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出門在外的最後一天了。昨夜,大人小孩集體放飛,上網玩遊戲,直到深夜。今早一覺醒來,已是十點半。大家洗澡的洗澡,打包的打包,趕在最後兩分鍾退了房。
大狼屋的政策是,退房後還可以繼續在水上樂園玩一整天。所以,我們把行李裝進後備箱,拎了個遊泳包,又轉進水上樂園,玩了兩個小時。
一點多出發去餐廳。昨夜在網上查詢Kansas City有名的BBQ,找到了這家Scott’s Kitchen and Catering at Hangar 29。名字有點古怪,但四五百人參與的評分,給出了很紮實的五星,價格也適中,隻是兩個$。我立刻鎖定了這家餐廳,跟蔣先生說好,明天中午去大吃一頓,當作是對我們二二之夏的告別。
上車後,我發現車子前方的擋風玻璃裂了一道縫。什麽時候裂的?竟是一點線索也沒有,不會是前夜給科羅拉多的那場大雨敲裂的吧?
這輛傷痕累累的老爺車,能夠支撐到現在,全憑一腔鋼鐵意誌了。好在,這一路過來,我們已經對車子發出的各種聲音麻木了,克朗也好,悾熗也好,隻要車體不坍塌,就是勝利!
開著開著,路過一座橋,橋上掛著醒目的“Missouri Welcomes You”的標誌。
隻是吃頓飯,我們便跨越了兩個州。這是由Kansas City的特殊地理位置決定的:雖然它與Kansas州有著同樣的名字,聽著像是鐵板釘釘的自家城市,然而,Kansas City一半在Kansas州,一半在密蘇裏州。兩個州在州界兩側各自設立了一個同名城市,Kansas City,分別隸屬兩個州府。但是,這兩座城市肩並肩,背靠背,共性無數,又同屬“Kansas City Metropolitan Area“,有著血脈相連的手足感,想要生生把它們區分開,又繞口又費神。 譬如,同為Kansas City,我們居住的大狼屋地處Kansas州,我們要去的飯店,則位於密蘇裏州。
Scott’s Kitchen坐落在緊臨29號高速公路的某個出口,周邊有一些零散的民居,還有幾家旅館與酒店。飯館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簡單的灰磚小平房,是那種路人甲的配置,走在路上不會多看一眼。招牌也平平無奇,白底紅字,非常理工科的平直字體,如果不是門前放了幾張簡易餐桌,我還以為是賣廚具的小店鋪。
店鋪很小,菜單就貼在窗口。看得出,店老板是個航空愛好者,牆上掛滿了各式飛機的照片,菜名的前綴也都是航空術語,譬如登機早餐,獨飛三明治,尾旋熏肉,航空飲料,等等。當然,這家餐廳的全名就叫第29號機庫內的Scott’s Kitchen,與航空的關聯一目了然。我感覺,老板以前不是飛行員,就是機修師,出於對烤肉的無限熱愛,才毅然棄飛從廚。
我點了菜單最上方的“往返程烤肉薈萃拚盤”。隻是點了1-2人份,卻端上來這麽一大盤,有雞肉牛肉豬肉,還包括店裏的四款特色沙拉。
烤肉的味道就不多說了,這個五星,應該不是孟加拉點擊農場買來的。烤肉醬汁的味道醇厚濃鬱,滋味絲絲入骨,肉質的軟硬度又控製得剛剛好,讓人吃完想舔手指。我尤其喜歡店裏的特色香腸,辣得夠勁,嚼起來滋味十足,一口就能愉悅地喚醒嘴巴裏所有的味蕾。這會兒看著照片,我又想回到店裏再來一份。真是羨慕Kansas人民啊,想吃就能吃到。
當然,這五星級的感受,隻屬於我們大人。麵對一大盆美味烤肉,蔣大核一臉嫌棄地小嚐了幾口,兩隻小手還不停在餐盤裏扒拉,想把烤肉外麵裹的那層醬汁扒拉掉。每次在家吃意麵,他也要把沾在麵條上的sauce用紙巾一點一點擦幹,才肯放進嘴裏。給他煮白麵條又不吃,就孩子,就是這麽難伺候。
蔣小詩更甚,冷眼旁觀許久,隻是選了片酸黃瓜,象征性地放進嘴裏嚐了嚐,又扔掉。不過,她好歹吃完了盤裏所有的西瓜 — 也算是賞臉在烤肉店陪父母吃了一頓。
店老板親自跟每桌顧客交談。估計這紮實的五星,與店老板對顧客的誠懇不無關係。他說,開店五年,經曆了三年疫情,說不艱難,那不是心裏話。最近通貨膨脹嚴重,原來一大盒雞肉成本$35,現在$80,也得硬撐。
過往三年,是對小業主很不友好的三年。這通脹一時半會估計也回不去了,希望這是店主所需麵臨的最後一個難關。顧客我所能做的,無非是吃了覺得好,就點個讚,用星星之火,助他一臂之力。
按計劃,今天下午會帶孩子們去大狼屋再玩上兩個小時,然後一鼓作氣開回家。回大狼屋之前,我們順道先去了趟沃爾瑪。昨晚婆婆發來郵件,說最近加拿大兒童感冒退燒藥斷貨,平常的OTC,現在需要醫生處方,讓我們在美國多買一點。新冠還在肆虐,囤點感冒退燒藥還是很有必要的,我們依言去了沃爾瑪。
美國的退燒藥櫃台,貨品還是挺充足的。隻是貨一多,就削弱了買家囤貨的緊迫感,我們隻是拿了兩大瓶兒童泰諾。
為了付款,我們卻足足排隊等了半個小時。排在我們前麵的顧客,是一位神情疲憊,膚色暗沉,看起來像中美洲人的年輕女子。她獨自帶了兩個小娃: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亦步亦趨地跟著媽媽;一個不到兩歲的小男孩坐在購物車上,還叼了隻奶嘴。蔣小詩見到小女孩,立刻跑過去,拉著她排排坐在地上,給沃爾瑪的底層貨架“盤點”庫存;蔣大核則站在推車附近,不停逗那個小男孩,終於把人家逗哭了;蔣先生給兒子滅火兼作交際示範,親自上陣逗小奶娃。
全家人這麽起勁地陪著倆陌生小娃,是因為那個年輕的媽媽正焦頭爛額中,無暇顧及自家的孩子。她買了一推車的麵包牛奶尿不濕等生活用品,結賬時,卻被卡住了。她掏出了一遝信用卡(或是什麽別的卡),每張卡隻能刷個十幾二十刀,還時常刷不過去,隻能一張一張地試。滿頭銀發的沃爾瑪店員半倚在收款台旁,耐著性子陪那女子分批分次刷,還不停把貨物重新排列組合,不知在計算什麽限額。最後一筆款,是那女子打電話給她老公,得到了最後一張信用卡的密碼,才勉強通過的 。這之前,那女子不得不拿掉了兩罐奶粉,因為信用卡嫌她超出了限額。
蔣先生說,那女子的狀態,真讓他心碎。她明明隻是買了些生活必需品,沒有一樣稱得上奢侈或多餘。楞是這樣卑微的要求,都無法順利得到滿足。他說,看她錢包裏那麽多信用卡,他有點懷疑她是靠盜用別人的信用卡過活,所以每張隻是刷很小的金額。又或者,那女子的老公掌控了家裏的財政大權,隻給妻兒留下了不足以維持生活的額度。無論何種情況,都讓人同情。說到底,她是個媽媽,她隻是想要養活自己的孩子。
寫到這裏,不好意思,蘇蘇,俺又要北。。。回歸線一下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意識形態偏右,相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崇尚靠自己的努力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些年,看到許多不幸的人與事,我感覺自己正在一點一點被掰左:what if有些人,他們是如此不幸,連種瓜種豆的種子都拿不出來?有人出生在羅馬,有人終其一生,也到不了羅馬,因為他們的出身,智力,境遇,教育程度,健康狀況,甚至年齡樣貌等,都限製住了他們想要往高處攀爬或飛翔的能力。他們拚盡全力,也過不上我們眼中最平常不過的普通生活。麵對他們的不如意,看客們輕飄飄甩出一句:是你還不夠努力;或者,性格決定命運,是你咎由自取。這算不算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怎知別人沒有用盡所有的力氣,承受了TA所能承受的所有煎熬?然而,TA的人生配置被設了限,不管怎樣努力,都掙脫不出六麵籠罩住TA的玻璃外壁。《了不起的蓋茨比》開篇說到,“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的人,並非人人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與那位年輕的媽媽相比,我這一路“窮遊”,在她麵前,簡直是一種罪惡的炫耀。
把車停在大狼屋的停車場,蔣先生看到一旁有家Cabela’s,說要買條褲子,就帶全家進去逛了逛。這家店,比起我們之前在西雅圖附近逛的那家,要精彩許多。也許是靠近大狼屋,這家Cabela’s增加了大量針對家庭的旅遊元素,裏麵陳列的動物標本,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要高出數倍。在一個設置得如同自然博物館的SAFARI角落裏,擺放著大象,獅子,斑馬,犀牛,羚羊,鱷魚等平常在野生動物園才能看得到的動物標本,且每樣動物都還原了它們在大自然中捕獵求生的場麵,姿態栩栩如生。好一派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殘酷現實!
Captain 大核
之後去大狼屋玩了兩個小時。蔣先生在戶外的躺椅上睡了個午覺。十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在他看來,是小菜一碟。不過,他也承認,年紀大了,開長途前還是要先充充電。我的任務,就是陪孩子們上上下下地瘋玩,希望能多耗掉一些他們的體力,他們能早早在車上睡去。
蔣小詩在沃爾瑪買糖果時,被附贈了一隻小恐龍。她對它關愛有加,一路帶它戲水,此刻換完裝,又用毛巾裹著,慈母般抱在懷裏。
婆婆跟我說過,根據她對家人和朋友們的觀察,成年後會不會選擇成家生娃,從小就能看出端倪。有些小孩,玩具用之則棄,對於比他們更小的孩子/動物全無耐心,這樣的人,長大後會更願意獨身(她家族中有不少獨身主義者)。反之,那些喜歡過家家,對其他小朋友耐心細致的小孩,長大後通常會選擇生兒育女,組建自己的小家庭。
照她的邏輯,我日後一定兒孫滿堂。
我給孩子們洗澡換裝時,蔣先生填寫了ArriveCAN的APP,並在線遞交給了海關。GPS顯示,從Kansas大狼屋回到家,需要17+個小時,第二天中午十一點後才到。
我就納悶兒了,明明昨夜查穀歌,被告知回家的旅途不過十五個小時多一點,怎麽這會兒出來17+個小時了呢?會不會是我們的GPS太過老舊,路線沒有及時更新?我終於想起了那隻在懷俄明購買後就被打入冷宮的新GPS,把它從箱底翻了出來,重新輸入目的地,發現十點就能到達,省了一個多小時。
所以這一路,我們用老舊的GPS,走了很多冤枉路?
如我所願,孩子們在大狼屋消耗了不少精力。一路上讀讀書,吵吵架,吃了個麥當勞,不到九點就睡了。
窗外,一輪鮮亮的下弦月,紅得像一瓤去了皮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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