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城20周年征文：四月櫻花夢

                                                                                             四月櫻花夢



        又值清明時節，紛紛霏霏清明雨，淅淅瀝瀝。那晚的夢中，我夢見了祖母。夢中的祖母，大約是她五十多歲的樣子，如常的端莊溫婉。醒來不禁淚流滿麵唏噓不止，想起那個時段的祖母正經曆著人生的又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當時祖父不能理解四九年之後國內政局變更所帶來的變化，如何讓自己的產業瞬間消失化為須臾，哀然離世，留下的是失去經濟來源的三房太太和眾多惶惶然不知如何麵對新生活的子孫。小女人的祖母卻挺起了雙肩默默的做一個紐帶，讓那個家至少沒有頃刻間就隨之而散掉。

        記憶中的祖母是很婉約的女性，總是把自己收拾的得體清爽而且雅致，讓幼年的我在沒有任何美育沒有任何美的年代懵懵懂懂的學會了欣賞美麗。其實祖母帶我的時間並不長，記得六歲那年大病一場讓倍受家庭成分困擾的父母實在沒有精力顧及時常生病的我。於是當父親出差去上海的時候帶著我去了上海的祖母那裏。祖母那時住在淮海路上的一個裏弄，裏弄口的斜對麵是淮海公園的入口。祖母時常牽著我的小手帶我去淮海公園散步。細雨和風之中，祖母輕言細語的教會了幼童的我觀察自然欣賞簡單的美。

        那時祖母常常帶著我走親戚，每次他們都會談天說地然後回憶往事。到至情至深之時，他們都會無聲的流下眼淚，場麵悲愴。幼小的我，總是在一旁默默的似在自己玩樂，然而他們那些我不能明白的談話的場景卻深深的烙在了記憶的深處。多年以後，我意識到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對悲涼的感受和體驗。而且我成年以後，那些記憶有意無意之間常常浮現在眼前，詮釋人生的酸甜苦辣，演繹小資等等的情調風範，深深的影響了我的人生航行。

        那段時間也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我是祖母孫輩最小的一個，祖母以她特有的愛滋潤著我的心靈，以至於我到七歲必須回父母身邊讀書的時候大哭大鬧不肯離去。父親來接我的時候誘惑我說帶我去南京路買新書包。在南京路的商店裏，經濟拮據的父親給我選了一個大概是最便宜的書包——一個黑色的書包上麵有著白色的和平飯店的圖案。在年幼的我眼裏，醜的不能再醜了。我堅決不要執意要另一個紅色的上麵有個熊貓圖案的書包。僵持了很久父親還是買了那個黑的，尚不懂得生活艱辛的我什麽也沒有說，心裏卻是打定主意不會用那個書包。祖母大約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趕著手縫了一個小紅黑格子的布書包，這個書包陪伴了我很久。而父親買的那個書包，我是真的一次都沒有用過。        最喜讀《紅樓夢》的祖母還給我買了人生的第一本書，安徒生的《海的女兒》，巧的是我的女兒的第一部錄像帶，一個朋友帶給她的禮物，是卡通片The Little Mermaid。傳承就這樣似偶然似必然的完成了，頗具禪味。

        雖然和祖母朝夕相處的日子不長，祖母的影子卻常常伴隨

我的人生之旅，而且年紀愈大愈加感覺到她的影響。據老家的親戚說我的長相性格都愈來愈像祖母。對我來說，這既是命運沉浮之中的欣慰，也算是對祖母的在天之靈的告慰。記得有一年也曾夢見自己在一個宅子的圓形屋頂上發呆看風景，之後卻不敢從屋頂進入旁邊的房子的窗戶，大喚：祖母幫我！祖母從窗戶裏伸出手來拉著我的手，說：“就這樣，輕輕一跳就跳進來了！”之後就醒了，淚眼闌珊。

        祖母就這樣看似無形又似有形的滋養著我的靈魂，讓我也讀了一輩子的《紅樓夢》，讓我的閱讀生涯裏生出亦香濃亦清新的甘甜。今年的四月天，雨且細風尚緊，嫩寒似鎖春，櫻花在怒放，花瓣滿地落。鋪天蓋地的雪櫻花瓣真真應了祖母和我大愛的林黛玉《葬花吟》中的那句“花謝花飛花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