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一點半睡的，今早五點多就醒了。一家四口，三口打著鼾呼呼大睡，就我憂國憂民地起身理財作計劃。身上的現金已經很少了，隻是公公留存的四百多塊私房錢，必要時還得去ATM機上取一點。順便，我又把這個月的信用卡賬單給付了。實在是很喜歡這家酒店，位置好，裏麵的設施又夠稱心，連床單都是埃及棉，體測四百織以上。由好感產生信任，輸個銀行密碼自是不在話下。在不夠信任的酒店，連上WIFI後，都不太願意打開私密網站。
床太舒服，一家四口，三口賴著不願起床。眼看九點多，免費早餐都要沒有了，我擰亮電燈，強行讓大家睜開眼。
趕到餐廳，早餐已接近尾聲，工作人員正開始清掃現場。肉餅雞蛋餅好歹還剩幾個，我趕緊拿了放進盤子裏。法式吐司不錯，果汁也很齊全，足足有四種。我給孩子們各倒了一盤LuckyCharm，配上牛奶，就是他們最愛的早餐。
蔣大核把蘋果汁和橘子汁各裝一杯，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又要去裝另外兩種，被我製止了。我說，你想喝多少拿多少，拿了不喝的話，就是浪費，這是anti “save the planet“理念的行為。
他不聽，鐵了心要湊滿四杯，說他會全部喝下去。這牛脾氣，每天不犯個三五回，太陽就不會落山。蔣先生說他會留在餐廳，監督兒子喝果汁，讓我回去裝車，準備退房。
打包收拾完，將近十點。蔣先生鐵青著臉，領了孩子們回屋。蔣大核自然是沒有喝果汁，一口都沒喝，因為他平時就滴汁不沾。僵持許久，隻能老爹自己把四杯果汁給灌了。育兒失敗的早晨，大家都一肚子氣。說好早上去俄勒岡大學附近的Hendricks Park俯瞰城市全貌，一來沒時間，二來沒心情，一家人直接開車出了城。
今天的計劃是去胡德山（Mount Hood），然後去BEND附近紮營。這將會是富有挑戰性的一天，車程在六個小時左右。不過，比起之後的兩天，隻是小兒科：明天需要開車八九個小時，後天也有七個小時左右。這兩天的旅程，本來被我分作三天，是蔣先生要求縮減的。他說，沿途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值得停留的地方，不如一鼓作氣往家開，反正孩子們坐了那麽久的車，應該已經習慣了長途旅行。
一旦進入趕路模式，就感覺旅行的蜜月期已經結束了。不過，旅行就像人生縮影，高光背後，總有一係列平凡瑣碎的日常支撐，趕路，是通往/退出精彩的必經之路。
路過Williamette Valley，俄勒岡著名的葡萄酒產地，我問愛酒的蔣先生，要不要買幾瓶帶回去？他說不用。原因很搞笑：他說。當年跟他爹橫穿美國時，在愛荷華州遇見了一個長期在西海岸和安省之間做長途運輸的卡車司機。那個司機有個季節性的工作，就是運葡萄，具體來講，就是從西海岸拉了葡萄去安省賣，當地很多買葡萄的客戶，都是尼亞加拉的酒商。也就是說，標注了尼亞加拉產地商標的葡萄酒，很可能用的是西岸的葡萄。這讓他意識到，所謂某某產地的葡萄酒，有時候是個scam。如果產酒商這樣摸魚，那千裏迢迢去某個酒莊運回幾瓶葡萄酒，意義又何在？
汽車沿著波特蘭西南部的外圍高速路，與波特蘭插身而過。開出沒多遠，我看到路旁插了個路牌，上麵寫著”Boring”，不禁失笑，對蔣先生說，這裏的築路工人好有個性，把工作時的心情用路牌大聲說了出來。要是其他工種的人也有這種福利，”boring”的牌子大概能夠插遍全地球。
又開了十幾分鍾，來到一個小鎮，鎮中心廣場上赫然豎著一個大牌子，“Boring歡迎你！”哎喲喂，原來Boring是這個小鎮的官方名字。起名的人太有創意了吧，讓長途跋涉的旅行者精神一振啊。而且，正因為人家如此謙卑地叫自己”Boring“了，遊客們自然不好太作挑剔，看見個花房或噴泉，都覺得：還好噢，不算boring啊，明明是挺可愛的一個小鎮。不知不覺，這個名字就掩蓋住了小鎮本身並不算太有個性的平庸。與之相反的例子是，在我們旅行的第一階段，途徑一個名為“天堂”的小鎮，那裏有山有水，風景著實不錯，但因為給自己起的名字太過arrogant，我忍不住想：美是挺美，離天堂還有點距離。這就是期待與現實之間的落差。
這讓我益發領會到being humble的重要性。作為深具社會性的個體，能與世界和諧共處，再重要不過。而誠實的謙卑，相較對自己的過度粉飾，更容易讓別人真誠接納。這是旅行帶給我的另一重領悟。
後來在網上查了一下，發現在2012年，Boring與蘇格蘭的一個小鎮Dull，結成了姐妹城鎮。有機會，我一定去蘇格蘭朝拜一下Dull，讓自己的人生更加完整。
過了Boring，胡德山遙遙在望。
胡德山海拔3429米，是俄勒岡的最高峰，也是北美Cascade山脈的第四高峰。它是一座活火山，最近一次噴發是1790年左右。在俄勒岡人民心中，胡德山的知名度可以媲美富士山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
到了Mount Hood Village，我們花了挺長時間尋找胡德山的遊客中心。再一次意識到，五六年不更新GPS地圖，定位就會有難度。最後，我直接下車問一位過路的老伯，他說，如果我們隻是想去summit，不用找什麽遊客中心，沿著26號高速往前開，然後轉Highway 35，直接就能開到山頂。
我們依言前行，眼見雪山越來越近，有點激動。可氣溫並沒有下降，打開車窗，襲來陣陣暖風，讓我給一家子準備的棉外套毫無用武之地。
很快就來到了最接近頂峰的停車場。因為與山腳下一樣炎熱，我們就少了點近距離接觸雪山的興奮，更像到此一遊。
在大太陽的炙烤之下，大家都蔫頭搭腦。我們隻是在胡德山峰前麵那條開滿野花的步道上走了走，前後花了十分鍾。其他複雜的步道，想也不要想，大小朋友們毫無登頂的渴望。站在天氣炎熱的山頂，能給攝像師一個笑臉，就算給足麵子了。
停車場附近有個遊客中心，裏麵賣紀念品，還有一個很大的房間，用來租賃山地自行車，大概遊客們可以騎車上頂峰。看來，在胡德山，想要玩得開心，自有一千種方式。隻是，這些方式都與我們無緣。
這種時候，我就很想拋夫棄子，追隨一隊驢友，自己爬去雪山頂上自我升華。要知道，本婦女單身時，也是個充滿活力的聖鬥士，穿雙夾腳拖就能翻山越嶺。那往日的崢嶸啊！
開車三四個小時，隻在山頂待了二十分鍾，就匆匆下山了。我感覺自己對這一站的設計挺失敗。早知道，從Eugene直接開去Bend，這會兒已經到達目的地了。根據攻略，Bend有不少遊樂場所，到時候戲水的戲水，吹空調的吹空調，皆大歡喜。不像現在，還有兩個多小時的山路要趕。
看得出，大家的情緒都不是太高。蔣先生已經到了一聽露營就開始犯抑鬱的地步。倆娃為了搶奪iPad，在後座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開始拳腳相向。
起因是蔣小詩的iPad沒電了，就去搶哥哥的那一隻。蔣大核如何能肯，氣咻咻地推了她好幾把，把她推得哇哇直哭。這都上手了，老母親不得不出麵幹預。我從蔣大核手中拿過iPad，對蔣小詩說：“你不能因為自己的東西不能用了，就打別人的主意，如果你實在想玩，可以跟哥哥商量，而不是直接去搶。” 我又跟蔣大核說：“無論如何， 你不可以動用肢體去對付妹妹，且不說她比你弱小，動手這件事，本就不是紳士應有的行為。”
鑒於雙方都有錯，兩害相權取其輕，我這調解官一錘定音：兩人輪流，各玩半小時。由於蔣小詩不講理在先，前半小時先歸哥哥玩。
有了母上判決的撐腰，蔣大核非常得意。他從我手中接過iPad，故意把手懸在倆人的座位之間，大概是想要向妹妹表明：看，我有資格玩，你沒有。這就把蔣小詩氣壞了，由吱哇小哭轉成了嚎啕大哭。我勒令蔣大核把懸在空中的手收回去，告誡他做人要低調。可他玩著玩著，又忍不住那顆炫耀心，把手伸向了空中，口中還大聲自言自語，表述著自己玩遊戲的步驟。蔣小詩見而不得，又哭。如此周而複始，好幾個來回。
一直沉默的蔣先生大喝一聲：“夠了！“
他壓低後視鏡，對著後座上的蔣大核，一字一句嚴肅地說。”兒子，我希望你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在別人倒黴時，你的炫耀，不管是大張旗鼓，還是影影綽綽，都是件卑劣的事。這種幸災樂禍，甚至落井下石的毛病，我們每個人生來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有些人很幸運，在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能意識到這個問題，並努力改掉；有些人會等上一些年，等他們被生活反噬了，以己度人，才漸漸修正自己的行為；也有一些不幸的人，他們終身都無法擺脫這個陋習。我愛你，希望你能成長為一個noble的人，所以不希望你太遲才領悟到這個道理。你必須知道，在別人不幸時，你表現出高人一等，並不會真正讓你顯得尊貴，相反，它隻會向世人表明，你的心胸有多麽狹隘，你的世界是多麽small，你無法通過更有意義的事情來讓自己感覺高尚，隻能踩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是很可笑又可恥的做法。
所以，作為懲戒，你將失去這半個小時內玩iPad的資格。你與妹妹一起找點其他的事情來做，看風景也好，唱歌也好，或者你什麽都不做，隻是安安靜靜坐著，反思自己的行為。“
蔣先生用眼神示意我把iPad收回來。我趕緊照做。
說實話，他的這番speech，對孩子們有沒有用我不知道，對我，簡直是震聾發聵。我忍不住想，在幸災樂禍的陋習之路上，我走得有多遠呢？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高中同班女生向同校的一個男神告白，被拒絕了，我暗戳戳地開心。其實我對那男生並無企圖，這種開心，純屬損人不利己，不知是自己沒有男朋友，巴不得所有人都沒有男朋友，還是作為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反正，當時就是這麽small。幸好沒在那時候遇見蔣先生，不然還真配他不上。
這麽想著，對他不願爬山的怨氣也就漸漸消散了。人無完人，我自己有這麽多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地方， 怎能強求伴侶處處完美？他要完美了，我也高攀不起。金鎖配寶玉，臭魚配爛蝦，互相有瑕疵，才稱得上門當戶對。
之後開往BEND，先是經過一片金色的原野，上麵稀稀拉拉散落著些綠色常青樹。再往南，樹都枯死了，看來常年缺雨水，連草帶樹都掛了。
翻越幾座山，就是典型的中部旱地風光了。荒蕪的平地上散落著一蓬蓬淺綠的針葉植物，低低矮矮，很耐旱地倔強矗立。山頂如刀削過一般平坦。
不同的山脈，頂部都立著同樣醒目的豎條紋狀岩石，應該是同一地質年代的遺留物。這種時候，就嫌自己的知識儲備太少，要在這裏甩出一句：這是三疊紀造山運動時留下的印記。。。諸如此類，該多有氣質！
營地在Bend城以北大約12分鍾車程的Tumalo State Park。孩子們一路哭哭嚷嚷，我倆心力俱疲，一進營地，便不打算外出，就此與Bend擦肩而過。
進入營地公園前，我們駛過一座小橋，看到河裏好多人在玩水。等我們搭好帳篷，孩子們便嚷嚷著要去遊泳，我們就帶他們去了河邊。
Deschutes River環繞Tumalo公園，水清淺，但是很涼，應該是附近雪山上流下來的水。小河雖淺，裏麵的活動種類卻是繁多，RAFTING，劃船，趟水。玩水區域熱熱鬧鬧。
夕陽西下，河水金光燦爛。沐浴在金色光帶裏的孩子們，像是走進了童話世界。
公園露營環境不錯，營地幹淨整潔。隻是洗澡水好涼，幾乎沒有熱水，當真是進去衝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出來了。蔣先生說，這是利用太陽能供熱的浴室，大概我們去得太晚，熱水耗盡了。
明天將會是超長趕路的一天，我們打算一大早就起床，所以蔣先生連防雨棚都沒有搭，一家人和衣躺下。
帳篷外月亮好圓，是月半時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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