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時候，每年的除夕，當我們都圍著電視看春晚，媽媽卻總坐不下來，出出進進，不知在忙什麽。爸爸甚至會生氣：飯碗我都幫你洗好了，廚房也幫你清理了，你還不趕緊來看電視？媽媽一般會坐下來看一兩個節目，找個借口或乘我們不注意，又離開了。我也很惱火，大家一起看電視哈哈大笑，才是和睦的歡慶氣氛，媽媽怎麽這都不懂？
現在我知道，她起身離開，可能去了廚房。冰箱裏醃的肉需要翻個兒，明天要用的菜幹今晚得泡上，還有一個菜還沒想好是素還是葷？再去查看下有啥菜可選吧。她可能去了臥室。孩子們的壓歲錢要預先悄悄地塞到枕頭下，新衣服從頭到腳要一樣一樣點好，放在枕頭旁；老大的被套要換個新的，老二的床單長了些，需要縫回來，老公的新襯衣袖扣要預先加固下。她可能在悄悄地清掃，趕在新年鍾聲前把垃圾倒出去，按家鄉老例，年初一到初三都不可以送垃圾出門哦；她也可能再檢查一遍對聯、年畫等新年裝飾，還有沒有不合適的地方，看哪裏還需要弄弄。男人和孩子喜歡看電視，就讓他們看吧，反正這些事也指不上他們……
春晚結束，新年的鍾聲敲過了，夜也熬到困極。我們都睡了，媽媽還在屋裏走動。我暗暗埋怨：唉，真是沒事找事啊，為這過年都忙乎了半月了，還有不妥當的？就算不妥又如何？
後來我知道，她要等我們都睡了，才可以準備初一一大早祭祖的用品，女兒被馬列教育成了個唯物主義者，更兼年輕氣盛，看見她弄這些怕是會牢騷譏笑，說媽媽迷信封建的。
……
明白的當然不止這些。今年我恍然大悟的還有一件當年很惱火的小事。那時，每天晚上飯菜全部上桌後，幾乎毫無例外，媽媽解下圍裙，撂下一句：別等我你們先吃！自己就匆匆出門奔廁所去了。我們住的爸爸單位的宿舍，廁所是公用的，離家頗有一段距離。可我們不能先動筷啊，隻好幹坐在桌前，看著滿桌飯菜，等她回來。這空著肚子看著飯的等待格外漫長，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不能早點去？
現在，就是今年，這一經年謎題被解。很可笑，是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也經常這樣。幸好我不要走出家門去公廁，可以在極短時間內解決問題，不勞大家久等。我清楚，事實上，從洗菜到一一燒好出鍋，這一少說也有一小時的過程，是不容做飯的有多餘的心思的，不算全神貫注，也是精神集中。隻有等飯菜全部搞定，自己的內部需求才能浮現。我不知道是不是別的要做飯的媽媽也有同感，至少，看來我和我媽媽這點是一樣的。
TEEN時候的我，身體很差，食納欠佳。媽媽為此很費神，家裏的中藥罐子常年熬著，甚至有過求神拜藥的時候。如果某個菜我多吃了些，接下來這個菜一定會頓頓出現，直到我抗議。媽媽本是個粗乎人，對飯菜不大講究。偏偏我是個挑剔的，她為了我，學了很多廚藝，比如我喜歡家鄉的羊雜湯，她學了，買來真材實料做給我吃；我喜歡吃一種毛頭丸，有一年一到家，她就給我看自己做的一盒，跟我顯擺說自己學的，保證可以和飯館媲美；我有一陣子酷愛朝鮮泡菜，她學做的比外賣的好多了。
我現在，也會因為女兒的挑剔而發愁，上網發帖子尋求建議，她喜歡的，未免多做給她；也會因為兒子的胃口不好暗暗著急，給他吃點開胃的小偏方。在孩子們誇媽媽的手藝時，美滋滋甚至心存感激。很多小事，忽然就釋然了。比如就在今天早上，女兒皺著眉大叫：怎麽給我這麽多牛奶，然後用湯勺舀出來一勺，丟進弟弟碗裏。好吧，原來就多了那麽一勺啊，也值得皺眉，值得大叫？不過，我什麽也沒說，反而微笑了。恐怕也要到40以後，她才明白，不過總會有那麽一天啊。這真讓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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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英壇的XDJM拜年！祝蛇年安康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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