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聖誕集市 | 德累斯頓
德累斯頓印象
輕盈的雪花緩緩飄落。
落在500年前薩克森武士們縱馬比武的校場上。昔日急促的馬蹄聲，鎧甲的摩擦聲，長槍碎裂之聲消失在時光中，隻有白色的細雪無聲地落在空曠的比武場上。遠處的城堡的尖頂消失在鉛灰色的天空裏，像依舊挺立的巨人衛兵……
這是這個德國小城給我留下的印象。
王侯隊列圖
在校場厚牆的另一邊，是幅長達一百米的畫。
德累斯頓（Dresden）是德國古老的小城，曾經是薩克森王朝的首都。城名的意思是河邊森林的人們。因為它四周森林環繞，易北河繞城而過，城中住著凶悍好戰的薩克森人。
《王侯隊列圖 (Procession of the Princes)》由27000片手工精細的瓷片排列成畫。栩栩如生地描繪了薩克森王國的曆代君主。長畫氣勢恢宏，細節生動。畫中人姿勢百態，神態各異。畫中共有35名騎者，他們是曆代君王，王子，公爵們。環繞、跟隨著他們是當時的士兵，藝術家，工匠，農民，兒童。
走在10米高的畫下，我慢慢地一路看去。畫中的兩個人物引起我的注意。
第一個是個英武的騎士。他怒馬錦袍，重甲佩劍，居高臨下地從畫中看著下方的人們。
他是被稱為大力王的波蘭國王奧古斯都二世（ Augustus II the Strong）。根據史書記載，他從小喝獅子奶長大，六歲胸口碎大石，十歲單手折斷馬蹄鐵。成年後他想必也折斷過無數女人的芳心。一生豔遇無數，留下數百私生子。但是，如今收藏在城中來自世界各地的貴重藏品和郊外聳立的城堡，都是他留下的曆史遺產。
第二個人物在壁畫的末尾。是個隻露出半個身體的戴帽蓄須老人。
他就是壁畫的作者：畫家瓦爾塔（Wilhelm Walther）。他在1870年花了六年時間完成了這幅巨作。
寂靜一角
拐過《王侯隊列圖 》，是個安靜的廣場。
廣場中央是矗立著第一任薩克森國王，奧古斯特一世的塑像。他右手執權杖，左手按法典，沉思地看著前方橫跨易北河的奧古斯特大橋。
雪後的清晨，路人寥寥。空氣依舊殘留著雪的味道。廣場的前方是被稱為歐洲陽台的布呂爾平台（Brühl's Terrace）。迷蒙的白色雪霧中，陽台的褐色台階和上方修剪整齊的菩提樹顯得分外分明。平台的一角勾勒出一對戀人的剪影，簇擁在一起看著前方的易北河。黑色的河麵上漂浮著白色輕霧，時而被飛起的野鴨撕裂。遠處藝術博物館的玻璃圓頂在日光中逐漸明亮，變成柔和的透明……
走過雄偉的聖十字教堂的陰影，在小城的曲折小巷中踽踽而行。小巷僻靜，地麵是經年的鵝卵石鋪成，在殘雪的空隙中露出光亮的脊背。兩邊是漆成鵝黃粉色的小房子。一個瞬間，迷失在小城古老的時間裏……
教堂的鍾聲響起。由遠而近，悠揚地穿行在寂靜的小巷中。
綠穹珍寶館
2019年11月25日清晨4點。
離皇宮不遠的奧古斯特大橋的一個供電盒突然起火，隨後皇宮一片漆黑，警衛係統全部失靈。與此同時，兩個蒙麵人鋸斷了皇宮臨街窗口的鐵欄，從一個小洞鑽入歐洲最大的珍寶館：綠穹珍寶館（Grünes Gewölbe）。
當我們走進綠穹珍寶館入口時，警衛示意每次隻能進一個人。我上前一步，進入一個小間。等身後的門關上後，前麵的門才打開。我的麵前是世界最古老的展覽館之一：綠穹珍寶館。
我略微驚訝地發現綠穹珍寶館並不是綠色。它的名字來源於當年奧古斯都二世建造這座珍寶館時，館中所有的柱子都用綠孔雀石鑲嵌而成。但是因為1945年盟軍轟炸德累斯頓，原來的地下展館被炸毀，隻留下原來的名字。
珍寶館分為數個展廳，分別以琥珀，白銀，珠寶，青銅……等命名。每個房間展出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四千多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排列著略顯擁擠的房間裏，有一種鋪張的奢華。盡管歲月流逝，那些古老的珍寶依然散發著攝人心魄的美麗。
我看到了第三個房間，開始覺得有些沉悶。我不時看著窗外那些粗壯的鐵杆，想著那個清晨，那兩個盜賊是怎麽鑽進那個如此小的洞，爬入展廳內。他們用斧頭砸破展台玻璃，拿走了三套珠寶館最珍貴的珠寶。全部過程隻有五分鍾。失竊的珍寶中最珍貴的是一顆49克拉的白色鑽石，和一柄金銀鍛造的重劍，劍柄鑲嵌了9顆大鑽石和770粒小鑽石。總共價值1.13億歐元。
展覽的最後的房間裏存放著綠穹珍寶館的鎮館之寶：德累斯頓綠鑽。
這是一塊世界最大的綠鑽石。300百年前來自印度，如今通體透明、閃爍著著鮮豔綠色，靜靜地躺在黑暗中的一束光亮中央。
當年偷盜珍寶館的盜賊沒能拿走德累斯頓綠鑽，因為它當時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展出。
沒有進去的教堂和沒有吃到的蛋糕
在德累斯頓的行程中，有一個必去的地方和一個必吃的美食。
必去的地方是聖母教堂（Dresdner Frauenkirche）。這座三百年的教堂被廣場上的所有建築環繞，是小城的一個重要地標。但它在1945年盟軍轟炸中轟然倒塌。人們收藏起教堂的瓦礫，期望重建時再用。德國統一後，人們呼籲重建這座昔日輝煌的巴洛克式教堂，11年後，聖母教堂再現昔日的精美和輝煌。
在小城的時候，我們兩次前往，但都沒有開門。經過廣場上用原教堂殘骸建成的紀念碑，帶著一絲遺憾。
必吃的的美食是一種三層的蛋糕：底層是蓬鬆柔軟的蛋糕，中間一層是濃鬱的煉乳和蛋清混合而成夾心，最上層是用香草、黃油、蛋黃、和白糖的烘焙而成的豐厚布丁。
我們在寒風和細雪的迷宮小巷中最終找到了那家小店。從布滿暖和霧氣的玻璃窗外，我們能看見裏麵悠閑地喝著咖啡的人們，還可以看見他們麵前乳白，嫩黃、褐金的蛋糕。但是卻怎麽也打不開進店的門。正當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從裏麵打開。一個麵目清秀的侍者探出頭來，告訴我們預訂已滿。
唉……下次再來吧。
午後的皇宮
過去一年多，我都在寫長篇小說《青銅之城》。一部關於三星堆古蜀國的驚險小說。
小說中的古蜀城有兩道二十米高的城牆，將城分為外城，內城和宮城。我沒想到在千裏和千年之外的塞克森皇宮茨溫格宮（Zwinger）看到了連接外城和內城的城牆和城頭上雄偉的城頭堡- 皇冠門（Kronentor）。
雪後的下午，我們走到茨溫格宮二樓的遊廊上。新雪在腳下發出舒適的聲響，空氣潮濕而清新。長廊無人，兩邊排列著一座座精美細致的天使雕像和高大花卉。諾大的皇宮顯得有些寂寥和肅穆。遠處，城牆的中央是入城的大門。大門上方矗立著高大的城頭堡，一個黑色鑲金的皇冠。皇冠的頂端是個金色的十字架，下方有四隻振翅欲飛的金鷹，傲視下方……
茨溫格宮常常被遊客認為塞克森王朝繁榮奢華的象征。是皇宮貴族夏日休閑的行宮。但是，當好戰的大力王奧古斯都二世建造這座行宮時，他卻命名它為茨溫格（Zwinger）。Zwinger在德文中的原意是指城堡外牆和內牆之間的區域，稱為城堡的外城。很少有人知道，每次攻城戰役中，最殘酷的殺戮都發生在這裏。
看著奢華和美麗的長廊和宮殿圍繞著的潔白地麵，我想象我故事中的那個冬日傍晚，商朝大軍跟隨著重甲戰象衝入古蜀國城門。等待著他們是從四麵騎樓上射下的重箭，油火，和巨石。外牆和內牆之間的狹小空間，成為血腥屠殺的修羅場……
古老的甜品
在所有歐洲的聖誕集市中，德累斯頓集市（Striezelmarket）最大，最有名，最古老。
集市起始於1434年，迄今已有近600年的曆史。每年聖誕期間，來自世界各地上百萬人來到這個德國小城，擁擠在這個百年集市，在寒風中喝著滾燙的熱紅酒，嚼著德國香腸，品嚐德累斯頓最有名的百年甜點：史多倫果脯蛋糕（Stollen）。
十年前的聖誕節，我第一次在紐約當時著名的拱廊麵包店（Arcade Bakery）吃到店主羅傑做的一種甜點。油紙包的裏麵是一個扁平焦黃的麵點，周身塗滿了糖霜，像一個長相古樸、醜陋的麵包。切開後，金黃色的橫截麵上布滿了葡萄幹，幹果，和半透明的杏仁醬。但是我如此喜歡，從此以後，每年的聖誕節，我們都會買一個史多倫麵包。聖誕開始，到新年吃完。
我總是向往能去它的發源地德累斯頓，吃一次正宗的史多倫。
集市的空氣中洋溢著聖誕音樂，熱紅酒，烤香腸，和史多倫的甜蜜的味道。我們跟隨著眾人，品嚐不同史多倫攤位的樣品。每家的蛋糕由相傳的秘製配方焙烤而成，但隻有最好的才被貼上金質獎章。我們嚐了傳統的口味，杏仁口味，加有罌粟籽，加有杏仁蛋白糖……
在一個角落的小店我嚐到了最美味的史多倫：它吃起來像緊致的蛋糕，麵粉間豐厚的牛油口感豐潤，浸泡在朗姆酒中的葡萄幹在口中化開，跳躍而快樂，細膩的杏仁糖清涼而單純。
這個來自小鎮的百年甜點，吃起來就像聖誕節，明亮而溫暖，窗外安靜地下著雪……
德累斯頓懶龍
把白葡萄酒和朗姆酒混合，加上肉桂豆蔻香料、倒入柑橘汁，最後打入幾個雞蛋、煮成一種醇厚，濃鬱。芬芳的飲料。舀出熱氣騰騰的一杯，在上麵擠上一坨大大的鮮奶油。你能想象它在寒冬中喝的味道嗎？
這就是在集市上喝的蛋酒（Eierpunsch）。
我手裏拿著一杯蛋酒，站在隊伍裏，等著吃德累斯頓的另一個小吃：奶油蘑菇餡手揉麵包（Dresdner Handbrot）。兩個大塊頭女子在巨大的案板前，各自把兩坨發麵粉反複揉捏、拍打。然後把他們擀成長條。在上麵排滿乳酪、火腿和蘑菇，然後卷起合攏。
這不是像我在北京吃過的懶龍嗎？我想道。
女子將做好的長條放入烤箱中，同時拿出裏麵烤好的長條麵包。輪到我，隻見女子快刀一閃，切出方正一塊，放在紙盤上，長勺一晃，澆上一勺酸奶油，撒上香蔥末，遞給了我。
手工揉成的麵包外部焦黃鬆脆，裏麵柔軟香軟。一口咬下，冰涼酸奶油融入口中，點綴著蔥花的香辣。隨後而至的是溫熱的焙烤麵粉清香滿溢，最後是包裹在濃鬱乳酪中的蘑菇濃汁和油香的火腿……
我吃完最後一口，滿意地一口喝完蛋酒。
吃飽了？妻子問道。
我的眼睛看著前方的空地。一個兩米長的烤爐，五個正在被火熏烤的豬後腿。熱油滴在火上，火苗躥起，帶著濃烈的烤肉香氣，彌散在冬日傍晚的空氣中……
（部分照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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