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在獲獎感言裏說:他從小受父親“人之初,性本善”觀念的影響至深,讓她受用一生。中國也有句老話說:從小看大,三歲知老。意思是說,一個人在童年時就定型了。這話當然可以被證偽,但你又無法否認它有正確的一麵。
如果從對生活經曆的反應來劃分,世界上可大致分為兩種人。一種人是小時候或在進入社會後,因為有過被虐待,被歧視,被欺騙等各種挫折和打擊的經曆,從而對世界的看法大變,覺得這個世界十分黑暗,人都是壞的,於是出於這種認知開始不斷地自我黑化以適應這個社會,為此,整個人生就變成一個逐漸淪落的過程。另一種人則是不管遇到何種挫折和欺騙,依然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兩種不同的反應,決定了兩種不同人生。
我有幸屬於後一種,這首先得益於我有一個沒有父道尊嚴的父親;其次,我家的鄰居都很好,處的像一家人一樣;再就是我從小學到中學,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喜歡我。不隻是因為我學習比較好,我勞動也從不偷懶耍滑。另外,我還占了一個便宜,就是我特別容易出汗。每次挖防空洞或者在學校農場勞動,我都幹的一身大汗。因此老師就總是以我為例教育其他同學:大家要向為同學學習,熱愛勞動,不怕苦不怕累。氣得我一個汗腺不發達的同學發牢騷說,敢情你幹點活就出汗,我這累死也不出汗,幹再多也是白幹啊。
有一利必有一弊,我大了才發現,很多成就一番事業的人,其童年往往是不幸的。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就像三聖王之一的舜,自小被父母虐待,可卻終身不改其誌,成為仁孝的楷模,也以仁孝治天下而傳世。
同樣是一生坎坷,受盡磨難,有的人是鬱鬱終生,有的則樂觀豁達。比如蘇東坡,可以說一輩子都被整,厄運連連,可蘇東坡一輩子都沒沉淪,也沒有自我黑化,一直保持樂觀的天性,沒事還鑽研點美食什麽的犒勞一下自己。也有的人因為遭受持續的迫害,而變得陰鬱和悲觀,甚至有的還患上了受迫害妄想症。台灣電影《我們離罪惡有多遠》說的就是幾個受害者,因為心理問題而變成迫害者的故事。受迫害的人如果走不出自己的心理陰影,等於自己又對自己進行了一次迫害,這是非常不幸的事。
電視劇《歲月》其實講的就是一個人在被社會毒打後如何蛻變的過程。這部十多年前拍的電視劇相當不錯,由胡軍、梅婷和於和偉主演,短短的二十三集,將人生的困境和人的成長的否定之否定過程都濃縮其中。
《歲月》是以閻真的《滄浪之水》為基礎改編的,但改編的已經麵目全非。閻真的三本主要小說《曾在天涯》、《滄浪之水》和《因為女人》我都讀過,總的感覺小說寫的細膩,逼真,人物塑造非常生活化,但小說的調子都帶著一種無奈和蒼涼。就像另一個專寫官場題材小說的作家王躍文的官場係列一樣,小說裏的主角都經曆了一個由單純到黑化的過程。這類小說如果用色彩來描繪的話,我覺得用灰色比較合適。
原著小說隻寫了主人公由一個理想主義的書生,在單位裏逐漸黑化的過程。而電視劇進行了改編,不隻寫了黑化的過程,也寫了主人公最後覺醒和重返初心的過程。如果說前者更真實的話,那後者則是更文學了。
主角梁誌遠是一個研究生剛畢業的高材生,還帶這一身的學生氣,既理想化又有些迂腐,但為人很正直。這樣一個人,經過單位辦公室政治的折騰後,逐漸開始自我黑化,因為不黑化他就無法與同事競爭,永遠都得不到重用。其實這個故事很好的概括了人的一生:
路徑一:初心,俗化,欲望化和黑化;
路徑二:反思,覺醒,自我救贖和覺悟。
以我個人的觀點看,電視劇改編很成功,故事變得精練了,人物也不那麽龐雜了。整個劇情沒有邏輯缺陷,都很合情合理。無論是情感邏輯還是人物的心理變化都讓人信服。而改編最成功地方是將原著中單向度的俗化和黑化過程改為男女主人公一正一反的變化過程,而且在結尾處,讓黑化的主人公有所醒悟,暗示人生的一個新的否定之否定過程開始了。我覺得這點特別符合一個原本善良正直人的成長過程,也讓電視劇比原著小說看起來不那麽灰暗,因為覺醒意味著灰暗的人生出現了光明。而所謂的覺醒不過是找回了自己丟掉的初心而已。
中國自改革開放後,迅速演變為一個欲望化的社會,這雖然刺激了人人致富的熱情,但也導致整個社會的不斷沉淪。因為不再講精神,講信仰了,追求物質利益就成為理所當然的,拜金主義也理直氣壯了。為了張揚所謂的人性(其實是人的自私性),過分強調個人的自由,而忽視了集體價值。一個貶低集體價值的社會,是無法建立起公德心的。
我一個研究生同學說:人都是動物進化的,道德優越感都是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唱高調講什麽道德了,大家都是動物變的。我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因為人既有動物性的一麵,也有神性的一麵。如果隻強調人的動物性,那人隻會沉淪,甚至會變的禽獸不如。
這幾天微信上轉的最多的就是七一勳章獲得者李大釗孫子李宏塔的事跡,李宏塔其實就是懂得顏回之樂的人,也是一個得道的人。人是需要點精神的,不講精神,沒有境界,隻講利益就與動物無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