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詩妥妥的學渣體質啊。昨晚她拿著iPad查找視頻,問我“HOUSE”怎麽拚,且隻允許兩個字母兩個字母地跟她說, 不然她忙不過來。今天一大早,她又問了我一個同樣的問題,帶著同樣的要求。我耐著性子作答。五分鍾後,我問她:HOUSE怎麽拚?她說不知道。我讓哥哥教她,大核說:H-O-U-S-E,她尖叫:隻能兩個字母兩個字母地拚。
好在,她真的是很喜歡做飯,也算有一技之長。一早,看到冰箱裏沒有藍莓了,她就從院子裏摘了幾片樹葉,與剩下的兩隻草莓一起煮了,將這又紅又綠/黑的一碗,小心翼翼端到我的跟前。
她兩眼閃著小星星,嗓門輕快地抬高了好幾個音階,說:“媽媽,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湯(best soup)。”
了不得,最好的湯端來孝敬老娘,我豈能不喝?在她熱情的注視下,我用嘴抿了一下,假裝歡欣地說:真好喝呀,小詩太棒了!
趁她心滿意足地轉身,我忙不迭把湯倒到了外麵,竟是沒來得及拍照留存。
湯難喝,我心裏還是歡喜的。想想她的學渣本色,也覺得無所謂了。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就算她學習不好,憑她對做飯的熱情,長大了也許可以混個廚師當一當。如果連做廚師的天賦也沒有,憑著這份不知哪來的自信,她還可以去飯店當個餐飲推廣員。食客應該很難拒絕一雙布滿了星光的眼睛吧?
今天是留在Mudge島的最後一天,明早就要揮手作別。上午照例是趁著潮水低位去了海灘。昨天晚上,蔣先生說要帶我們娘仨去Mudge東南角,讓孩子們探索一個不一樣的沙灘。可腳板剛剛踏上門前的海灘,蔣先生就把隨身攜帶的沙灘毛巾平鋪在了一塊石板上,眯著眼曬起了日光浴,再無往前走的意思。看來,天氣一熱,他不光EQ下降,IQ也跟著短路了,他已記不起自己昨晚說過的話。而孩子們照例泡進水裏,撿起貝殼挖泥沙。此間樂,去什麽東南西北角。
我對蔣先生的變卦略略不爽。不過,想到這三天氣溫奇高,Cottage裏連台風扇也沒有,這對隻能與LOW二十度和諧並存的他來講,已是前所未有的考驗。說不定他已徘徊在了體能的極限,我不能再給他加把稻草。
我讓他睜眼看著孩子們。海水雖然淺,孩子們跑很遠也不過淹到他們的肚臍,不過,熊娃們的行為充滿了謎之魔性,在路邊跌個跟鬥,淹死在臭水溝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我自己,決定還是按照原計劃,沿著海岸的礁石路走去東南角。每次來,都還是要去相同的地方打打卡,不然感覺行程不夠完整啊。
我沿著礁石路往東走,左側是岩壁,右側是海水。鄰居家的拉布拉多為我開道。隻是相處了兩三天,我們已經成了老朋友。
一路照例是嶙峋的怪石。岩壁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蜂窩狀組織,或浮凸,或鐫刻,配上零星點綴的苔蘚野花,就是一幅幅渾然天成的壁畫。清風,海浪,都是大自然的時光藝術家。
這個角落很奇特,中間部分,像是參照著畢加索的野獸派畫作而創作的浮雕:一隻略顯詭異的眼,一款挺直的歐式鼻梁。半張臉冷眼旁觀潮起潮落,人來人往。
給個特寫:
岩壁上一些凹陷進去的地方,有大麵積的風蝕板塊,猶如泥水匠糊過般平整。
沿岸有許多脫皮的樹。這種樹學名叫Arbutus,是太平洋西北沿岸專有的樹種,特點是樹杆扭曲,橘黃色的外皮層層脫落,露出裏麵新綠色的樹皮來。非常好認。
靠水的岩石上長滿海藻和青苔。
水清澈見底,帶著粼粼的質感。套用雲燕假日的話,恨不得喝上幾口。
東南沙灘緊鄰另一座島嶼:Link Island。低潮時,兩島之間可以步行穿梭,高潮時就會被海水分隔成牛郎織女般的兩端。
從Link島眺望Mudge:
Mudge為水上運動提供了良好的環境:水質優異,難得又沒什麽海腥味,是熱愛戶外活動的人們尋求的寶地。這裏居民雖少,卻時常能見到人們在近海處遊泳,劃船,航行,捕魚。
這兩位先生好麵熟。
數一數畫麵裏有幾條狗:
我們此次入住的第一天,就有鄰居過來敲門。那人自我介紹說,他來自BC省的內陸城市Kelowna。他與他太太酷愛航行,兩人沿著西部海岸線航行了四個月,最後決定在Mudge安家。隻是他們沒能找到沿海待售的房產,隻能在小島內陸暫時買了一間屋。聽聞我公公去世,又看到有人過來使用這間cottage,趕緊就過來詢問,問房子現有的主人有沒有打算出售這份產業。蔣先生說抱歉了,暫無打算。回轉屋裏,他對我說,憑著他對他母親的了解,這份產業她會保留至死,哪怕她再也不會踏上這個小島。
我沿著林間小道走回Cottage。整個山林裏好像就隻有我一個人,寧靜的力量無處不在。
一直到走到後院,才看到一堆木柴邊,探著一個友好的小腦袋。你好,班比!
蔣先生已經帶著孩子們回屋了。我拉上蔣小詩,一起去廚房烤了一盤土豆片。我給土豆切片,她負責撒上鹽和黑胡椒粉,我們再一起淋上橄欖油。烤箱400F,二十分鍾。
新鮮的土豆很好吃,隻是橄欖油過期了,能吃出油的味道來。
話說土豆吃得不錯,我建議,後院陽光燦爛,不如我們種一點在這裏啊,等明年過來,也許可以收獲新鮮的土豆呢。蔣先生很慷慨地把原本打算做晚餐的土豆分了半個出來,讓我切成QUARTER。我放在後院的DECK上把切麵曬幹,與蔣小詩一起,在草地的一角挖了個坑,看她親手把土豆埋了下去。
土豆君,你要爭氣哦,我們明年來吃你!
蔣先生一鼓作氣,把廚房裏的過期食品都清理了一遍,整理出三大垃圾袋,打算明天帶離小島。基本上,cottage裏的每一樣食物都過期了。蔣先生大刀闊斧,甚至把過期的白糖都扔了(我原以為白糖不會過期呢)。我跟他說:你留點白糖在這裏啊,你爹最喜歡烤蛋糕了。他頓了頓,說,他會象征性地留些在這裏。
公公的飲食習慣,真是一言難盡。他隻喜歡披薩意麵甜甜圈等碳水化合物,吃很多很多超甜的蛋糕,所以cottage至今還有十幾盒(過期的)蛋糕粉。婆婆曾努力讓他在飲食裏添加些蔬菜水果的成分,他說:“我怎麽不吃蔬菜水果呢?披薩裏有番茄醬,所以我吃了西紅柿;薯條麽,純土豆製作;紅酒由葡萄釀製而成。你看,蔬菜水果,我一樣都不缺。”婆婆也隻能歎息,轉頭把它當作笑話講給我聽。
蔣先生拿過兩包蛋糕粉和一袋白糖,把它們放回到櫥櫃裏空空的架子上。他小聲說:“下次,我會帶些新鮮的過來。” 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空氣聽。
晚餐是豐盛的一盆。蔣先生親自下廚,做了牛肉漢堡,又把所有的雞蛋打碎,做了炒蛋。這是來Mudge之後,我們吃到的唯一有剩的一餐。
蔣先生撫著肚皮,滿足地說:“也許我的手藝不是很好,但是想想這食材:雞蛋是家養的走地雞下的;土豆是昨天剛從地裏刨出來的;漢堡用的是農家土製配方,全麥粗糧;再加上這牛肉 — 說不定是農場主自家養的牛。。。想想這原生態的一切,這一餐難道不是勝過外麵餐館無數?”
我微笑不語,突然理解了蔣小詩的自信從何而來。也許,這不應該叫自信,而是一種對自己的生活充滿了喜悅和激賞的情感。做自己的cheerleader,生活就不可能過得太差,哇哈哈。
夜晚,坐在露台上,我問蔣先生:“你相信這世上有鬼魂(ghost)嗎?”
蔣先生沉吟了一陣,說:“如果你說的是影視作品中的實體鬼魂,那種穿黑白衣裳,麵容猙獰的鬼魂,不,我不相信。但是如果你問的是靈魂,那種虛無卻形而上的意識類,那麽,是的,我相信,我爹一定是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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