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爆米花電影,就會有爆米花電視劇。
潘粵明主演的《龍嶺迷窟》,就是相當典型的爆米花電視劇。
這當然不是貶義,而是最大程度的認可:它的鏡頭語言和視覺效果,都極盡可能地貼近A級大片的製作套路,倘若不是每集時長限製,觀眾很難注意到它本是劇集的屬性;此外,敘事節奏緊張有序,有效的劇集時長裏,鋪排了足夠豐富的信息和細節,在急切的劇情框架裏,堆疊出精彩紛呈的情節,可以說是「快中有慢、慢中有快」;最被影迷稱道的,是它相當注重注重挖掘故事角色的性格,並以這些性格為基調來凸顯幽默,藉此化解這個探險故事無處不在的駭人氣氛。
舉個例子,胡八一、王胖子、大金牙和李春來在渡口招呼船老大,原著粉都會記得那個細節:王胖子念叨著「有錢能使鬼推磨」,手裏甩著從自己腰裏掏出的一大把鈔票。但劇集的處理是他一邊高聲招呼船老大說「有的是錢」,一邊摟著大金牙從他兜裏掏出不少票子。
王胖子、貪財,大金牙、有錢;
大金牙、瘦弱,王胖子、壯碩。
這個一晃而過的細節,既逗樂觀眾,又凸顯每個人物的性格。類似這樣的處理,在劇集裏比比皆是——就像故事快收場時,李春來使勁兒薅自己的頭發、發瘋似地狂叫「有完沒完?還有機關」一樣,詼諧和幽默是嵌在角色性格裏的,而效果卻能集吐槽、戲謔和幽默於一體,增強觀眾對故事的好感。
無論電影還是電視劇,能在這三個方麵做出色,基本可以斷定,它是符合標準的爆米花作品,也會成為影迷的心頭好——從這個角度看,近期幾部大熱的電視劇,除了《龍嶺迷窟》,其它如郭京飛的《我是餘歡水》、王凱的《清平樂》和《獵狐》等,都可以被看做是合格的爆米花電視劇。
不同的是,《龍嶺迷窟》比同期劇集,要好很多。因為它一直在做減法,即撇除任何可能生發的價值觀,專注在險象環生的敘事上;而其它劇集卻總想在娛樂裏加諸主創視角,似乎不這樣做就沒法彰顯其人文關懷和藝術修為。
畫蛇添足的故事,就是這麽來的。
比如《我是餘歡水》,就隻能算是半部佳作。它用帶有魔幻現實主義的敘事,把困頓中年的苦痛,調高了一個頻次,成了即便被觀看也不用去體驗的把戲,藉此勾勒人到中年的困頓和饑饉。可惜的是,它太過想當然地,讓餘歡水捏住了別人的脈門,並用成功學去定義失敗者的逆轉,導致它變得膚淺、荒誕而無稽——對心灰意冷的失敗者而言,太過樂觀的成功幻想,反而是最大的殘忍。
比《我是餘歡水》更具欺騙性的是《清平樂》。它的焦點是混雜而晃動的,搞不清它是要說後宮妃嬪的情仇愛恨,還是要說前朝大臣的爾虞我詐,或要借助一代帝王的成長來喟歎曆史雲煙。它沒有統一的焦點,而是以精良的服化道為基礎,讓觀眾的視角在前朝、後宮和邊疆之間不停切換,卻始終找不到它最想落腳的基點。
或許,《清平樂》的最大價值,就是它比中學曆史教材更直觀,比如讓不少觀眾驚奇地發現:「原來範仲淹、歐陽修和晏殊,是同時代的名人,而蘇軾、王安石和司馬光,都是這些人的晚輩呀」——換句話說就是:《清平樂》的服飾和道具越是無限接近那個朝代,它的精神內核就與那個朝代越發遙遠。
在這種同期對比的視角裏看《龍嶺迷窟》,會覺得它尤其珍貴:同樣是爆米花作品,它並不想假裝深沉,像《我是餘歡水》那樣痛斥社會、貶抑人性;它也不想偽裝精英,像《清平樂》那樣喟歎曆史、感念人生。
《龍嶺迷窟》想做的,就是踏踏實實講好一個探險故事,把「險象環生」和「妙趣橫生」玩出花來,就足夠了。也正是因為這種純粹,《龍嶺迷窟》成了近期熱火的幾部劇集裏,最具觀賞性的作品。
把娛樂純粹化,其實並非易事。因為你得真誠,得警惕無時不刻想裝深沉的念頭。比如魚骨廟內藏眢一行,主創完全可以借胡八一等人的視角,對馬大膽眾兄弟的貪婪和凶狠借機教育。就像隔壁《清平樂》那樣:皇帝在前朝被絮叨得水都不敢喝,回頭還得說自己體恤下人宅心仁厚——這就是創作上的不老實。
《龍嶺迷窟》就完全不做作,它絲毫不避諱主角內心的怯懦或陰暗。比如在內藏眢裏,胡八一和Shirley楊一再警告王胖子千萬不要亂動,尤其不要私藏物品,但胖子還是趁人不注意,拿走了石像身上的金製毛筆。可胖子受到懲罰了嗎?沒有!恰恰相反,那支金筆甚至還在最後關頭,救了他們的命。這就是《龍嶺迷窟》隱晦又有趣的地方:
對人性裏的陰暗或光亮,它從來不抱持貶斥或讚頌的態度,而是用平視的眼光去看待,讓觀眾在因緣際會的前後敘事裏,體悟到這其中的趣味和妙處。
畢竟,人性哪有高低貴賤?無非是利弊不同。
可見,越是爆米花作品,就越考驗主創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能力。它要在最純粹的娛樂裏,給出它對人事的態度和看法,就像《龍嶺迷窟》那樣,平視生而為人的欲望和貪婪。除此之外,所有的敘事技巧、節奏、鏡頭語言、視覺效果等等,都不過是對這種理解的精準再現:
那些龐大駭人的蜘蛛,是人麵對欲望時能付出的代價和籌碼;
而最終空手而歸的失落,則是對人活於世終將碌碌無為的喟歎。
大道至簡,在最純粹的娛樂作品裏,往往能得到最直觀的再現。因為純粹的技巧是根本不會有效的,它與世界觀是如此血肉相連的交織在一起,你根本沒有能力把它們完全區分出來。
類型: 劇情 / 動作 / 冒險
製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首播: 2020-04-01(中國大陸)
集數: 18
單集片長: 35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