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蔣大核帶著抑製不住的喜色,明知故問:“離我們去Waterpark,還剩幾個sleeps?”
“你說呢?”
“ZERO!哦耶!”他笑得像一隻綻放的煙花。
蔣小詩聽了,也在一旁咯咯笑著直蹦高。
這個“how many sleeps’的問題,由蔣小詩創建,是倆娃每天早上的例行倒計時,等待著去他們最愛的水上樂園。倆人盼星星盼月亮,從旅行的第一天開始,每日一計:十,九,八,七。。。今天終於等到了零。
六月初,為了慶祝家裏三位雙子座成員的生日,我們帶孩子們去尼亞加拉的大狼屋過了一個周末。兩晚三天的行程,讓孩子們念念難忘,時不時問我們什麽時候再去。訂暑假行程時,我特意瀏覽了沿途的水上公園,找到了這家位於愛達荷州北部KELLOGG市的銀山渡假村(Silver Mountain Resort),裏麵有個著名的Waterpark,叫銀色急流(Silver Rapid)。這個Waterpark地點不遠不近,既接近我們上半程的終點,幾乎可以給孩子們一個慶祝式的結束,又可以像一隻魚餌,在上半程中始終吊在他們的前方,讓他們願意為之奔跑前行。這靈感,來自於澳門賽狗場上,那隻始終懸掛在狗狗運動員正前方的電動兔。
我得說,要不是惦記著這個水上樂園,蔣大核早就躺倒在底特律的KOA營地不走了。隻要能讓他的小小世界靜止下來,讓他刷廁所都行,他憎恨不可預測的一切。哪怕是像“Waterpark“這樣的每日一激勵,通常也隻能維持他半個小時的興奮度。之後漫長的時日裏,他分分鍾想要回到原地。
等待雖然漫長,但也總算等到了。
早餐是牛奶泡燕麥圈,孩子們麻溜兒就吃完了。不像以前磨磨蹭蹭,我得催上八遍,情急之下還得手喂幾勺。看來,興趣是最好的NANNY,找準七寸,樹獺也能跑奧運。
吃完飯,我和蔣先生趁熱打鐵,鼓勵他們幫忙收拾帳篷。
GPS顯示,從冰川營地到銀山渡假村,隻需要兩個多小時,而酒店不到下午四點是不會接受客人Checkin的。當然,按照水上樂園的老規矩,住客下午一點起就可以使用水上樂園的設施了。我們決定一點趕到。也就是說,早上九點半出發的我們,有的是時間磨蹭。
路過冰川小鎮路邊的一家櫻桃店,我隨口說了一句,今年還沒吃過櫻桃呢。蔣先生立刻停車,讓我下去買點在路上吃。
店麵的木板鋪子上陳列著兩個品種:黃櫻桃和紫櫻桃。分別用半磅和一磅的盒子裝著(重量靠作者目測,事後也Google了一下,說一磅櫻桃大約有80隻。)下圖展示的是一磅的大盒子。
我問店老板,哪種好吃些?店老板很大氣,從半磅的小盒裏依次抓出兩隻來,塞到我手裏,讓我品嚐。我見他豪爽,也就不客氣地放進嘴巴。等我品嚐完,還沒來得及發表吃後感,店主指著排成一列的紫(半磅)黃(半磅)紫(一磅)黃(一磅)順序,說:“價格分別是$10,$15,$20,$30”。
乖乖隆滴咚,價格貴上天。可是吃人家的嘴軟,我不好意思不買,就指著那個小盒裝的黃櫻桃,大概三十來隻的樣子,說要這個。忍痛付了15刀,拎到車上一想,他給我嚐的櫻桃,分明還是從我買下的這盒裏麵拿出來的啊。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一點沒吃虧,可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哈。
好在,櫻桃真的是很甜。心疼一陣,也就過去了,畢竟,這是冰川旁的櫻桃啊。
離開櫻桃小店沒十分鍾,經過一個叫Columbia Falls的小鎮。哥倫比亞這名字聽著宏大,又耳熟能詳,自帶令人信賴的名牌氣質。哥倫比亞瀑布,應該係出名門吧。我說時間還早,不如咱去看看瀑布。沿著小鎮兜了一圈,連個假山瀑布都沒找到。我們拿出地圖一研究,發現除了入口處那條像它名字一樣平坦的Flathead River,幾無藍色水域,怎麽可能有瀑布嘛,看來隻是個假借了Falls名頭的無聊小鎮。這麽一想,突然覺得Sioux Falls無比可愛,至少人家真的有瀑布。
後來回到酒店查了下網,發現小鎮也算是有瀑之地,隻不過要走到郊區某個點,找到某條trail,再徒步幾英裏,就能看到幾個零星小瀑布。對於我們這群隻接受坐車觀景的低能量人士來說,並沒錯過什麽。
蔣小詩有些發燒。她雙頰紅紅,額頭也有些燙。我喂完她寶寶泰諾,請她吃櫻桃,她拒絕,說要吃草莓。我一想也是,她本來就隻愛吃草莓,不能因為櫻桃貴,就強推強喂啊。我許諾說,等我們到達下一個超市,一定給她買草莓。
可巧開了沒多久,路過一個農莊,看到有人在摘草莓,蔣先生趕緊讓我下去買一些。
農莊主說,我們不賣現成的草莓,但是你可以自己摘,$4.5/磅。我想,采摘也是一項頗有野趣的親子活動,平常也是要帶他們去的,揀日不如撞日。當下說服一行人等下了車,拎了從農場討來的小盒子,直奔田間地頭。
到了地裏,立刻就發現為什麽農莊主隻許采不願賣了。這采摘條件。實在太惡劣了,簡直就是一個與蚊子鬥法的修羅場啊。之前我寫到黃石時,網友一家三口問,大人小孩都光溜溜的,就不怕蚊子麽?我想說,平時他們大致是安全的,因為我天生一塊吸蚊磁鐵,但凡我出現的地方,蚊子都衝我來了。來到這片草莓地,連平常特不受蚊子待見的蔣先生都開始嗷嗷叫,說被咬了。我與蔣大核站成一組,每次抬頭,總能看到他脖子上站了一兩隻辛勤吸血的大黑蚊子。這孩子感官遲鈍,渾然不覺。所以我一邊給自己拍,一邊給他拍,有空才摘上幾顆草莓。
邊摘邊吃的樂趣是完全沒有了,我們隻想速戰速決,哪還來得及品嚐。偏偏人生如遊戲,被分派到的障礙一重又一重,須得層層打怪升級。草莓地裏長了許多刺刺剌剌的野草,還隨機分布,讓人防不勝防。天氣太熱,草莓並不當季,好不容易找到幾顆,伸手去采,不小心就被刺上一針。
在蚊子與野草的交相攻擊之下,我們潰不成軍,匆匆采了兩小盒,支付了$10,就逃回到車上。
每個人身上都紅腫一片。蔣大核最慘,胳膊脖子上都是蚊子包,連左眼皮上方被咬了一口。他完美繼承了我對西方蚊子的過敏體質,紅腫已經蔓延開來,把眼睛擠走一半。這可真是有點冤,他明明不吃草莓,去草莓地純粹是友情陪伴。
我一邊給孩子們塗止癢藥膏,一邊數著他們身上的蚊子包。蔣小詩被咬了六個,蔣大核八個。我假裝興奮地喊:“哦耶,哥哥贏了!”我是想鼓鼓蔣大核的士氣,畢竟這對他來說,是無妄之災啊。
蔣小詩不幹了!”I WIN”一向是她的口頭禪座右銘,第一個吃完飯,第一個上廁所,第一個摔跟鬥,她都會自豪地說上一聲’I WIN”。這蚊子包的數量,怎能讓哥哥比下去?她說她要下車讓蚊子多咬幾口,這樣她就能贏。
我們都被她氣笑了。我說:“我們沒時間喂蚊子,我們得趕路了。”
蔣小詩腦袋一昂眼一翻,一字一頓大寫加粗地說:”I DO NOT WANT TO GO ANYWHERE! “
蔣大核睜著一隻半眼,湊過頭去提醒她:“小詩,我們要去水上公園啊。難道你不想去嗎?”
蔣小詩麵不改色,還是大寫加粗地回答:“I DO!”
理不直,氣要壯。至於是站正方反方,按需要自由切換,這是蔣小詩在爭論中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的秘訣。
之後湖光山色的一片,我們都沒再作停留。這一路,看到的美景太多,難免審美疲勞。
蔣大核每隔幾分鍾就問一次,“還有多久到水上公園?” 我明白他等候已久的喜悅與焦躁,因而耐心比照著儀表盤和GPS到達時間的差異給他答案:還有半個小時。。。十三分鍾。。。六分鍾。。。兩分鍾。。。等儀表盤時間與GPS到達時間重合時,我們還在高速路上,甚至沒有越過愛達荷州際線,這才明白,我們已經離開了北美山區時間,進入了到西海岸的太平洋時區。時鍾撥慢一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再開一個小時。
到達KELLOG的銀山渡假村時,剛好是當地時間下午一點。本來隻想去大堂取個進水上公園的通行證,前台說我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讓我們大喜過望,直接拎包入住。
銀山渡假村的主營業務是滑雪,所以又叫銀山滑雪渡假村。隻是滑雪季節性太強,渡假村因此開拓了許多其他業務,譬如夏季的高爾夫,水上漂流,自行車道,以及四季皆宜的室內水療中心,水上樂園等。從Kellogg的城市規模與規劃看來,銀山渡假村大概是這裏的支柱產業了。 這是我們外出吃飯時,通過對周邊市貌的觀察,得出的結論。順便提一下,我們去的那家Sam's Restaurant,非常不錯,尤其是它家的milk shake和funny-face pancake,深得小朋友們的歡心。我們一連去吃了兩天。
銀山水上樂園,專有名稱叫銀色急流(Silver Rapid)。比起尼亞加拉的大狼屋,它規模要小不少,但是並不妨礙小朋友們玩得開心。它有許多深受孩子們喜愛的水上體驗項目,譬如滑梯,漂流,水上籃球,兜頭澆下的大桶水,等,也有一家人可以共同參與的家庭皮筏。喜歡挑戰的人還可以去玩室內衝浪。至於像我和蔣先生這樣的中老年人士,當然最愛溫泉池和漩渦浴缸。
倆娃玩瘋了。他們尤其鍾愛銀色急流大桶旁的水上滑梯,上上下下滑了有二三十趟。
一直玩到下午五點,關門哨響,孩子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一踏上酒店走廊,倆娃立刻約定賽跑,看誰先找到房間。
比賽自然是蔣小詩提議的。她人雖小,動作協調性好,靈敏度和速度方麵都甩蔣大核幾條大馬路,賽跑幾乎次次贏,所以她一向熱衷這項給予了她極大成就感的遊戲。好在蔣大核在這方麵相對隨和,總是笑嘻嘻地跟在後麵陪跑。
大概是白天嚐到了蚊子包贏家的甜頭,蔣大核這一次鐵了心要贏,不僅搶跑,而且拚盡全力。蔣小詩埋頭苦追,都沒能追上。眼睜睜看著哥哥摸到了房門,並高聲宣布’I WIN”,蔣小詩怔在了原地,眼眶漸漸變紅。靜默幾秒鍾後,她舉起雙手和右腳,齊齊下跺,憤憤不平地說:“I’m leaving!”。說完,果真轉個身,朝著相反方向走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攔住她,問道:”一會兒回到房間,你和哥哥誰先洗澡?“
蔣小詩立刻回轉身去,大喊著“ME,ME,ME”,火箭炮一般朝房門衝了過去。
我與蔣先生相視一笑。
至於關上房門後,我們需要麵對怎樣一輪新的爭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咯。孩子們就是這樣吵吵鬧鬧著長大的,我們也在綿綿不絕的新問題前,焦慮,忍耐,漸漸沉穩,並慢慢感覺出幸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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