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海上鋼琴師》
《海上鋼琴師（The Legend of 1900）》問了我們一個簡單的問題。
如果上帝給你天賦，你會怎麽用它？
有奇怪名字的孤兒
往返於紐約和歐洲的豪華遊輪弗吉尼亞號。
鏟煤工丹尼（Danny）偷偷溜到上等倉大廳，爬在地上試圖找到有錢人遺留下的值錢玩意兒。他沒有找到任何東西，但在三角鋼琴上發現了一個繈褓中的孩子，被人遺棄在一個盛放檸檬的紙盒裏。
丹尼收養了嬰兒，給他起名為丹尼.布德曼.T.D.檸檬.1900。名字結合了他自己的姓名、紙盒上的商標、和今天的日期。簡稱1900，因為那天是1900年的元旦，新世紀開始的第一天。
嬰兒1900在汙濁而嘈雜的機房中長大。在他八歲那年，丹尼在一次事故中不幸死去，1900再次成為孤兒。從此，他成為船上每個人的孩子。
因為他沒有出生證明，為了躲避移民局警察的追捕，他藏在船上一個沒人知曉的地方。22天以後的一個深夜，船長和乘客半夜驚醒，看見衣衫襤褸、滿臉汙垢的1900坐在大廳中央的鋼琴前，無師自通地彈奏著一支柔和動人的曲子。
1900成為了遊輪上的鋼琴師。
古怪的天才
每天晚上，1900在豪華的大廳為頭等艙的乘客們演奏。
客人們衣冠楚楚，優雅地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但是他非常厭煩整天演奏一成不變的曲目，常常彈到一半，就丟開譜子即興演奏。這讓樂隊指揮頭疼不已，但是客人們卻被他時而魔幻，時而迷人，時而瘋狂的彈奏而感染和傾倒。
下午，1900來到擁擠的三等艙通鋪，為那些貧苦的移民乘客彈奏。周圍的人們伴隨著他的音樂，做著針線活，刮著胡子，給嬰兒哺乳，給孩子洗澡，或者隨著他的琴聲歡快起舞。這是他一天最快樂的時光，因為他可以盡情而自由地彈奏屬於他自己的音樂。
總有某天，有人突然高喊一聲：美國！
移民們湧到甲板上，欣喜若狂看著紐約港口的自由女神像，留下略為失落孤寂的1900，他輕輕地關上琴蓋。
船艙裏還有一位客人。他是專程坐這個遊輪，專門住在三等艙，專為聽他彈琴的參議員。像很多人一樣，參議員問他：你有如此高超的琴技，為什麽不上岸在全世界做巡回演出，向人們展示你的才華？
他略感奇怪地回答：我不是已經這麽做了嗎？
他一輩子沒有下過這艘遊輪。
非常的回答
小號手麥克斯（Max）是1900唯一的朋友。
他問1900為什麽從不上岸？如果他上岸到任何一個城市，人們都會為他的才華而癡迷，他馬上就會變得非常有名，可以賺到很多錢。而這一切是那麽輕易地做到，就在那塊短短的跳板另一頭。為什麽不呢？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重複了很多為什麽後，1900給了一個奇怪的回答：在陸地上的人喜歡問為什麽，而虛度了大好光陰。冬天來臨時，他們盼望著夏天。夏天到來時，則擔心寒冬將至。所以他們不停四處遊走，追求一個遙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並不羨慕這樣的生活。
當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有了上帝給與的天賦和能力後，都會自然地將對未來的期盼為跳板，以世俗公認的名聲彰顯和物質富足為最終目標，期望由此而得到更大人生的自由。而在遊船上長大的1900沒有這些信條和規則，他通過他的想象和音樂找到了他的自由：來到陌生的國度，女子的發梢散發著餘香，斑斕老虎信步遊走，走在倫敦的街上，坐在鄉間火車上，坐在巨大的火山口，走在世界上最大的教堂裏，細數它的石柱，凝望十字架……
不知為什麽，看到這些描述，我突然想到《壽司之神》裏麵二郎的那個在東京地鐵地下室壽司小店。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兩者之間的聯係。
空中的跳板
1900也是寂寞的。
當前一秒還在醉心於他音樂的人們湧向甲板看自由女神像，當他站在船舷邊看著移民們充滿希望踏上新大陸的土地，當他深夜試圖給電話本上的陌生人打電話聊天，當他遇見那個美麗的意大利女孩……
他想把自己唯一錄製、為那個女孩而創作的唱片送給她。他在鏡子裏不斷練習見麵想說的話，他沉默地在雨裏和女孩相視無語，一直到女孩下船那一時刻，他才笨拙地和她道別……
女孩下船後在某一天，就像牆上掛畫的釘子突然脫落。他決定上岸。
他穿著好友送的漂亮大衣，戴著挺括的禮帽，和他一生朝夕相處的船長，指揮，朋友，水手，船員一一擁抱告別，拎起箱子，走向通往陸地的跳板。
他停在了跳板的中央，看著前方紐約的高樓大廈，縱橫街道，熙攘人群。
他沉思片刻，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摘下禮帽，扔了出去。在那一刻，他做了決定：他將永遠不離開那艘船。
他轉過身來，堅定地走回了船，就像他每次坐在鋼琴前，彈出第一個音符。
為什麽不下船？
多年以後，二戰結束。
潦倒的麥克斯來到樂器店變賣自己心愛的小號。無意中得知弗吉尼亞號在戰時被征用為醫療船，往返於歐洲和紐約運送戰士和傷員。現在戰爭結束了，老舊的弗吉尼亞號即將被拖往深海，爆破沉船。
盡管沒有人相信他，但是麥克斯堅信他的朋友1900依然在船上。他從樂器店借了留聲機和那張殘破的1900錄製的唱片，來到舊船，在每個角落放著那首唯一的樂曲。鏽跡斑斑的船艙裏回響著溫柔的樂曲，但是故人已杳無音訊。
當他失望地離開時，黑暗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麥克斯的眼淚流了下來。
麥克斯竭盡全力，想說服1900離開裝滿炸藥的舊船，上岸開始新的生活。1900一直沉默地看著他的朋友，最後他開口，告訴了麥克斯當年為什麽在跳板上沒有往下走的原因：當時阻止我往下走的不是我看見的東西，而是我看不見的東西。鋼琴鍵隻有88個，我喜歡它有始有終，從中能創造出無限的音樂。在那些無限伸展的城市中，什麽都有，就是沒有盡頭……
1900的88個鍵，二郎狹小的壽司店，這是他們的靈魂能夠遮蓋的區域，是他們做到最好的極限。
在一個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大、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極致、爬得最高、賺得最多、挖出最後一點潛能的世界和時代裏，人的靈魂擴展得太薄太稀而破碎枯萎。在過程中，我們失去了初衷，失去感動，失去意義，失去靈魂。
答案
我一直相信：上帝給了每個人以某種天賦。
而每個人用這個天賦卻不盡相同。1900用他的天賦保護了他的自由。從而能夠從始至終掌控自己的生活，能保護自己的靈魂不被消磨和肮髒。他的自由不是廣闊的道路，輝煌的前程，豐厚的物質，無限的新奇，因為那些東西是通過擴大外部的邊界來彌補內心縮小的虛無，用世俗大眾的承認來代替自我的迷失。人們最大化自己的天分和能力，在焦慮中期盼未來，卻無視當下；擁有別人羨慕的人生，卻忘了自己的真正喜歡；當在淩晨兩點突然醒來，才發現已成為自己生活的陌生人。
而在88個黑白鍵中，在一艘客來客往的遊輪上，1900心是自由和無垠的。當人們離鄉背井奔赴新世界時，他選擇永遠留在船上。當他擁有鋼琴，他擁有表達天賦的自由。當他失去遊輪，他擁有選擇死亡的自由。
舊船被拖到大海的深處。
黑暗的船艙深處，微光照在1900肮髒、但是指甲修剪完美的手上。手指溫柔地在空氣中拂過，落在下方已經不存在的鋼琴上，琴聲如流水般地流淌……
爆炸的火光中，一切歸於寂靜。
《海上鋼琴師》的故事告訴我們：如果上帝給你天賦，你當用它給你自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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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此文的時候，傳來影片的作曲恩尼奧·莫裏康內（Ennio Morricone）去世的消息。一直非常喜歡他的西部片和所有的電影音樂。謹以此文紀念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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