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龍自述:關閉耳朵,睜開眼睛
Original 封麵故事 ELLEMEN睿士 Today
演員朱一龍的這大半年,在外人看來頗為平淡。他老老實實地拍戲,勤勤懇懇地工作,默默無言地日複一日,留給大家的是模糊的路透和高清的劇照。他不停地在人物與作品中穿梭,成為一部又一部作品的一部分。
這是他的聰明之處:既能夠保有自己的一片淨土,又可以在變幻的光影裏做不同的表情。那麽,現在的他關於表演有哪些新認識?對於劇作本身的看法,又有什麽不同?大家都說他轉型成功,他又如何看待這件事?
以下是朱一龍的自述。
困難總跟選擇一樣多
大家好,我是朱一龍。我在《峰爆》裏飾演一名隧道工程師——洪翼舟。今年剛好是建黨100周年,又是關於中鐵建老鐵道兵的故事,我看完劇本就被題材與情感內核打動了。其實鐵道兵的編製已經解散掉了,很多當下的年輕人,並不了解中國的老鐵道兵是什麽樣的,也不知道他們身上發生的那些故事。而作為演員,這是一次機會,能夠讓我借由這部電影去弘揚老鐵道兵和中鐵建的精神,向大家展示我們中國力量和中國速度。
為了了解故事的背景,我們專門去了中鐵建總部的博物館,那裏有關於老鐵道兵的整個發展曆程。回來後,我和影片中飾演父親的黃誌忠老師,便開始了開拍前的攀岩訓練。我平均每天要練兩個多小時,這樣堅持了二十多天——可能看上去不是一個很長的時間,但其實接觸過攀岩的人應該能知道,整個人掛上去,地心引力在把人往下拽,每爬一步都有種墜落的錯覺,不到兩個小時胳膊就會又酸又脹,連手都捏不住。
訓練時就已經開始有心理準備了,但真正開拍後遇到的困難還是有點超出想象。拍攝的日常狀態裏,我們每天都會被吊在十米、二十米的岩壁上,努力克服自己的生理反應,不讓因為寒冷而發抖的身體影響人物情感的表達。有時我和黃誌忠老師會彼此鼓勵,男人之間未必需要說很多,一個眼神,或相視一笑,就足夠了。
拍戲過程中確實有些驚險瞬間,可能大家看影片也會覺得緊張,但我這麽多年拍戲的經驗告訴自己,越是這種情況下,越需要專注。你一旦害怕,或是你自己在猶豫,反而更容易受傷。
這麽說其實有點難為情,好像現在大家提起《峰爆》這部電影,都是“拍得很辛苦”,各方的問題也大差不差,會圍繞著拍攝中的難點。這當然與題材和故事是契合的,但我在反複講述的時候,總有點兒別扭。
道理太簡單了,拍戲的辛苦都是正常的,因為我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不僅不足為外人道,甚至當過多去講的時候,有種本末倒置的尷尬。
災難片也好,都市劇也好,可能在情景設置上,災難片需要把人在寒冷的天氣裏吊起來,再摔到塵土飛揚的地麵上,而都市劇則可以穿著大衣,拿杯咖啡,走進寫字樓;但在類型之外,這是一樣的。一樣需要投入角色與付出心血,一樣是與另一個跟自己不同的人物打交道。那些外人口中的“困難”,其實跟演員自己的“選擇”一樣多
在劇組的生活是一趟旅途
最近剛拍完《人生大事》,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休整的狀態中。接下來的行程,主要是為即將上映的電影《峰爆》做宣傳。演員大多數時候都是聽候指令,在安排下來前,我終於能抽出一段時間,做點兒自己的事。
很多人都會問我,今年有什麽變化嗎?我的答案跟我的狀態一樣穩定:沒啥變化。這大半年的工作,跟過去別無二致:進劇組,作準備,拍攝,然後再作準備,拍下一場。
可能有人覺得劇組生活會有點單調。在我眼裏則不然。雖然看起來隻有拍戲、吃飯、休息、睡覺,循環往複,但其實非常有意思。一群不同的人聚到一起,每天在創作同一部戲,你是角色A,我是角色B,故事大部分都是假的,來源於作者和編劇的創作,但我們所有人都充滿熱情地把它當成真的,調動自己的情緒與情感,把自己作為工具去表達角色本身……這是一件多麽有意思的事情啊。
這是理想照進現實的浪漫,也是從假轉真的內心信念,更是和無數人在一起的誌同道合。入行到現在,我依然無比享受在劇組的日子。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覺得,一部戲要拍四個月,好長啊,但我現在發現,一部戲怎麽這麽快就拍完了。甚至我還沒來得及細想這件事,時間在我的身上就變得飛快了。這也是我現在對待每部戲都更加珍惜的原因,因為真正進入創作的日子,永遠快樂又短暫。
今年《叛逆者》播得還不錯,我身邊的朋友、同學、合作夥伴都有在看,最開心的是,當時我在武漢拍戲,一個老大爺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用武漢話喊了我一聲:“林楠笙。”我是武漢人,聽到大爺用家鄉話喊我的角色名,說內心沒有愉悅與自得,是假的。
大爺還一本正經地跟我說,你現在長得沒有林楠笙好看啊。
大爺說得對,因為我當時的造型跟林楠笙有些差別,我正在拍下一部戲,但看戲的人們卻留在另一個時空,我和大爺相遇了,共同回味的都是關於“林楠笙”的故事。這是演員與觀眾的時間錯位,在我眼裏也是更清醒的觀察方式。
我拍完那個角色,殺青後,就已經在努力走出去了。可能那些角色都在我身上留下了一部分印記,我沒有板正地思考過,也沒有刻意去總結。在我看來,我從來都未曾擁有飾演過的角色的解釋權,它並不屬於我,它屬於它的作者、屬於它的讀者、屬於它的觀眾。
我們的關係,更像是旅途當中遇到的朋友。我在一個規定情境裏麵,遇到了原本人生不會遇到的人,這一段時間我們共同經曆事情,產生情感,但是這始終是個規定情境,我們彼此終將分開。分開之後,我每次回想到那個地方的時候,都會想起有這麽個人,我們一起共度了一段時光。
當然了,想要盡快從“林楠笙”那裏走出去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真的有些壓抑和難過。在片中我不停地把戰友和朋友一個個送走,那種心境,還是封存起來比較好.
絕不能成為別人口中的你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xxx》是朱一龍的轉型之作”這種話了。今年播《叛逆者》的時候聽到過,可能《峰爆》上映也有人會這麽說,但我從來都不相信這些。
當演員這些年,我自覺不是一個天賦型選手,最多算是頗合一些觀眾的眼緣。剛開始演戲的時候,也總是憋著一股勁兒,在乎自己的每一場戲,想要把所有的“實力”和“演技”都調動出來,最好能一條過。
但現在的我變得鬆弛了很多,我不再有那種如臨大敵的感覺,也不會害怕自己在鏡頭前犯錯誤,因為犯錯誤真的在所難免,那不會變成一個非黑即白的審判書。在這種鬆弛的狀態下,反而容易發揮得更好。這就要求我自己,既不過分在意質疑的聲音,也要自我警惕讚揚的聲音。
觀眾喜歡看我的戲,其實就已經足夠了。至於類似演技炸裂這樣的評價,其實是觀眾在表達對我的認可,但我自己不能當真,我覺得一個好的演員,應該是當你在看整部電影的時候,你不會覺得他的演技對你來說有特別大的影響。觀看者不會產生:哇,演得真好,這種情緒。因為一旦這麽想,就已經是在人物之外了。
我在看一些很好的演員表演的時候,從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等看完之後再去回想中間的細節,我會發現他處理得那麽高級,花了如此之多的小心思在裏麵。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讓你在第一次看的時候有所察覺。
比如我學表演後,看戴·劉易斯演的《血色將至》第一遍根本沒看出來是他,看完之後看演員表,發現竟然是他。這種回過頭來的驚異感,比當下的“他演得真好”要更實在。好的表演是一把刀,同時配著一副刀鞘。
另外一個有趣的點是,我好像過了想要“追求一些極致的藝術表達”的階段了。我上大學的時候,同學們都很喜歡去挑戰一些特別極致的角色,比如演一些反派,或者生活中不常見的人,大家都覺得,好像這樣特別能夠體現表演的內核。
但我現在完全沒這個想法了。因為你演一段時間之後你會發現,平淡的角色是最難演的。他們沒有參照,離生活非常近,基本上你演成什麽樣,他就是什麽樣,並且需要跟目之所及的身邊人有真實的相似之處,才能令人信服。
這可能也是我這麽多年來,和導演、製片人、創作者們,彼此溝通,互相影響後產生的一個觀點。我不再去刻意尋求突破了,也不想拍一些讓人一看就覺得“演技炸裂”的角色,你心裏很清楚,那是不夠好的。當然了,也可能過兩年我又想去挑戰一些極致的人物,也說不定,但當下的我不想去拍拍過的類型,也不想活在大家誇讚的影子裏,按照鮮花的路線計劃自己的旅程。
不知道能不能這麽說,我也算是一個“過來人”了,我覺得真的不要被大家的評論所裹挾。比如說某個演員是偶像派、實力派,說某部作品是他的轉型之作,說他是某某某的接班人,或者下一步他需要做什麽改變……這都是大家的評論.
大家會評論你是小鮮肉,或者你有演技,或者你沒演技,或者你是靠運氣,我覺得都沒所謂,大家擁有評價的自由,但是對於演員自己,你千萬不能去相信這件事情。你隻需要問自己,你想做什麽,你在表演上有什麽進步,是不是真的想給觀眾呈現好的作品,這才是重要的事。
坦白講,現在大家對我的評論都不太能影響到我了。雖然有時我也會在微博搜索自己的作品和自己的名字,看到大家的反饋也會很開心,但那種成就感的時效性還是偏短,更穩固的愉悅來自我對自己接下來的堅定。
現在的我,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態,我覺得都是最好的時候。趁著最好的時候,一部部戲拍下去,才是正經事。而對於所有喧囂的聲音,我選擇關閉耳朵,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