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大提琴和小百靈。
想到哪說到哪,有點長,就用頭條文章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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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最初看到聲入人心是因為音樂劇。這檔節目立足的一個支點,就是“小眾”二字。所以除了音樂劇以外,觀眾還看到了歌劇和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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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這三個小眾領域之外,還能拎出小眾裏的小眾來。
王晰的男低音,和周深的“類假聲男高”,就是這樣更為稀缺的“孤本型”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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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音樂劇我曾經頭腦發熱地寫了很多理想主義的溢美之詞。
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音樂劇經常傳達的內核,便是打破自己身上框架,也打破別人身上的框架;接納自己的獨特,也接納別人的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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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聲入人心為錨點,前後去看王晰和周深的曆程,幾乎是現實版演繹著:先天的獨特,先天的“小眾”,在走向“主流”的時候,麵對的是什麽。
【2】
在剛過去的《天賜的聲音》裏,有樂評人評價王晰時,說“作為聲音藝術家,他的追求應該是向上突破,而不是向下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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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不樂見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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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眾”和“邊緣”能遇到的最糟糕的事,就是被打上標簽,死死地按在框架裏,供主流去凝視和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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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刀這個評價,便是要在王晰的這份特別上,貼一個高貴標簽,束之高閣,以保月皎皎兮。然而月光若隻能向上發散,究竟還是不是月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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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晰對此的回複很妙。他說,向下紮根,向上開花。
在這個富有涵養且隻有兩端的語境裏,除了他的一視同仁、不存框架以外,其實還能看到他給自己留的定位:
中間一段蒼翠風骨,正是願為人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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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是高樓,且永遠是高樓;而藝術家不是,藝術家永遠是梯子。動不動喜歡把人按到高樓上的,是真正的狂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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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以“獨特”走向“大眾”,從“邊緣”走向“主流”的這條路上,王晰除了已經有自己的原則以外,他還有明顯的使命感,看著很清瘦的一個人,但你能感受到他肩膀上有所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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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聲入人心時期他已經說過,上了節目,使命就是要多唱幾首歌。讓和他一樣的低音歌手、低音愛好者知道,有哪些歌可以唱、要怎麽唱。也讓更多不了解男低音的朋友,能通過他去感受這一特殊音色的聲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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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王晰的音樂會,印象最深的其實是最後一首歌。
不了解王晰的人可能會驚訝,因為這位男低音歌手巡演每場必唱的告別曲,竟然是家喻戶曉的意大利男高音作品,《我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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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用低音重新詮釋這首已經被貼上“男高音”標簽的世界名作,並以此與樂迷朋友們惜別時,我感受到的是一種藝術家對自身藝術形式的珍重與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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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珍重不是藏起來,他的珍重是給出去。他的寄望不是給自己,而是給藝術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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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重金屬小毛驢都能嚐試了,用解構、用翻新、用衍生、用重塑、用流行、用搖滾、用殿堂經典、用街頭神曲……上窮碧落下黃泉也罷,我感受到的,是這位大提琴一樣的歌者,隻要能讓觀者感受“男低音”這一可能被忽略了的聲樂之美,隻要和他一樣“小眾”的後來者鋪路,那麽不管唱什麽,他都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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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使秋月白,又令江水深,這是王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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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周深的演唱會我也去了。用一個詞形容,是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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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在我印象中始終帶著《大魚》幽謐底色的小周,如今在舞台上竟能如此百變淋漓、縱情恣意,我著實驚歎於他如雪上銀星般耀眼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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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不應該用“蛻變”這個詞,“綻放”會更合適。因為周深沒有變,他隻是更自信自如地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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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先天的獨特走進大眾的目光,周深的情況和王晰是有不同的。而在此前訪談中,小周其實已經說出了這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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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晰的獨特,是一旦張口,幾乎所有人都會為之吸引,極難出現接受不了的情況。但也正是由於男低音的獨特音色,導致他會被貼上標簽架起來,按到冷僻的、追光之外的高閣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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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周深,如小周自己所說,他的音色並不是能馬上被百分百接受的。男生擁有出如此柔美空靈的先天嗓音,在缺乏尊重與多元的環境下,會難免承受一些有意無意的異樣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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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猜到,因這份獨特而來的成長中的荊棘,定然是在這位年輕歌手的心裏劃出過傷痕的。但這個穿過荊棘走來的男孩,真的如小王子一般,被劃傷了也沒鬆手,當他走到你麵前,你會發現他手心裏牢牢捧著的,是一朵至純至善的、甚至還帶著露水的柔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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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剛過去的《歌手》中,小周唱了一首歌,背景是自己臥室的白牆。隻見簡單的室內燈光下,他穿一身幹幹淨淨的白,就靠著牆唱:“但就算這塵世,再寒涼,再冷漠,你心頭那捧血,也依然要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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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澈溫暖的聲音,唱出了晨光漸次穿過渺渺塵世的慰藉。
那是唱給這次疫情中千萬個普通人的,我便又記起他在微博上發聲質問紅會的樣子。這些日子以來你我都清楚普通人的發聲是多麽寶貴,更遑論藝人。心誠血熱,也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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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早些以前,周深有一段對答被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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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你覺得女孩子多少公斤算胖?
周深輕輕巧巧地反問:你覺得男孩子多少公分算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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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既得到了天使的饋贈,又因饋贈而承受了一些荊棘的年輕歌者啊,他自己甚至也還在尋找和承認自我的路上,卻早早便會為他人、為更多可能受到凝視而被傷害的群體,第一時間敏銳地撐開保護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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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任乾坤大,我憐草木青,這是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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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從《聲入人心》開始,在所謂的小眾領域中,我認識了很多優秀的青年文藝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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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劇的小眾,是本土文化和市場造就的未燃之火、未青之林。而王晰和周深的小眾,是放之四海都難以複製的、與生俱來的金色樊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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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音樂劇這艘大船,若一切順利,很快可以有千萬人拉起纖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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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晰和周深兩個極致稀有的聲音,從降生那一刻起,就站在各自的冰川之巔。若想讓更多雙耳朵認識並接受那一捧獨特的甘冽,便是誰也替不了,隻能孤身一人去焐熱高處不勝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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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熬盡心頭血,換一彎春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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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幸運的是2018年底,兩條星軌交匯,有了“深呼晰”組合,並留下了一首藍色的二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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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首人間絕唱般絕無僅有的《月彎彎》裏,在無數碎片拚湊的一首首合唱剪輯裏,聽者感受到的至美的戰栗,是因為見到了兩把不世名劍終於合璧,從而孤獨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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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寶一樣的兩個人,我不知道未來的他們是否還有合作,但我由衷祝他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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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如月的年長的那位,我祝他輝映綿長;如雪如星的年少的那位,我祝他燦然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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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所有的所有塵埃落盡以後,如果有人問一句:你還在等嗎?
我會說一句:我在。
【8】
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王安石三難蘇學士》裏有兩句詩,放在這裏作結吧:
山水有相逢,春風入卷來。
望君多珍重,圓月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