、保存之完好真是讓人驚歎!

“都這麽多年了,怎麽會居然保存得這麽好?”

“是信念!我妻子堅信我會活著回來,所以她把我的東西一直都完好地保留著,即使家被炸毀了以及無數次的搬家,她都把它們帶著,不願丟掉。戰後保留這些東西還是非法的,可是她不管。看到它們,就像我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可以看出你的妻子有多愛你,一定也是個堅強的女人!”

“是啊,戰後的十年,她一直帶著漢娜,沒有再結婚,始終盼著我回來!”老人的眼眶似乎紅了,也許他不願讓我看到他流淚的樣子,就故意將話題岔開而隨手拉開一個抽屜,裏麵全是各種獎章。

“這些是我的榮譽,也是我的罪惡!但是全都是用命換來的!”

正巧,漢娜剛好搬著一個紙箱子進來,看見那些獎章,說到:“為了這些東西,古董商們數次上門要收購,而且價格不菲喲!”

沃爾特拿起其中的一個說道:”這個是騎士十字勳章,是我們拿下一個重要城市獲得的。那些商人開價五千馬克,被我拒絕了。我跟他們說我的命和那些無辜人的命不是用來買賣的。他們還不死心,說可以等到我死後再來和我的家人討論。我說,那時這些東西就都燒掉了!”

“沃爾特,你有沒有想過把它們捐給博物館?以警後世?”

“不!”老人語氣很堅定。“我不想讓漢娜難看,不想讓人們知道她有個侵略者的父親!”

漢娜放下手中的箱子,緊緊地摟著父親難過地把頭靠向沃爾特的肩膀。

“不過,”老人的語氣突然一轉,“對於我們今天的客人卻例外。漢娜說你很喜歡曆史,這些東西,作為回贈的禮物,你喜歡什麽,就拿什麽吧,不然將來也都燒掉了。”

“沃爾特,謝謝你的禮物,它們真的是太特殊了,都是你的記憶!怎麽能隨便拿走!另外,這些戰爭遺物在我們國家恐怕是……”

沒等我說完,沃爾特也好像突然領悟到什麽,“說的對,如果發現擁有這些東西,你會坐牢嗎?”

“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可能會有麻煩吧。不過,能有機會結識你、知道你的故事,就是我最好、最珍貴的的禮物!也是我這次德國之行最難忘的經曆。”

 

漢娜看了一下時間,有些猶豫地說道:“看你們聊得這麽多,真的不忍心打斷你們。我早該把我們的中國客人盡早帶來見你,沃爾特。可惜的是,飛哥明天早晨很早就要坐大巴去機場,我們也該讓他早點回旅館休息。”

“是啊,沃爾特。真的希望能再多停留一個禮拜。可是北京那裏還有其它工作,定好的明天的機票,不得不返回了。”

老人沉默了片刻,再次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謝謝你的到來!你是我最特殊的客人,讓我能回憶起那麽多往事。下次一定再來我家做客,到時我們就可以坐在沙發上了!”我們都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沃爾特始終不舍地緊握著我的手,直到把我送到門口。那雙藍眼睛輻射出憂傷與失落,甚至帶著點點淚光。我情不自禁地擁抱了老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這個“德國鬼子”,近到把他抱在眼前,甚至他的心跳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不忍直視老人的雙眼,雙手握住他的手,用剛剛學會的德語說再見,互道著珍重,不舍地下了台階。漢娜和父親吻別後,和我一起走向她的奧迪車。沃爾特目送著我們上了車,依舊站在門口。當我再次向他揮手道別時,老兵慢慢抬起那傷殘的右手置於額頭,向我們敬起了軍禮。汽車漸遠了,我回過頭,透過後車窗,看見沃爾特依舊立在門口,注視著我們的遠去,敬禮的手依舊沒有放下。

 

回到北京,我更加努力地工作。目的是讓德國的業務更有起色,這樣老板才會有更大的信心繼續投資。可是,事與願違。不幸的消息終於傳來:由於公司資金周轉問題,開發歐洲市場的計劃被徹底否定了。所以與漢娜的業務被迫停止了。正式的決定經老板的手已經發傳真給漢娜。漢娜數次發來電子郵件表示遺憾,並希望我繼續爭取這項合作,因為她的公司也在成長,需要更多的客戶。

 

沉寂了兩個月後,有一天快下班了,突然接到電話,前台秘書說是德國公司的漢娜打來的。我聽罷心頭一驚,不是重要的事,漢娜是不會輕易打來電話的。難道是與沃爾特有關嗎?我有些躊躇,唯恐再次聽到不好的消息,可是又迫不及待地想和漢娜說話,於是就讓秘書趕緊把電話接過來。

”飛哥,你好!我是漢娜。很抱歉,你快下班了還打攪你。“ 漢娜的聲音果然沒有往日的興奮,這讓我更加擔心。

”有一段時間沒有和你通話了。漢娜,你好嗎?公司的同事們都好嗎?我很想念他們!當然也包括你的父親,沃爾特。他還好嗎?“

電話那頭的漢娜似乎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她凝重的聲音:”我打電話來,就是要告訴你關於沃爾特的。他已經在上周離世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我如同五雷轟頂!

“什麽!?怎麽會?沃爾特的身體不是一直都還好嗎?不是還在開車嗎?”我的聲音近乎哽咽,身體也開始顫抖。

“是的,一直都很好。誰也沒想到,他是在睡夢中離世的。早晨的時候,就叫不醒了。他走的很安詳,就像仍然睡著的樣子。”

“漢娜,我真的很難過。想不到,才分別兩個多月,這麽快沃爾特就走了,真的希望能和他再多見上幾麵。他是一位讓人尊敬的老兵!“我的聲音近乎哭了出來。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後,繼續問道:”你的母親還好嗎?“

”她還好,已經不那麽悲傷了。現在,我和她在一起住。“

”沃爾特葬在哪裏?以後有機會一定去墓前看他!“

”大教堂應老兵協會的請求,破例給他舉行了一個小的告別儀式,但隻有我母親、我丈夫、我,還有他們老兵協會的幾個還健在的老部下參加。按他生前的囑托,他不要墓地,而要把骨灰撒入黑森林,就像那些死在異國他鄉的士兵!還有他的那些遺物,按照他的生前要求也都燒掉了,他說不想讓後世的德國人感到蒙羞!”

“沃爾特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德國人!他生前還有什麽話說嗎?“

”你問對了。自從你走後,他一直在問你什麽時候再來德國。我把我們業務終止的消息告訴了他。他聽後,極度難過,說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去世前的一周,他告訴我,剛剛給你寫了一封信,讓我抽空給你寄去。還說怕你認不出他的字體,特意跟人借了一台老式打字機,把信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的。“

我的眼眶已經濕潤了。為了不讓周圍的同事看到,我悄悄地擦拭著淚水,把頭埋在文件堆裏。

”因為葬禮的事,就耽誤了,我今天才剛剛把信寄出。你收到後,發個郵件告訴我,也好放心了。“

”謝謝你,漢娜。我會的。你也多保重!期望我們會盡快度過這個困難的時刻!“

”好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快下班吧,不要太難過,上帝保佑你!“

我也麻木地重複著保重的話,腦海中不斷閃現著臨別時沃爾特那凝重的軍禮和那雙湛藍的眼睛,直到電話裏傳來掛斷的聲音。

 

隨後的一周時間裏,我幾乎天天抑鬱寡歡,坐到電腦前發呆。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前台秘書那裏,問是否有我從國外寄來的信。直到有一天,秘書好奇地通知我,我日日盼的信寄到了。那一整天,我都感到惴惴不安,恨不得馬上打開信看。可是又怕被老板和周圍同事看到,隻好一分鍾一分鍾地挨到下班。時間一到,我立刻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形色匆匆地坐上了回家的地鐵。出了地鐵站,更加快了腳步,我急切地想知道沃爾特的信裏會說什麽。除了看信,我什麽也不想做,也不想回家,就徑直來到平時經常光顧的小飯店。熟悉的服務員熱情地上來打招呼。可是看到木無表情的我,也就不再有更多寒暄。

“坐哪裏?“

”找個角落吧。”

“要點兒什麽?”

“兩個小菜,一小瓶二鍋頭。”

“要叫出租嗎?”

“我能走回去。”

服務員小妹和我平時很熟,她知道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坐在一角,借酒澆愁,不希望被過多地打擾。她也無需多說話。轉身離去,旋即,又麻利地將酒菜擺上,還多了一碟花生米。

 

那濃濃的酒精,強烈地燒灼著我的食道,也麻木著我的大腦。我小心地掏出那封信,又生怕被人看到,悄悄地拆開。那信,真的像漢娜說的那樣,是用打字機打印的,居然看不到一個更改的錯字,工工整整,就像沃爾特身上那平整的襯衫。我摘下眼鏡,把信拿到眼前,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母、一個單詞:

飛哥,

請再次接受一個軍人的敬禮!

一別數月,很是想念你這個忘年、跨國的朋友。當漢娜告訴我你們公司不再繼續德國的業務時,我真的沮喪極了,甚至超過打了敗仗。我知道上帝隨時可能召喚我,所以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盡管我愛我的妻子和女兒漢娜,可是我願意接受上帝的召喚,這樣也許就會盡早地再次看到我的戰友、我的部隊、我的兄弟。

 

飛哥,感謝你願意聆聽一名德國舊軍人的故事,而且是你們的敵人的故事。現在的德國年輕人沒人願意這麽做,因為這對於他們是莫大的恥辱。可是作為職業軍人,我們能做的就是服從命令。我們常年生活在惡魔的陰影下,經受著巨大的煎熬,羞於麵對世人,所以我們的世界是孤獨的。

 

感謝上帝讓你我有緣見麵。有件事也許漢娜還沒有告訴你。你知道嗎,初次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你的樣子和我在戰爭後期的侍衛兵太像了,甚至說話的神態、聲音都很像。我的這名侍衛兵叫尤裏,是一名蘇軍戰俘,他是來自俄羅斯遠東地區的孤兒。當時德軍嚴重減員,隻好歸化一些身體相對健康的蘇軍俘虜來補充。因為沒有那麽多的糧食,剩下的都殺掉了。我看這孩子這麽年輕又不願意打仗,就將他留在了身邊,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希望戰爭結束後,把他收養、帶回德國。可是,當我們被俘的時候,尤裏因為叛國罪被槍斃了。

 

你走後,我和漢娜說了你和尤裏長得很像這件事。她說也許這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轉世吧。所以一見到你,那些不堪回首的陳年往事一下子都浮現到了眼前。如果上帝還能眷顧我的話,我每天的祈禱也包括了你,希望你能夠健康、平安,也希望你們公司能早日恢複在德國的業務。這樣,我會有更多的機會給你講述那些沒人願意聽的故事,還有尤裏。

 

我們初次見麵時,但願我的樣子沒有嚇到你。人老了,模樣變醜了。隨信寄上我年輕時的照片,是我最好的樣子,上麵有我的簽名,期望能改善一下我的形象。我知道那些戰爭遺物在你們的國家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回贈的禮物隻有照片了。但願它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間。等你再來的時候,也許我就不在了。我已經跟我的妻子和漢娜說,我不要墓碑,因為我的戰友都沒有。也不要墓地,因為我的兄弟們也沒有。就把骨灰撒入萊茵河、撒入黑森林吧,變成一捧熱土,永久地變成德國的一部分!

 

漢娜跟我講了她在中國的見聞。我也很想去看看你們美麗而偉大的國家。可是,年齡大了,禁不起長時間的飛行。真的很遺憾!謝謝你上次的禮物。我沒有再喝它們而是一直把那盒綠茶擺在書房裏,每次聞到它的清香,就仿佛又見到了我中國的尤裏。再見了,飛哥。記得多給漢娜打電話,告知你的近況。願上帝保佑你!

敬禮!

 

沃爾特. 霍夫曼

 

讀完老人的信,我再度哽咽了、眼睛濕潤了。我不相信沃爾特已經離世,不相信這是他的絕筆。我仿佛依舊坐在沃爾特的身旁,我們的對話似乎還在繼續,他還在拍打著我的肩膀。可是當我再次仰視他的時候,眼前卻隻有這冰冷的角落,我又到哪裏去找到他呢!

 

我意識到隨信還有照片,於是迫不及待地顫抖著雙手在信封裏搜索著。照片裝在一個半透明的口袋裏,是張有明信片大小的黑白照。打開口袋,眼前的所見讓我驚愕了,我簡直難以相信這就是年輕時的沃爾特!一個如此英俊、氣宇軒昂的年輕軍官:一身筆挺的戎裝,正是我見到的那套。略微歪戴的軍帽,壓低的帽簷遮不住那威嚴的目光,高挺的鼻梁,分明的鬢角,寬大而厚重的肩膀。腰間佩劍,一雙到膝的馬靴更突出了他的威武。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烏克蘭女子不顧投敵的罪名、寧願放棄自己的家園也要跟他走。我不禁慨歎世事弄人,為什麽讓沃爾特生於那個年代。也許正是這一正一邪,造就了謎一樣的沃爾特。

 

我把信和照片重新收好,小心地放在胸前的衣袋裏,摸了又摸,生怕遺落了。我不知道該幹什麽,也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裏。我隻想繼續獨自呆在這角落、把自己囚禁在一個人的世界裏,用一杯杯的烈酒去尋找時空旅行的入口……

 

“給他叫個出租吧!”

“多了吧?去哪兒呀?“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恍惚地又坐上了漢娜那輛發出幽冥綠光的車,身體被強烈地推動著,呼嘯著從那座灰暗的橋下駛過,開往那深淵般的年代!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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