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天又要出發了，令人憧憬的行程，那可不是像中亞那樣老被人詢問到底去看什麽的地方。
看什麽沒看什麽有時候並不是重點，我九二年西南之行裏最無聊的是在康藏的幾天，但三十年後經常讓我想到的又正是那段日子。
中亞會是那樣的地方嗎？
從卡紮曼去那林（Naryn）我又一次隨著日出出發，穀歌不爆冷門地再次把我引上絕路，幸虧我沒上鉤，對照了maps.me之後選擇了正確路線。
如果不與前一天比，這一路的景色也算不錯，並翻越了一個兩千八百米的山口。
那個導遊說得不錯，到那林確實花了四個多小時。那林是個比卡紮曼大的城市，在卡紮曼我的油箱用去了一半，為安全起見我想加加滿，結果發現那裏的加油站都沒有天然氣。
這一下我嚇得不輕，到了那林第一件事就是加天然氣。問了幾個加油站都沒有，幸虧他們說城邊的一個加油站有。看來這城裏也就這一家有天然氣。我找到後趕緊加滿，這樣油足夠開到卡拉庫爾（Karakol）。
（二）
在那林吃了午飯後繼續上路，出城之後穀歌與maps.me指了兩條不同的路，穀歌的路走直線，快半小時。我鬼迷心竅居然信了穀歌，完完全全好了傷疤忘了疼。
一路出去景色仍然不錯，我心情也很輕鬆，停了好幾次拍照。中亞這一帶的墳墓很有特色，他們的房子很簡陋，但墓地卻很氣派，常常是很大的一片。
路又有些爛起來了，我也沒在意，以為是暫時的。一直到了一條很漂亮的河，河上有座橋。我停下車，走上橋拍了幾張照片。河岸上坡有一些帳篷，看上去像是個resort 。
有個女人帶著兩個小孩也在拍照，我問這女人懂不懂英文，她說懂的。吉爾吉斯斯坦的英語比哈薩克斯坦好很多，常能遇到會說英文的人。
我問這女人卡拉庫爾是不是一直往前開，其實我也是譬是不是地隨便問問，有點沒話找話與陌生人搭訕的意思，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想了又想，像是很難回答的樣子。
最後這女人邀請我去他們的帳篷坐坐，說那裏有人知道。我跟著去了他們的帳篷，見到了這女人的丈夫、她丈夫的父母、以及幾個朋友。他們很熱情地請我進去坐，給我倒了一碗馬奶，並給了我一碟點心。
點心我隻取了一塊咬了一小口、馬奶也隻喝了一口，他們說這是最好的馬奶，但馬奶很酸，實在不好喝。
這對夫妻是從比什凱克來看男方父母的，他父母住在那林，大家再一起到這裏來玩一天。他父親說一直開下去確實能到卡拉庫爾，但都是山路，路還不好走。他們聽說我是從賈拉阿貝德（Jalal-Abad）過來的就說沒問題，下麵這段路比賈拉阿貝德過來的那段路還是要好些。
我們就繼續聊天，這對夫妻是做培訓的，過幾個月要來美國，可能去加州或芝加哥，我讓他們來紐約的話務必聯係我。
那男的反複提起我要走的這段路，說可能會出問題。他說我走的這條路很少有人走，應該走maps.me指的那條路，那條路非常好，幾乎是高速公路的級別。
他問我有什麽特別的原因要走現在這條路，我說沒有，是穀歌指的路，他很奇怪穀歌會指這條路。最後他有點吞吞吐吐地表達了他的意見，建議我退回那林走那條好路。他又加了一句，晚些時候山裏可能會下雨。萬一下了大雨，我又不是四輪驅動車，會很麻煩。
我仔細詢問了一下，退回去時間上可能會多花一兩個小時，但不會有意外，我也確實想不出有任何冒險的必要。
我最終原路退回那林，白白浪費了兩個小時。
狗*日*的穀歌。
另外的那條路確實非常好，完全是柏油路麵，經常是兩車道。景色也好，我第四次翻越天山。
快到考奇考（Kachkor）時，我注意到車子的麵板上電池燈亮了，溫度指針幾乎指向了最熱的盡頭。這車開出來的第一天電池就有問題，好像接觸不良，打電話給租車公司（這是第一個電話，警察第一次攔下我時打的電話已經是第二個了），加油站小哥在租車公司老板的指導下找到了電池問題。後來他用一截粗鉛絲堵實鬆了後接觸不良的接口，對我說不會再出問題了。
我並不怕電池問題，倒是溫度指針更讓我擔心，怕車會燒起來。我把車開路邊停下，打開前車蓋試了一下覺得裏麵並不燙。繼續開溫度指針又正常了，但很快又指向了最燙的那頭。
更嚴重的是，方向盤變得沉重無比，幾乎扳不動。我趕緊拍了張麵板的照片寄給租車公司老板。到了考奇考後，幾個路人攔下我的車，指給我看我的車下拖了一根皮帶。
租車公司老板回電話給我，讓我找個修車行看看。找到修車行，裏麵的人看了看，又與租車公司老板說了半天。老板電話裏對我說他們修不好，他會派個熟悉車子情況的師傅過來修，讓我找個地方住下來。
這時已經四、五點了，修車行的人帶我去了一個旅館，應該是當地最好的。我住下後趕緊取消卡拉庫爾（Karakol）的旅館，但已經太晚了，按規定他們有權收我全款（最終他們一分都沒收）。
這裏離比什凱克隻有兩個小時，租車公司的師傅兩個小時後就到了，真是一分鍾都沒耽擱。來的人查了半天，可能不好修，就把他開來的車留下給了我，把壞車開走了。
我在旅館邊上的飯店吃了一頓很豐盛的晚餐，心情輕鬆，好整以暇。我真的非常慶幸自己的車沒在山裏拋錨，我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同時也非常感激那對夫妻。
邊上的一個長桌在吃喜宴，我向新娘新郎道了賀，他們木知木覺的，隻是傻笑，肯定沒聽懂我說了啥。
（三）
被迫在卡奇考（Kachkor）過夜幾乎讓我放棄環繞大湖（Issyk Kol）的計劃，但我已經放棄了宋湖，再放棄大湖實在心有不甘。我最後決定還是日出而動，五點多出發，在一天之內環繞大湖（一般需要兩天）。
新換來的車還是韓國的Kia，裏程二十二萬公裏，比前一個車裏程低一些，但仍然高得嚇人。
開往大湖都是柏油路麵，偶有幾百米修路部分是砂石路。到了大湖邊緣，車子開始發出異聲，我停車查看，發現前擋板有些脫落，用手就能把它敲回去。
再開又出現了不同的異聲，這次不是前擋板，而是車下麵的擋板脫落，用腳踢踢，回不去。好在這聲音不算太響，而且我也知道性質不嚴重，就算了。
一路遇到過好些熱心的群眾向我指出車下耷拉著的擋板，我毫無辦法，隻好揮手示意沒關係。一天下來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完全沒聲音了，後來發現這塊擋板沒了，估計在哪裏磕飛了。
大湖如我想象，說不上多漂亮，原因很簡單，太大、周圍的雪山又離得遠。我能想象宋湖比它漂亮得多。但大湖周圍有很多小村莊，看看民情還是不錯吧。
大湖的最東側離新疆不遠，隻有一百來公裏。
（四）
卡拉庫爾給了我意外的驚喜。我九點多就到了，趕上了周日的牲口市場。這是我最喜歡的活動，看得不亦樂乎。而且我把價格都搞清了：成年馬兩千美金、小馬三、四百；成年牛一千美金，小牛兩百。羊沒問。
真想給老二買匹小馬，老二最喜歡pony 。不過養馬也不是容易的事，我家後院都是樹，也沒法跑馬。
二十幾年前在普林斯頓的朋友家邊上見到一塊二十英畝的牧場（帶一個小破房子），朋友鼓動我買，我怕沒能力應付。其實應該買的，記得才三十萬美金。
在牲口市場還見到工匠給馬安裝鐵蹄，好看，我全程錄了相。
卡拉庫爾的全木東正教堂與中國式清真寺都很有特色。
卡拉庫爾是大湖的最遠端，之後從北岸往回走。結束環繞之後有幾個絲路古城世界遺產，包括李白的家鄉碎葉城（Suyab）。
天黑前回到比什凱克，看了看大清真寺與勝利廣場。
（五）
次日淩晨四點就要在機場與租車公司人員見麵還車，老板親自來了。他查了一下車，前擋板被我敲回去過幾次，看著沒啥問題。我付了2100（除80得美金）的差價給他，他又還了給我，說我是在網上預定預付的，這是折扣。我又提出我超出了免費使用的裏程（每天三百公裏），需要付二十多美金，他擺擺手，說算了。
最後他說車壞了耽誤了我幾個小時，但我還車之前沒把車洗幹淨，兩廂扯平。
我開車在吉爾吉斯斯坦繞了一圈，所有所謂景點都平平淡淡，有趣的反而就是行車本身。
如果我沒有自駕，或是租了一輛好車，路上啥事都沒出，也許我會覺得無聊乏味吧？
今晚重新出發，開始下一個行程（羅馬尼亞）。
1. 卡拉庫爾（Karakol）中國式清真寺，The Dungan Mosque
2. 卡拉庫爾（Karakol）中國式清真寺，The Dungan Mosque
3. 卡拉庫爾（Karakol）木教堂，Holy Trinity Cathedral
4. 卡拉庫爾（Karakol）木教堂，Holy Trinity Cathedral
5. 卡拉庫爾（Karakol）木教堂，Holy Trinity Cathedral
6. 卡拉庫爾（Karakol）木教堂，Holy Trinity Cathedral
7. 世界遺產Burana，宣禮塔。Burana在當地比較有名，遊客很多。這裏也是Balasagun八剌沙袞古城的所在地，在十、十一世紀曾做過突厥的都城。1134年耶律大石率領契丹部落建立了西遼，這裏成了西遼（Qara Khitai 喀拉契丹）的都城。可惜現在沒有留下多少遺跡。
8. 世界遺產Burana，這石像是伊斯蘭興起之後的
9. 世界遺產Burana，這石刻畫有幾千年的曆史
10. 世界遺產Burana，這石刻畫有幾千年的曆史
11. 世界遺產Burana
12.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3.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4.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5.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6.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7.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8.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19.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20.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21.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22. 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23. 路遇一個後來給我指路的女人
24. 承蒙招待馬奶、紅茶、糕點
25. 我車子的麵板，溫度指示到了可怕的地步。
26. 豪華的（與他們居住的房子相比）穆斯林墓地
27. 周日動物市場
28. 周日動物市場，給馬上鐵蹄
29. 碎葉城說明
關於李白的出生地有幾種說法，隴西（李白自稱）、四川江油、西域碎葉城，最近的研究傾向於碎葉城。
碎葉城今天屬於吉爾吉斯斯坦，但李白毫無疑問還是中國詩人。這應該是由作品的語言決定的，所以卡夫卡雖然出生於奧匈帝國，但隻要他是用捷克語寫作，他就應該算捷克作家。
上次有人問起中國對中亞的影響，以及對比波斯、伊斯蘭文化、亞曆山大對中亞的影響，我覺得葛劍雄老師下麵這篇文章寫得非常好，與我在當地的感受是一致的。他文中提到的地方（包括喀布爾），我差不多都到過，那些英文地名是我加的。
葛老師於我亦師亦友，以前回國都會去看望他，後來我回國的時間越來越短，所以有很多年沒有見麵了，心中會時常掛念。
【附錄】葛劍雄：唐朝是中亞競爭的失敗者
自11月25日起，我參加中央電視台的大型文化活動“玄奘之路”，隨車隊出新疆喀什的吐爾尕特口岸，穿越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阿富汗，由開伯爾山口進入巴基斯坦。疏勒鎮(今喀什)、熱海 (大清池，今伊塞克湖Issyk Kol)、碎葉鎮Suyab (今托克馬克附近)、拓折城(大宛都督府，今塔什幹Tashkent)、薩末鞬城(康居都督府，今撒馬爾罕Samarkand)、鐵門關(今鐵爾梅茲西北Termez)、細柳州(今喀布爾Kabul)等唐朝行政和軍事駐地一一經過，我們的足跡都在當初的安西都護府範圍之內，而唐朝疆域的西端一度遠達鹹海。站在碎葉城的廢墟，不能不使人感慨萬千——這裏曾經是唐朝安西都護府的駐地，此前一度是漢朝西域都護府的轄區，但此後直到18世紀中葉才重新歸入清朝版圖，1860年起就被沙俄侵占。
不過，稍作考察就會發現，唐朝的極盛疆域盡管堪稱中國曆史之最，但並沒有鞏固的基礎，實際存在的時間很短，以後難以恢複也有其必然因素。
這一帶本屬突厥，唐朝顯慶二年(657年)滅西突厥後收入版圖，到龍朔元年(661年)才擴展到鹹海，但到麟德二年(665年)就撤回蔥嶺(今帕米爾高原)一線。開元三年(715年) 唐朝又擴展到蔥嶺以西，但天寶十年(751年) 怛羅斯(今哈薩克斯坦江布爾Jambyl) 一戰被大食(阿拉伯帝國)擊敗，又退至蔥嶺。安史之亂爆發(755年) 後，更連河西走廊都無法保住了。正因為如此，在這片土地上已經很難找到唐朝留下的遺跡，刻有漢字的石碑也屬鳳毛麟角。要沒有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等史料的記載，這段曆史就很難複原。另一個原因是，唐朝的建築大多是土木結構，難以持久，破壞起來卻很容易，所以早已蕩然無存。
相比之下，其他政權、民族、文化留下的影響要大得多。
早在公元前3世紀前，希臘文化就隨著馬其頓的軍隊傳入，並因亞曆山大帝國的建立而擴大，加上希臘文化本身的魅力和生命力，使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至今隨處可見。由印度傳入的佛教曾盛極一時，並且向東傳播到中國。佛教的建築和藝術廣泛吸收希臘文化的精華，遺址與珍品至今猶存，令人歎為觀止。東西突厥雖被唐所滅，但突厥民族的後裔不斷繁衍，其語言係統也長盛不衰。阿拉伯帝國不僅驅逐唐朝的勢力，還用伊斯蘭教取代佛教和當地曾流傳的其他宗教，形成一個長期延續的穆斯林文化區和聚居區。
盡管形式不同，手段各異，但它們大多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和行政機構，先進又適於當地條件的文化，發達的宗教和強力推行的手段，眾多的人口或移民，能生產或運輸充足的糧食和物資。而唐朝即使在其巔峰年代也沒有具備這些條件，或者因路途遙遠鞭長莫及，或者因輕視邊遠地區而不願集中人力物力以改變不利局麵。
在中亞的競爭中，唐朝是失敗者，而轉折點就出現在其極盛之時。無論是出於自願還是被迫，這都是曆史事實。如果我們一味強調唐朝的遼闊疆域和盛唐的偉大，卻對這一事實視而不見，或一筆帶過，就不可能總結出興衰治亂的曆史經驗。
【視頻】碎葉城，世界遺產，西突厥都城，李白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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