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光正的領導欠我父親一聲’對不起’!



    偉光正的領導欠我父親一聲’對不起’!


 


光陰倏忽,父親謝世已經二十年,他的音容笑貌時時縈回心頭-他本來平凡得不值一顧,卻在’事出有因’的理由下,竟然在大陸曆屆政治運動中擔任’職業運動員’而拋頭露麵二十餘年,直至退休.每每回憶當年父親’印堂發黑,肝區受傷’之麵容,總有一種呐喊的衝動.


 一九四九年父親二十九歲,已經是五個孩子的爸爸了.不過在我祖父的眼裏我的父親還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孩子.那年我父母帶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在上海;還有三個男孩隨祖父母在南京生活.父親從小養尊處優,好逸惡勞,因為一直在教會學校受教育,真本事沒有,倒是學得一身’洋派’.後因祖父生意失敗,父親隻能輟學,憑著英語底子,白天在德士古石油公司混,晚上在百樂門舞廳樂,像隻快樂的大蒼蠅.古雲:人無遠慮 ,必有近憂-四九年四月底,父親接了一通南京來電:東海嗬,咯娘希匹!政府電台天天在叫’固若金湯’,咯八路軍已經占領南京了!儂快點離開上海去香港,南京外國人已統統跑光,我的白俄主廚也逃走了(祖父當年在南京開了一家高級西餐館謂’都城飯店維持生機’)隻好打烊回上海管小囡了.聽我’閑話’去香港,立穩腳跟再來接小囡…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遵父母之命的南下,開啟了父親屈辱的後半生.


 一九五O年的香港,是最糟糕的地方:到處都是落魄潦倒的人群-而且每天還在增加。遠離了家鄉,看不到前途,又沒有吃苦的精神-我的父親委屈萬分-雖然在外公的幫助下,在紡織五金行覓了一個文員的位置,付了房租吃用後就兩袖空空-窮極無聊之時,父親竟然發現了一條真理:任何政權都要做生意-共產黨政府也不例外。。。五二年的秋天,既不征求泰山大人的意見,也不告訴祖父母,我的平凡的父親為了追求自說自話的真理,就逃離香港,回到了上海。


 新中國百廢俱興,需要各式人才.因為有效力德士古石油公司的經曆,經過半年封閉式的’上海虹橋路學習班’刻骨銘心的思想教育-交代了一切社會關係,檢討了曾經的荒唐-坦白到口吐清水的地步-這是追求天倫的代價,也是’重新做人的門檻’.洗腦結束後父親被分配到上海高橋石油公司業務部門任職,月薪七十七塊人民幣-父親的新社會的新生活從此開始.


這麽微薄的工資怎麽養得活九口之家呢?-好在祖父還有一點家當,在我記憶中屬於饕餮之列的祖父最大本事就是賣舊貨-從冰箱到吊扇,軟細到皮袍…然後換來靜安寺老大房的醬方,淮海路老大昌的蛋糕..我們一群’小居’跟在後麵,他吃大塊的我們撿小片的-.生活上雖然要開始節衣縮食,不過政治衝擊還沒有經曆,’三反,五反’,以及’鎮壓反革命運動’都沒有波及我家,日子過得還相當平靜-星期天父親還經常在家招待親朋好友,他一百年不 變 的拿手菜是'豬排沙拉羅宋湯'.一直到五七年的六月,大哥中學畢業後不願意升學卻吵著要去香港幫外公做事.雖經父親苦口婆心的規勸和恐嚇,大哥堅持’資產階級’立場,最終在管區民警的同意下, 在邊防軍的允許下,在’順風旅行社’(不是現代的’蛇頭’,是政府設計的對付港英當局的權宜機構)的幫助下, ,我的大哥’偷渡’去了香港. 為此,我 父親一直悶悶不樂 .


五七年的夏天,黨中央號召人民向政府領導提意見,克服官僚主義, 改進工作方法, 以便更快更好地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整風運動一開始,父親還沒來得及向黨’交心’因工作需要,陪了’蘇聯專家’到全國各地去檢查用油情況.(當年中國石油大部分都是從蘇聯進口)誰知道巡回檢查工作一結束,送走了蘇聯專家,,十月中旬回到石油公司,科室裏的同事竟然有一半被劃為了’右派’-他們自以為是聽黨的話,幫助黨整風所提的意見,都質變成’對黨不滿,惡毒攻擊’的反革命言論!-在這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中,高橋石油公司竟然還破獲了一個美蔣潛伏特務組織!回到公司後不久,父親發現領導和積極分子對他的態度日益疏遠而忐忑不安.父親雖然幸運的躲過戴右派帽子一劫,卻開始享受右派分子的待遇-在經曆了數不清的大會小會的’幫助’後-英明的領導通知父親:因為曆史不清楚,立場不堅定,同情右派,放兒子去香港…所以不再合適做’石油業務員’,把父親踢出石油公司,調至’水果批發部’去賣水果-從此帶著金絲邊眼睛的父親淪落到販夫走卒的群體中,一直’被運動’到退休.家中大本的英語版的石油專業書都變成了廢紙-在此打擊下,我家長期訂閱的’蘇聯’ 和’知識就是力量’兩本雜誌也被母親取消了-因為知識已經不再有用.


  五八年群眾運動波瀾壯闊,一個接一個:社會主義總路線, 大煉鋼鐵大躍進,人民公社放衛星…,一直熱鬧至五九年底,突然天災加人禍,中原大地餓殍遍野…毛澤東瀟灑轉身,劉和鄧力挽狂瀾-在經濟漸漸恢複的時期’ 劉少奇領導英明,毛主席退居二線’的謠言在民間傳布,也流進了中南海…


 被下放賣水果的父親真的能’大隱隱於市’倒也是一種快樂-可惜在鼓吹’階級鬥爭’革命理論的社會中是不可能的.在和平建設的年代裏,大人物如劉少奇,渺小到我父親,都被這種沒有底線的‘階級鬥爭’怪論衝擊得遍體鱗傷,麵目全非。


 在我們家裏父親是最最願意’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的人,可是父親’遇人不淑’-他單位的領導就是不相信他,更是不斷的修理他-今天下放做搬運工,明天踏’三輪黃魚車’做送貨員,三年’自然災難期間還把他下放到農場收稻種麥.父親奉休假回來雙腳浮腫卻從不訴苦,又不敢搞’特殊’,回去時就帶兩瓶用豆油炒的鹽,惹得我奶奶一麵炒鹽一麵流淚.


 六一年年底,在蘭州鐵道學院念書的二哥休學(是校方動員學生回家的)回上海,又被外公接去香港-這次父親沒有反對,不過,他的臉色開始黑中帶灰了.


 六二年,輪到我高中畢業.當年因為’嬰兒潮’,畢業生太多,大學無法接納,校方動員學生’自找出路’-,放棄考大學的我,拿了香港的’工作邀請書’和延安中學校方的同意書-卻因為沒有家長的同意,派出所不給通行證而不能成行!八月份,公安政策大幅修正封鎖了一切邊境口岸,’從此出國’竟然變得比’走蜀道’還難,為此我對父親的決定一直耿耿於懷-他自己喜歡從香港逃回上海,卻不容許兒子離開上海,這種算術是怎麽做的?共產黨還把他這種人歸納在’資產階級’隊伍裏,真是抬舉他了-如果資產階級都這麽笨,財富怎麽積累起來呢?階級怎麽形成呢?階級鬥爭的理論怎麽個天天講呢?革命戰爭的理論為什麽在和平建設時期還要大行其道嗎?...人道’謊言千遍,就是真理’同理,.’簡單的問題多思考,階級理論就豐富了’-在黨內階級鬥爭理論專家的努力下,我父親的臉一天變一天黑.


  六四年,雖然已經攀上耄耋之峰,但身體依然硬朗,壯誌未酬的毛澤東不甘寂寞。而初學掌舵的劉少奇又忘乎所以,把民間對‘人禍之患’的不滿引向毛澤東,-結果引來了’十年動亂’.一些沒有根底不知就裏的黨棍至今還在煞費苦心的在總結‘文化革命’的曆史意義-倘若真的是深謀遠慮的政治運動,怎麽會變得如此的失控無序?如果晚年的毛澤東有一個賢內助(什麽江戲子,小護士,翻譯員,服務員。。。沒一個是能出得廳堂的人物!)最後的十年不會活得這麽辛苦-劉少奇和林彪也不會死無葬身之地!鬩牆之爭,傷及無辜-最倒黴的就是我父親這樣的人和家庭.


  六六年八月中旬,我大哥突然從倫敦飛回上海休假-當時形勢已經風聲鶴戾,天天遊行隊伍高呼口號招搖過市;大哥和我在陽台上一起偷窺隔壁單位一群人用暴力壓服批鬥一個中年人,要給他帶上一頂黑色的高帽子,一邊是聲嘶力竭的反抗。。。-初次見到,心靈震撼!(後來就習以為常了),隔天大哥坐在三輪車上被一群人尾追高呼著要’剝他的尖頭皮鞋花襯衫,’嚇得他決定明天回香港.剛剛參加遊行回家的父親,聽到大兒子明天就走,如釋重負.更關照大哥:所有帶來的衣物統統帶回去…遊行是蠻累,但這說明領導還是相信我的!看他這麽天真,我勸父親:這次運動看來是黨內鬥爭,我們少關心…話沒講完父親勃然大怒指著我的鼻子說:我跟共產黨走定了!…你不好好改造思想遲早要吃虧…我冷冷地頂了一句:看誰會是反革命!不料一語成讖-第二天清晨大哥一走,當天傍晚父親單位裏的革命群眾在支部書記的帶領下對我家實行了’無產階級專政’-抄家.


  回憶那驚心動魄的日子,依然心有餘悸,慚愧不已-大門外,天井,客廳,走廊擠滿了人我的同學(因避之不及也一同接受教育),我母親 ,奶奶和我站在一邊,祖父和父親跪在地板上-父親單位裏朝夕相處的同誌們呼叫著嚇人的口號…有人按我祖父的頭,有人抽我父親的臉-我不出一聲,默默忍受,隻有平時弱不禁風的奶奶,用濃厚的蘇州口音呼叫:勿作興這樣子的呀! 勿作興這樣子的呀…在這任意迫害無辜蔚然成風的日子裏,巍巍文明大中華,竟無一人是男兒!(提起當年做不到‘子為父隱’,保護父親的我,今天再多的自責,也有愧於父親嗬!)在群情激憤的現場,革命群眾責令在舊社會做了一輩子’買辦’的祖父交待罪行-祖父隻能老實坦白:我剝削外國人,我有罪…祖父的供詞很荒唐,他曾經是一個落魄失敗的商人,隻知道一點點‘己所不欲,勿施與人’的大道理,新社會的新理論他一天也沒有問津過-不過他常常誇耀曾經的反抗:當年不服徐家匯天主教神甫的管教,撐著他大哥是法國領事館通譯之權勢,在課堂裏放火造反,結果被教會學校開除的英勇反帝事跡。。。也不知道經過如此的革命批鬥會,’革命群眾的精神得到提升了呢,還是墮落了?...看著滿臉通紅,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的祖父,支部書記也怕鬧出人命,操著蘇北腔的國語草草總結發言:…階級敵人不老實,我們就用無產階級的鐵拳實行專政-打倒反革命份子XXX!抄他的家!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的翻身!。。。接著就是翻箱倒櫃,挖地三尺-找’變天賬’,’殺人武器,反動書信,金銀財寶…一直鬧到深夜-是晚,父親沒有了革命激情,從此附近學校的‘紅衛兵’夜夜光顧我家騷擾有一月之久!父親成了驚弓之鳥-他的臉色也就更黑更灰了.


  由於父親的的阻攔,香港沒去成的我,六三年年底我進了工廠。因為是在經濟調整期,黨的政策又變得寬容-也強調‘重在表現’。由於我工作表現突出,經考試後被選入華東紡織工學院幹部班‘有機係’學習,充實科學知識,以利將來為中國的合成纖維事業做貢獻。然後好景不長,政治風氣又變了-不提‘統一戰線’,強調‘階級路線’,強調‘根正苗紅’。‘文化革命’不是六六年開始的-毛澤東在六四年就部署了。和老謀深算的毛澤東比,劉少奇忒嫩了點-據
文革時期的大字報透露,毛澤東在一次會議中,伸出一個小拇指不肖的說:劉少奇和我鬥?我隻要輕輕一戳。。。可憐的劉少奇被人賣了還在幫著數錢!


  在政治形勢極端混亂的年代,我堅定的守著自己的信念:鬩牆之爭不作為!我沒有參加任何組織,在學校裏領了一塊‘紅師籌’的紅衛兵袖章,為的是方便在‘大專院校教學改革委員會’裏混日子。而我的父母和妹妹和單位裏的什麽組織都有不應該有的關係,結果都被‘秋後算賬’-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怪不得共產黨。


  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時期,人人自危。一天去中學同學小陳處借書,他老爸是上海外國語學院的英語教授,解放前夕因為在家中曾經窩藏過‘進步學生’而德高望重,現在卻要去坦白‘反革命罪行’,以期寬大處理。。。小陳問我怎麽辦?我斬釘截鐵的告訴陳伯伯:共產黨執行政策的結果是‘坦白從嚴,抗拒從寬’;所以不坦白不檢舉就沒事,反之就一定是雞犬不寧,全家遭殃。。。過了幾天我去還書,陳伯伯密室招見並告訴我:。。。他們果然是詐我!現在沒事了。。。老教授喜形於色,像孩子一樣。在那無法無天的日子裏多少無辜者因為沒有高人的指點而禍從口出,做了‘階級鬥爭’的犧牲品!
 


  回到家裏,熱茶還沒有喝上一口,看到父親金絲邊眼鏡中的眼神惶恐無助:他們要我坦白收聽敵台的事。。。我是無線電業餘愛好者,我有一台四波段的‘春雷牌’收音機-是當時國產品中靈敏度最好的一款。在上海想聽敵台是不可能的:隻要一出現‘這是自由中國之聲’或‘this is voice of America’和美國國歌,立刻就被強大的電波幹擾而不知所雲;但是對各種音樂電台還是網開一麵的-父親也有來撥弄過我的收音機。他明白一旦承認並追根究底之下,牽連兒子的嚴重性。。。我把陳教授的故事說給他聽,希望他堅強!然後我父親絕望的說:那麽那次在單位值夜班我是聽到了’this is broadcasting of bbc’,是他們在收聽,我解釋。。。‘那你就隻承認這一次!!!否則你兒子真的要變成‘反革命’!為防父親‘陣地失守’,第二天我匆匆忙忙地把我的收音機賣給了舊貨店。(這在刑法上來講謂‘消滅罪證’)在‘父為子隱’的傳統精神壓力下,父親終於勇敢地經曆了考驗,使我至今回想起來還心存感激!


 我的平凡的父親沒有什麽彪炳的戰功,也沒有傳世的文采,隻有他的孝道,是親朋好友都稱頌備至的。社會上有什麽‘婆媳不和’的故事,在我家是聞所未聞的事。萬一祖母有不舒心的事,隻要在我祖父耳邊嘀咕幾句,祖父就候著晚上父親回家之時,坐在廳裏八仙桌邊,父親一進門,祖父低喝一聲:東海!父親一看‘苗頭不對’,就立刻乖乖地低著頭,站在茶幾邊,小心翼翼地應答祖父的質問;此時的媽媽一定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哭哭啼啼,此時的奶奶一定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神定氣閑的推著小牌九。。。一幫‘小居’們當然都不敢出聲。。。等到‘聲如洪鍾’的‘老寧波’氣都消了,父親再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和母親去講大道理。。。然後一切如儀-放筷置碟,上湯上菜,晚飯開場-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至於和鄰裏的關係,父親也是模範-父親從不護短,隻要在外麵吵架,即刻被拖進家裏,不管你有理無理,先給’三百大板’…在這樣的家規壓迫下,敢’犯上作亂’者當然就沒有的了.人道:孝門出忠臣,而我的父親隻能說生不逢時,做忠臣無路,想報國無門。他活著的任務就是做階級鬥爭理論下的‘人肉靶子’這豈是我父親一個人的遭遇-這是那個時代千百上億平凡的人們的悲劇。


  平凡的人又常常被不平凡的事折騰-在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的時期,父親又被送到近郊農場勞動。當年在尼克鬆車隊可能要經過的街道,向老百姓都下了‘禁足令‘;所有百貨店都堆滿了其他地方借來的貨物;熟食店裏掛滿了烤雞烤鴨和鹵味;馬路上在‘散步’的都是各單位派出的黨團員組合的假夫妻-衣著光鮮,麵帶笑容,口袋裏還藏著萬一遇到記者的發言稿。。。做假造假的程度可謂登峰造極。-也許當年中國太需要美國人的友誼-在一個周末,我騎了自行車去奉賢農場探視父親,訊問他和美國人有什麽瓜葛?父親說:當年因為石油業務,和龍華飛機場常常有聯係,認識了幾個校官,也沒有叫‘nexon’的朋友,倒是通過美國朋友認識了楊先生-就是你們的外公。。。回憶起那曾經神彩飛揚的日子,父親黑灰的臉上的表情肌微微顫動-這種向領導已經坦白了一百遍的經曆-我聽一遍就相信父親的誠實-但是階級鬥爭的現實,需要的是懷疑,需要的是‘人人戈見戈’!而就我父親平凡的智商思考的結果,對於自己的不幸,他一直歸罪於自己當年‘立場不堅定,放兒子去香港’惹的禍-他堅信黨是英明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直到有一天。。。


  鬩牆之爭終於因毛澤東的逝世而結束。鄧小平力挽狂瀾,使中國的經濟建設走上軌道。在對檢驗真理的標準討論中,中國的政治天平漸趨平衡。改革開放的中國開始有了自信-封鎖的邊界也漸漸開放。
一九八零年父親‘光榮退休’。我二哥邀請父母親和我去加拿大旅遊。因種種原因我離開加拿大前往南美,跟大哥的朋友去學做生意-在離開加拿大前夕,我關照父親:二嫂不歡迎我們沒關係,我還年輕,我走!但你們一定要堅持留在溫哥華,給國內的親朋一個希望(當時很多人都想出國淘金)。誰知道兩個月後我在南美收到父親來信向我報告他們(逃離溫哥華)已經回到上海!


  一九八六年,我回廣州參加‘廣交會’。因為要進貨,時間倉促,不能回上海,我請父母親和嶽父母四位大人在廣州華僑飯店聚會,我大哥也帶了全家來廣州。因為政治環境輕鬆,五年不見的父親氣色紅潤,心廣體胖;父親對我略帶歉意的解釋:因為母親的原因而返回上海。。。忽然他提高了嗓門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做了二十年‘運動員’?當年我旅遊去加拿大時,單位裏的領導都肯定我不會再回吃足苦頭的大上海。當我帶了溫哥華的巧克力糖到水果批發公司去看望老同事老領導的時候,他們都很意外!閑聊中我依然責備自己‘立場不堅定,放兒子去香港’惹的禍。。。老人事科長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同誌!你想得簡單-當年石油公司破獲美蔣潛伏特務小組一案你還記得?其中一名歹徒為了立功折罪,檢舉你是從香港派遣來的特務,後來這家夥又自殺了-所以你的問題就說不清楚了!在你退休前一個月才給你定性八個字:事出有因,查無實據。其實我也不相信-看!現在你又回來了,更加證明你是清白的。。。嘿,這老滑頭,現在講‘風涼話’!但這八字結論怎麽聽起來有點像‘莫須有’?
 


  父親在一九九五年農曆正月二十六日因為嚴重肺氣腫,在華東醫院搶救無效,結束了坎坷的一身。一直想寫一點文字紀念我的平凡的父親,卻因懶惰而再三延宕。這幾天忽然想起父親點滴往事,父親身前對身外之物看得很輕,但對名譽還是很愛惜的。我在此行文為父親,也為天下億萬曾經被傷害的平凡的‘職業運動員們’鳴不平!
偉光正的領導欠我父親一聲‘對不起’!           基多山人 2015年3 月16 日  農曆
元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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