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是在中共政法委指導下拍攝的。所以,這應該是一部講理的劇。
高啟強講的是,情理;安欣和指導組講的是,法理;視角抽離的觀眾看的講的是,天理。
高啟強作為底層草根,頭頂一米七的天花板,看見小小的市場管理員,都得點頭哈腰。他的人生路就像他豪宅裏的那個樓梯,闊底,蜂腰,開頂。高啟強以借勢安欣起步,用黃??和徐江的事給自己造勢,一路開掛,不但收了小龍小虎,還順手娶了老婆。其後,他更順乘泰叔和城市建設的勢,最終登頂,逆襲成功。以道、法、術、器、勢去衡量,高啟強絕對是弄勢的頂尖高手。他的短板在器。別人的器是手藝,學曆,背景,而他的器,好像隻有開始的幾缸魚,和後來安欣給他的《孫子兵法》。無手藝、無學曆、無背景想混職場、官場、商場,根本沒法混。三無草根想逆襲,隻能劍走偏鋒。撈偏門撈到蜂腰,對高啟強來說是撈到了生死關口。身處蜂腰,前進一步雖然不一定是光明,但後退一步卻絕對是一腳跌進萬丈深淵。蜂腰狹窄,凶險難測,行差踏錯,萬劫不複。蜂腰,是黑化一路狂飆的地段,是各路對手相互比狠、比黑的地段。在這個地段上,黑化不徹底,對家來吃席。爬到這兒的他別無退路,隻得將黑化進行到底。徹底黑化的高啟強最終搏了個悲劇收場。
他的悲劇的根源是什麽呢?從高啟強個人身上,原因在於他的出身,在於他的出身與他出類拔萃的心智之間的錯配。從社會角度看,是徐忠說的“分配不公,讓人挺身犯險”嗎?不盡然。根源在於階層已經固化的社會沒有給來自底層的超凡心智提供合理有效的上升渠道和施展空間。
安欣和指導組講的法理很簡單,高啟強做了什麽,他們就在講什麽。隻是對京海黑了二十多年後,指導組才扛著“運動”的旗幟來到京海,怎麽看都沒感到是來維護正義的,到是有種來吃“人血饅頭”的感覺。
作為觀眾,在高啟強的情理和指導組的法理的基礎上抽離出來的,就是天理。
高啟強的內心動因,除了先前的階層固化,還具有更深層的社會根源。這個根源是,階層固化的底層人口的人格弱化。換言之,人格,這一與生俱來的平等,跟財富、跟權勢、跟出身階層掛了鉤。社會底層隻有在沒有基本的生存保障的時候,才會去喊“均貧富”。當生存有了基本保障,社會底層可以接受別人比自己富有,也能接受別人仗勢欺人,甚至可以接受他們從自己的飯碗裏奪食。但是任何一個社會底層絕不能接受的是,別人從他碗裏搶食的同時,還不把他當人看,踐踏剝奪他作為人的最基本的人格尊嚴。因為當社會底層飯碗不保的時候,除了人格,他們已經別無可失了。正因為安欣兩次尊重了高啟強的人格尊嚴,所以高啟強才會不管安欣怎麽跟自己作對,都會跟他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瘋驢子也是因為感到安欣與自己的人格對等,而在帶上手拷的時候對安欣說出雖然有點滑稽,但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好好幹”。當一個階層認識到集體人格被踐踏被剝奪了的時候,他們覺醒、凝聚、爆發後,隻會滿足於“均貧富”嗎?他們會掀起怎樣的一股狂飆呢?麵對這樣的社會狂飆,安欣又能擋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