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提起黎巴嫩,世人眼前浮現的是摧毀許多街區的港口大爆炸,以及炮彈橫飛的血腥戰爭 - 巴勒斯坦打長槍黨,長槍黨打哈馬斯,哈馬斯打真主黨,真主黨打巴勒斯坦 - - -,千瘡百孔的街頭廢墟和臭氣熏天的難民營。所以孤獨星球上介紹黎巴嫩的開篇這樣說:”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擁擠不堪,沒有秩序和文化衝突的國家(tiny, chaotic, culturally colliding country like no other on earth )”。
當我們戰戰兢兢地步入首都貝魯特城市中心,想不到的這座城市是如此的恢弘大氣,百年前的教堂和清真寺比鄰而居,大塊黃岩砌就的殖民地建築和鋼材玻璃閃閃發亮的摩天大樓隔街相望,大片古羅馬遺址將曆史和現實聯係在了一起。然而,令人震撼的不僅是這座城市超乎想象的雄偉壯觀和美麗動人,而是被巨型混凝土塊,鐵絲網和武裝軍警圍繞著的市中心,冷清的猶如一座被廢棄的城市。整座整座的大樓空無一人,整條整條大街的櫥窗空空如也,中心廣場的雕塑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要有多麽大的戰爭威脅,要多少鮮血流淌,才能讓商人們忍痛離開這樣的黃金地段,讓所有的遊輪不敢停靠,使全世界的遊客止步不前,這裏有著說不完的心酸故事。
貝魯特2月份的天氣不冷不熱,十分宜人。海濱大道的早晨美不勝收,近處的棕櫚樹、高樓、大海和遠處雪山交相輝映,在阿拉伯內陸地區跋涉了三周的我們頓時覺得眼前一亮。不少當地人在寬闊的人行道上或跑步或做操,女人包頭的不多,穿著緊身衣跑步的不少,如果不是每隔300米就有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巡邏,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歐洲的海濱城市。
深深呼吸幾口著帶海腥味的清新空氣,令人神清氣爽。黎巴嫩沿海地區,和沙特伊拉克幹燥帶有風沙的環境不可同日而語。沿著蔚藍的大海健步大半個小時,微微出一身汗,渾身舒暢的感覺,可謂妙不可言。沿途的街景更是神奇,基督教教堂和伊斯蘭清真寺比鄰而居;搖搖欲墜的危房和嶄新的豪華公寓並排而立;天價的豪車和成群的乞丐和諧地共存;沙灘上有比基尼美女,街上有黑袍遮麵的穆斯林女性;酒吧裏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和清真寺塔樓喇叭裏傳出的祈禱聲混成一片。
在貝魯特地標鴿子岩旁邊的酒店餐廳坐下,窗外碧海藍天,莫紮特輕柔的鋼琴曲緩緩地流淌在大廳之中,喝著現磨的咖啡,將黃油慢慢地抹上剛剛出爐的法式麵包。前一天在伊拉克聽著回教音樂,就著紅茶啃麵餅的早飯場景已是恍如隔世。鄰座黎巴嫩人模樣的一家四口正以流利的美式英語交談,使人想起旅居海外的黎巴嫩人比留在本國多三倍。而且海外黎僑中不乏世界名人,美國影星喬治克魯尼的夫人、女歌星夏奇拉、席琳迪翁的丈夫都是黎巴嫩人。許多黎裔更是在南美洲攀上社會的巔峰,如巴西前總統特梅爾、阿根廷前總統梅內姆、哥倫比亞前總統阿亞拉、厄瓜多爾前總統奧爾蒂斯等。在黎巴嫩幾十年的動亂困難時期,正是這些“不愛國”的人,成為支持這個國家經濟崩而不潰最大的一股力量。
黎巴嫩鼎盛時期雖然不是中東首富,卻因經濟發達、社會多元開放、宗教分權共治架構等特點,在阿拉伯世界獨樹一幟。首都貝魯特被世人冠之中東明珠、中東瑞士、中東小巴黎等美譽,成為中東地區富豪們度假的首選地。但是近年來內亂外患不斷。短短兩年時間,黎巴嫩鎊對美元的兌換率從一萬五千跌到八萬。我們兌換兩百美元的黎巴嫩鎊,立刻成為千萬富翁。國家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來此旅遊的外國人越來越少。但是在貝魯特海濱大道旁的各式高級酒店,依然處處高朋滿座酒肉飄香,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樣,充分體現了黎巴嫩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樂天性格。
在黎巴嫩我們告別吃了三周的阿拉伯烤肉和燉肉,來到海邊餐廳品嚐精致的法式海鮮,不知名的當地漁獲,被烹製的異常鮮美,飯後還贈送大果盤和黎式拔絲甜食。晚飯後我問餐館老板,黎巴嫩的局勢如何?有好轉的趨勢嗎?那位中年漢子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他說在長長的隧道中還看不見一絲亮光,沒有大國保證的國際協定,我們黎巴嫩人實在做不了什麽。當所有的鄰國以色列,巴勒斯坦和敘利亞都深深地涉入黎巴嫩的內政,美國法國沙特伊朗都要來插上一腳,小國寡民的黎巴嫩確實身不由己。
黎巴嫩國土麵積隻有一點四萬平方公裏,比北京還小三分之一,人口約四百五十萬。這個國家麵積雖小,但是有著極為悠久的曆史,亞述帝國、巴比倫帝國、腓尼基人、迦太基人、古埃及、古希臘、羅馬帝國、波斯人、十字軍和馬穆魯克等都在這裏留下自己的痕跡。建成於1937年的貝魯特國家博物館記錄著這片土地數千年的變遷。經過八十多年的搜集和整理,加上不少收藏家的捐獻,這座占地不到六千平方米的博物館目前共收藏有十萬件文物,其中展出的文物約一千三百餘件,貫穿了從史前時期到近代曆史的漫長歲月。
走進貝魯特國家博物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量風格各異、來自不同曆史時期的精美大理石石棺和石雕,石棺上的浮雕生動記錄著三千到四千年前古人們的生活場景。放在最顯赫位置的,是那具三千年前比布魯斯國王阿希拉姆(Ahiram)的著名石棺。這具石棺的表麵已經被歲月滄桑侵蝕的高低不平,而棺蓋邊上的一排銘文依然清晰可見,銘文由世界上最古老的字母腓尼基字母寫成的,正是這排銘文讓這具石棺成為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這段文字的含義直到21世紀初才被考古學家完整破譯,講述國王的兒子為父親製作石棺時發出的詛咒,“如果有其他國王、統治者或軍隊統帥要與比布魯斯作對,當他打開石棺時,他的王權將被剝奪、王國將被推翻,和平與安寧將遠離比布魯斯,而他也將失去祭祀奠酒的資格”。
腓尼基字母共二十二個,隻有輔音,沒有元音,自右向左書寫。這套簡潔的字母沿著腓尼基人的航線分別向東、西兩個方向傳播,對人類文明的進步,特別是文字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腓尼基字母在向東傳播的過程中發展出阿拉美亞字母係統,逐漸形成阿拉伯字母和印度字母,向西傳播過程中則發展為古希臘字母和拉丁字母,其後拉丁字母又衍生出歐美各國使用的不同拚音文字。因此腓尼基字母被公認為現今所有拚音書寫係統的共同始祖。
在展示殯葬習俗與文化的地下室中,安放著三十一具公元前四世紀的白色大理石石棺,石棺上雕刻著每位逝者生前的容貌。他們有男有女,有的五官立體飽滿,個性強烈;有的麵部輪廓較為柔和,顯得和藹可親。這些石棺人像無不栩栩如生,其做工之靜美,保持之完好令人難以置信。
博物館的三層展覽大廳,放滿各類精美的史前文物,可謂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這是我們這次旅行走過的第三個國家博物館,其中沙特的國家博物館弱一些,伊拉克和黎巴嫩國家博物館中的史前文物都有著躋身世界一流博物館的水準,其中有關史前文字、壁畫、石刻和玻璃製品的文物讓華夏文明望塵莫及。但青銅器似乎是他們的弱項,陳列品中隻有少量小型兵器和器皿,沒有看見一件值得一提的重器。
來到貝魯特,著名的美國大學不得不看。這所大學緊鄰地中海,被高高的圍牆環繞。我們被全副武裝的門衛反複盤問,才以參觀考古博物館的名義被放行入內。茶褐色的教學樓和草木蔥翠的庭園,環境幹淨,房舍整齊。到處都有鬆樹、桉樹和藍花楹樹可供乘涼。來來往往的學生都是阿拉伯俊男靚女,個個充滿著勃勃生氣。美國大學始建於19世紀60年代,一個半世紀過去了,中東地區已經變得麵目全非,隻有美國大學依然散發著那個偉大異國教會的威嚴氣息。能夠進入這所大學的幸運兒都會折服於它的魅力,它傲然獨立於嘈雜髒亂的貝魯特,如同一片52公頃的“伊甸園”,寧靜的令人難以置信。
校園中巨大標語牌上用粗體字寫著:“Where free minds flourish.” (自由思想蓬勃發展的地方。)當然自由思想從來都不便宜,美國大學一年兩萬多美元的學費,使這裏成為中東地區上流社會的培訓班。美國大學深受中東地區各君主國皇室成員和和官宦家庭的青睞,還有不少學生來自敘利亞、伊拉克和巴勒斯坦的望族子弟。以至於在中東地區人們普遍認為,一個年輕人能夠在這個大學待滿四年時間,完成學士學位,那這張文憑和在此期間建立的人脈關係可以保證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如果你有更大的野心,那這所大學已經將你帶到了上山最近的那條路口。看看屹立百年財大氣粗的美國大學,再看看蜷縮在各國大學角落裏的孔子學院,這中間的差距真有天壤之別。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中東都是全世界最神秘莫測的一塊土地。雖然這塊土地上無情的殺戮此起彼伏,鮮血的流淌永無止境,但是許多名城卻能長久地保持自己的特性。如果說耶路撒冷是宗教狂熱的中心,那貝魯特就是花天酒地的勝地。據說就是在內戰打得火熱之時,貝魯特的高檔酒店和餐廳依然維持營業,什麽也不能阻擋黎巴嫩人享受生活的傳統。這裏的服務人員既能幹又幽默,他們為客人登記入住的時候,總會體貼地詢問:“您是想住在狙擊手經常射擊的那一側?還是想和汽車炸彈襲擊離得近一點兒?”
我們在黎巴嫩短短兩周的時間,從二月下旬到三月初,黎巴嫩鎊和美元的兌換率從一比八萬急劇下跌倒一比十萬,雖然這絲毫沒有影響手握美元的歸國黎僑和當地權貴顯要繼續花天酒地,但是我真不知道在如此高的通貨膨脹之下,草根階層如何能夠維持生計,除了拿起槍再次投入戰爭,他們還能夠幹什麽呢?!
貝魯特海邊新樓
繁華街景
清真寺、教堂和羅馬遺址比鄰而居
大爆炸遺址
隨處可見的鐵絲網和軍人
猶如鬼城一般的市中心
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青銅雕像
美麗的海濱大道
貝魯特地標地標鴿子岩
猶如宮殿般的豪華餐廳
比布魯斯國王阿希拉姆石棺和腓尼基銘文
石棺人像栩栩如生
富麗堂皇的美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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