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老狐開始了他的PCT(Pacific Crest Trail)步道征程,一路從墨西哥邊境走1200英裏到加州北部,因故未能完成全程。兩年後,他再踏征程,祝願他能順利走完成全程。以下是老狐過去一周內從PCT步道上發給朋友圈的日記,謝謝老狐分享他的沿途經曆。
7月28號周三俄勒岡州Cascade Lock
如果說1400英裏(合2200公裏)的旅程說走就走,似乎有點凡爾賽。不過這次重返PCT,的確有點說走就走被迫上路的感覺。
上周五(23號晚)才勉強訂了機票,現在已經置身俄勒岡州Cascade Lock小城的哥倫比亞河邊,河對岸就是華盛頓州。
前年發願徒步全程2600英裏的PCT步道,但隻完成了1200英裏,就因為家裏有事而離開步道回家。去年新冠肆虐,哪裏也去不了,隻能呆在家裏。
今年5月,老婆想去大峽穀以及周邊的國家公園,我就帶足了裝備,打算玩了大峽穀和西部各州的景點,就開車去北加州Sierra City,繼續我未竟的PCT行程。不料旅遊完成時,老婆希望我善始善終,開車送她回賓州。
6月14號回家後,老婆7月6號和14號體檢,然後是我的20號牙醫預約,拖來拖去,精氣神拖沒了,再加上美西各州山火,就隻想窩在家懶得動。最後是老婆感覺她辜負了我,天天催我上路,最後那感覺好像是要把我掃地出門,於是隻好在最後一刻訂了飛波特蘭市的機票,回到PCT。
因為現在時間已經有點晚,所以隻好跳著走,先完成華盛頓州的500英裏(合800公裏)到加拿大邊境,然後坐車折回這裏,再南下走完俄勒岡州450英裏進入加州,最後走完加州剩餘的400英裏。如果一切順利,走完全程大約需要3個月。
今天10點45分從新澤西州的紐瓦克機場起飛,機場熙熙攘攘,機上座無虛席,這一年多大家都憋瘋了,現在是報複性出門。
下午西部時間快兩點到波特蘭,因為取行李耽誤了10分鍾,誤了兩點半來Cascade Lock的班車,於是隻好坐4點的那趟。到這裏已經下午6點,上路有點來不及,隻好住下。
想想接下去3個月大部分時間都要睡帳篷,本來打算今晚住店,結果問來問去,最爛最便宜的旅店也要130刀,感覺不值,憑著當年的記憶,找到一個營地,5塊錢河邊公園紮營,麵對無敵河景,還能免費熱水洗澡,何樂不為?坐在河邊,麵對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的美景,三明治伴啤酒,真的是感覺人生無限美好。
小鎮是PCT必經之路,街上見到不少徒步者,大多數都是從加拿大邊境起步的南下者。跟他們聊天,我一看就是菜鳥級的,用他們的話就是我太幹淨和富態,臉上沒有滄桑。
雖然之前我走過了AT和1200英裏的PCT,但這次我個人感覺是精神和心理狀態,以及體能都是最差的一次,所以我也不給自己訂太高的目標,底線是走完華盛頓州的500英裏。如果進入狀態還想走,就去完成俄勒岡州的450英裏。那時應該已經是十月初,如果天氣允許和還有餘勇,就走完加州剩餘部分。
圖一是紐瓦克機場。
圖二是座無虛席的美聯航機艙。
圖三是飛機降落時的景色,那雪山應該是胡德峰(Mountain Hood)。
圖四是連接俄勒岡和華盛頓州的眾神之橋(the gods of the bridge)。
圖五圖六是今晚下榻的營地。
圖7-9是哥倫比亞河的黃昏。
7月29日周五,Day1
PCT華盛頓州南部起點哥倫比亞河2148-2167.2 Rock Creek,19英裏多
早上8點整,穿過沒什麽人的街道,我從小鎮紮營點走上萬神之橋。
橋在哥倫比亞河流中間有個分界線標誌(見圖一)。兩年前我曾走到這裏,隻拍了幾張照片,沒過去。
當時就想,總有一天我會以PCT徒步者的身份走過去的。今天,總算兌現了自己心中的這個諾言。
今年氣候怪異,華盛頓州好像得了新冠肺炎,持續高溫不退。昨天上90度(約攝氏32度多,下午在街上閑逛倒也不覺得太難受。不過今天背大包爬山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早上樹林裏空氣還清涼,山路上下坡平緩,加上還有點小激動,走起來爽爽的。第一個小時完成2.75英裏(約4公裏多吧),心裏大樂,今天計劃隻走15英裏,想著下午三四點就可以紮營了。
不過從第二個小時開始,就進入持續爬坡狀態,而且隻上升不下降,越走越喘。第二個小時2.15邁,第3個小時剛勉強到2邁。不過隨著氣溫不斷上升,10點多以後就熱得不行,而且還是一路爬升。
華盛頓植被好,樹木高大,有點像紐約賓州和新英格蘭一帶的山林,隻是高溫下林間實在悶熱。
11點鍾開始,真走不動了。這個小時還走了一個英裏,到後來就走走停停,休息的時間比走路還長,反正想著沒多少距離,天黑前到就行。下午快4點總算走到離預計紮營點隻有兩英裏半的地方,這裏也是紮營點,有幾個周末來徒步的人在這裏紮營,他們告訴我一個不幸的消息,前麵那個營地的水源泉水幹涸了,一點水也沒有了。
路書和電子地圖上都標注那是個季節性泉水,遇到幹旱時期就有可能幹掉。但我今天一路走過來,看見被標注的季節性水源都有水,就對那裏存了僥幸心理。
我上一個補水地點是在8英裏處的山泉,在那裏吃了午餐: 牛肉幹和能量棒,灌了兩升水,再盡量喝飽。以我以前的經驗,兩升水管7英裏完全沒問題。不過今天高溫悶熱,加上一直都是在爬升,喝水喝得有點猛,離營地還有兩英裏時,我隻剩下大約半升水。如果采取強製性節水模式,這點水支持到營地沒問題,但如果那裏沒水,再下一個補水點在5英裏外。這下就真有點麻煩了。
幸好遇到好人了,這幾個周末來紮營的背的水比較多,勻了半升給我。
大熱天爬山,水再多也不會多,更何況他們也是從6英裏半的山下背上來的。國內戶外有三不借的規矩(水不借,電不借,睡袋不借)。如果不是臨近絕望,我真不好意思接受他們的水。因為我必須改變計劃,略過那個沒水的營地,往前再多走5英裏去下一個有水的紮營點。
好在苦盡甘來,整天爬升,在遇見好人的那裏是分界線,隨後的一路都是平緩下坡,要從海拔3500英尺下降到1500英尺處。要是還在爬升,天黑前我怎麽也走不完那近7邁。早上出發前帶的一升裝gatorade也基本上喝完,一路上吃了兩個能量膠補充電解質。而身體因為缺水缺電解質,大腿小腿都不停處於要抽筋的邊緣。最後終於在7點半左右到了水量充沛的岩溪邊紮營。看見清澈奔流的溪水,有種中了樂透大獎的財富感。
時隔兩年,上路第一天就拉了一個20邁(從小鎮到起點還有1英裏多),不過這個真不凡爾賽,最後幾邁身體處於崩潰的邊緣,幾乎被拉爆。當時路上在想,但凡那營地有一點水,隻要是過濾後還可以喝的髒水,我都不會去走那5英裏(8公裏)。
好在一切平安無事,從紮營到現在,我持續喝了3升半水,身體還依然感覺渴。
明天據說氣溫更高,前麵有兩座大山要爬。
圖8-9是快到岩溪營地時路邊看到的蘑菇。昨天一路上習慣性的邊走邊看蘑菇,大概天氣太幹燥,一天隻看到幾個幹枯的蘑菇,最後快到水邊時才看到這個十分新鮮的。開始以為是俗稱綠豆菌的青頭菌,翻開一看才發現是牛肝菌,而且還是見手青。一打破,創口馬上變成青紫色。
7月30日周五,D2
從PCT 2167 岩溪(Rock Creek)到2183 豹溪(Panther Creek)15英裏。
昨天累壞了,熱壞了,也渴壞了。到營地後雖然喝了兩升水還是覺得渴,也沒有胃口。不過想著一天消耗太大,還是煮了一包大號的2.5人份的戶外速食mountain house強迫自己吃下去。
以前覺得mountain house無比好吃,而且因為貴還舍不得天天吃,可是昨天卻覺得好難吃,齁鹹齁鹹的。不過想著白天身體損失鹽分太多,鹹鹹更健康。吃完飯又泡了一大杯茶,邊寫日記邊喝茶,茶喝完日記就完了,快11點才睡。
原來以為昨晚睡覺兩腿會抽筋的,結果竟然平安無事,睡得死沉死沉的。
不過早上起來,整個人無精打采,做事極為沒效率,慢吞吞的,像極了我的年齡。7點10分起床,弄到8點45分才出門。不過包一背上身,渾身的酸疼就都沒有了,人犯賤真莫過於此。前天從紐瓦克機場飛波特蘭,機上5個多小時,下機後大概是背包沒注意,把腰抻了一下,左腰開始酸疼,一直到昨天早上出發時腰都不舒服。結果一天20邁走下來,腰好了,什麽事也沒有了。背包重裝徒步治腰疼是不是可以成為偏方申請專利呢?
昨天最後5英裏把下坡路都走完了,今天出門就是5英裏上坡,11點多才爬到坡頂,渾身汗濕透,坐在石頭上享受山頂的微風,那一刻真不想動了。
昨天90多度,聽說今天更熱。爬坡路上,一個超過我的哥們叮囑我小心中暑,說今天最高氣溫有106度(大約攝氏42-43度吧)。好在我11點多就到了坡頂,接下去的5英裏基本上都是平緩下坡。坐在坡頂想,昨天的受苦畢竟不是白受的。要是在那邊紮營,今天走過來,爬坡正當中午,還不熱死了?
早上照例兩升水出門,計劃補水點是110英裏外的鱒魚溪(trout Creek)(圖1-3),在悶熱的樹林裏趕路,一路就想著到了那裏一定要在冰涼的水裏好好泡一下。
下午兩點10分就趕到了鱒魚溪,迫不及待的大飲特飲冰涼的溪水之後,就脫掉外褲和T恤,坐進水裏,享受冬天的感覺。
涼夠了,爬起來喝水,吃飯,再接著喝水。就這麽休整了一個小時,3點10分才再上路。
雖然在水裏躲過了最熱的下午一個小時,但一走起來,那種悶熱令人想去號稱火爐的武漢夏天,西斜的太陽照射在樹林和山嶺上,人就像是在蒸籠裏亂爬的螞蟻。
好在下午不用擔心水,往前走3英裏有條河風河(wind River圖四),過風河不到3英裏就是預定今晚紮營的豹溪。
過風河走了一英裏,穿過一條公路時,驚喜地看到路邊的小徑神奇。兩家人開著房車出來度假爬山,順便做善事(圖5)。
還有什麽比在暑熱天氣裏的一罐冰涼可樂更美味?昨天最後走得昏頭昏腦時,腦子裏淨是雪碧可樂冰啤酒和哈根達斯的意象,沒想到今天就神奇地成為了現實。
我坐在那裏連吃帶喝整整一個小時,一個塞進了幾乎所有蔬菜肉食的大漢堡,一根香蕉,一碗葡萄和藍莓,還有兩罐可樂。可惜啤酒已經被前麵的人喝完了。
圖六的事更神奇。今天上午在路上碰到了照片上的那位老人,打了個招呼就超過了,下午我在溪邊戲水,他又超過我走前了。然後我又超過他先到了小徑神奇這裏,不久他也來了。當時我正在和其他幾位徒步者聊天,交換彼此的徑號。當我說出自己是Old Fox時,他在旁邊突然激動起來,你就是old fox,難怪我看你麵熟,我是Shine,兩年前我們在PCT上見過麵,我們還合影過,你不記得了嗎?看我一臉茫然,他趕快拿出手機,翻出當年的照片,這下我才想起來。
那是我走PCT第一個星期,還在沙漠山裏跋涉,中午在一塊大岩石下躲熱時,正好他和另外兩人也在那裏,我給他們三人拍照後,他要求4人合影,就拍了那張照片。後來大家就隨意聊了一會天,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我。
他說他和另外兩人都在Facebook上一直有聯係,唯獨找不到我。他住明尼蘇達州,幾乎每年都會來PCT走一段,距離不限長短。沒想到今年來走華盛頓州的這一段,竟然在這個路邊的小徑神奇攤子上見到我了。
我們交換了手機號,我告訴他,我不用臉書,以後可以通過短信保持聯係。
圖7-9是今晚紮營的豹溪。現在滿耳朵的都是流水聲。
不過,明天又要爬大山,而且一路13英裏都沒有水,打算背4升水上路。
華盛頓州應該屬於雨林氣候,常年雨水充沛植被茂密,在整個PCT線上是水源最豐富的州,沒想到現在幹旱成這個樣子。
7月31日 周六 D3
從豹溪2182到藍湖(Blue Lake)2206,24英裏。
今天最後被迫多走了5英裏,一下走了24邁,雖然非常累,但身體狀況還行。
早上6點就起來了,想趕早趁涼快爬山,7點25分出發。
今天的山路出門就是持續11英裏多(近18公裏)的全上坡,這還不說,從豹溪到下一個補水點水管泉(Pipe Spring圖2),
中間隔13英裏多(20多公裏),這中間沒有任何水源。大家都在多準備水,我一口氣帶了4升,比平時多背了一倍。出門上路,感覺背包沉重了不少,多了兩升水,等於多負重了將近5磅。
前幾天,我的戶外手表經常發出暴雨警告,但落在身上的雨點,兩天加起來還不到10滴。但今天真的狼來了,上午9點半,從小雨中雨再到小雨,足足下了快兩小時,空氣頓時清爽起來。我隻用防雨罩把背包罩住,自己就穿著短衣短褲淋著雨爬坡,那種爽,就像在空調房裏的跑步機上鍛煉。尤其是,今天基本上都是在針葉林裏行走,雨後到處濕漉漉的,空氣中散發著鬆脂和草木的清香,憑空減了不少爬坡的疲勞。
穿過一條土石公路時,在路口看見一個告示(圖5),
大意是凡是進山采蘑菇的都需要持有許可證。許可證是免費的,可以到森林警察辦公室或附近幾個小城的指定商店辦理雲雲。看了告示我就在想,華盛頓州的森林得蘊藏多大產量和多大種類的蘑菇,才能形成如此眾多的采蘑菇人群甚至產業,以致於需要頒發專門的許可證。想到這裏,不禁心癢起來,感覺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行情,以後在蘑菇高產季節來多認識一些蘑菇。可惜現在持續幹旱,這兩天一路爬山還一路看,沒看到什麽蘑菇。倒是今天一下雨,蘑菇馬上出來了,
圖3是一種長在腐爛樹幹上的蘑菇,不認識。
圖4和圖6都是牛肝菌。今天在路上還看見幾乎十多個成片的雙色牛肝菌,可惜了。
今天原計劃走18英裏到羊湖(sheep lake)紮營,如果還有時間和精力,再多走大約兩公裏多,到前麵的綠湖(green lake)休息。不料在13英裏處的水管泉補水,碰到幾個南下的徒步者,他們說羊湖和綠湖的水都不好,而藍湖的水質非常好。用他們的話就是,前兩者的水如果你不挑剔的話,過濾後還是可以喝的。
我本來打定主意住羊湖或綠湖,因為天氣好走路順暢,一看時間大大富餘,就邊走邊玩,看蘑菇照相,在山頭偶爾發現有信號還刷刷朋友圈。結果到羊湖邊一看,這哪裏是湖,就一個長滿水草的小池塘(圖7)。
再走到綠湖,發現水質還不如羊湖,水深不過兩尺,湖上水草,湖底石頭上都是青苔。這幾天雖然常為水所困,但喝進口的,不是山溪就是山泉,這種死水還真不想喝。
看看時間還不到5點半,趕到藍湖還有5英裏(合8公裏),時間上應該足夠,唯一的問題是中間有3英裏是爬坡,要爬升1000多英尺
站在綠湖邊沒猶豫幾分鍾,蒼蠅蚊子就撲過來,一下身上好幾個包,沒說的,趕快走,去藍湖。
7點半到藍湖。這3英裏的一千英尺爬升的確累得我死去活來,不過的確值,
藍湖(圖8-9)太漂亮了,典型的深山湖,湖水清亮無比湖邊山崖和森林環繞,賞心悅目。
3天走了將近100公裏,身體感覺還可以,不過這隻是華盛頓州500英裏(800公裏)的十分之一出頭而已,同誌還須努力。
8月1日 周日,D4
從2206藍湖到2219交24號公路,13英裏
今天是魔幻狂亂的一天。
昨天晚上看了一下電子地圖,在18英裏處有個好紮營點: 鱒魚湖溪(Trout Lake Creek)。評論說那個地方水好到非常性感(sexy),清水漫流,營地在兩條溪水之間,中間小橋連接。看到這裏馬上就決定去那裏紮營。再看看路況,沒有大的爬升和急降,應該好走。於是放心睡到早上7點多才起來,好整以暇8點半才出發。
昨天斷續下了一天雨,今天早上空氣涼爽,不過,林子裏一潮潤,前兩天不見蹤影的蚊子蒼蠅就如17年蟬一樣滿了世界,瘋狂追逐人叮咬,隻要人腳步一停,頓時滿身滿腿都是。於是隻好腳步不停,4個小時到12點半就走了快10英裏。心裏想著這樣走下去4點多就可以到營地,然後好好跳進性感的水中,享受溪水的性感。
這時走到一條土石公路,路邊有個供人徒步停車的場地,場子裏有個野餐桌。我走過去坐太陽底下的桌子上躲避蚊蟲吃午餐。
說巧不巧,這時我的電子地圖突然失聯,我就拿出路書來看看前麵的路況,然後突然發現,鱒魚湖鎮竟然離那個性感的鱒魚湖溪隻有5英裏,不由得大為興奮起來。要不要今天再拉個24英裏,一口氣趕到鎮裏,吃香的喝辣的?
出發前做攻略,發現鱒魚湖鎮距離PCT穿過的29號公路有13英裏,考慮到現在搭車不容易,就放棄了去那裏做補給,而把補給箱郵寄到再往前走60多英裏的白山口(White Pass),為此我背了8天的食物,沉甸甸的十多磅。
不過前天在路上偶遇南下的徒步者,得知那裏的小徑天使很活躍,可以聯係他們接送,而且當地人很友好,路上樂於徒步者。聽他這麽一說,就動了去那裏休整一下的念頭。不過我記錯地點,鱒魚湖鎮在PCT2228英裏處,我記成了2248點,以為還有一天才到。
中午吃飯時發現它竟然在我今天的腳程內,一算時間,隻要保持這個速度,12英裏5個小時絕對可以到公路,然後叫車或搭車進城。
念頭一起就馬上出發,越走越快。兩英裏後穿過24號公路時,一輛皮卡停在我跟前,問我是不是去鱒魚湖鎮,她們可以帶我去。這種天上掉餡餅砸我頭的事好久沒出現了,我趕緊爬上後麵車廂。她們4人本地人,周末出來重裝爬山幾天,今天回家,順便搭上我。
下午兩點多就到了鎮裏,所謂的鎮,就是公路邊一個郵局,一家雜貨店和一個兼賣快餐的加油站,還有一個RV營地。我本來打算住旅館睡床,被告知最近的汽車旅館在一英裏之外,想想算了。營地10塊錢一個帳篷,有熱水洗澡,兩塊錢洗5分鍾。雜貨店後麵有洗衣機烘幹機,慈善免費。
正準備去營地,碰到兩個前天路遇的徒步者brains 和kale,他們告訴我雜貨店對麵小街走進去有個教堂(圖3),後麵有一大片草地可以免費紮營,教堂裏可以上廁所,但洗澡要去營地,洗衣就在雜貨店。於是就跟著他們去了教堂紮營。
我少走了12英裏,到得早,草地上隻有3-4頂帳篷,等到了下午6點後,陸續有人趕來,草地上滿滿的20多個帳篷,蔚為壯觀(圖2)。
圖一是徒步者們下午在雜貨店後院的草地上閑散的喝啤酒吃飯聊天。連續數日在山林裏跋涉,這時是大家最為享受和值得留戀的時光。
到了鎮裏,首先衝進雜貨店買了一瓶mountain dew飲料,一口氣灌進去,然後才去紮營洗澡。去營地洗澡路上,又買了一罐雪碧,邊走邊喝。回到營地後麵去聊天時,又買了一罐啤酒喝下去。想不到前幾天渴熱得昏頭昏腦時的幻覺,這麽快就實現了。
晚餐是在那家加油站兼營的餐館裏痛吃了一個最大號的漢堡(圖4)。
今天寫得太長,得分兩次發,人物照片說明見後篇。
接前篇
圖1是幾天前遇到的那位shine。兩天前就是最熱的那天,他看錯了裏程,以為隻有6英裏,其實是13英裏沒有水,而他隻攜帶了一升半水,於是在穿過一條公路時,果斷搭車來了這裏。我看到他時,他正坐在雜貨店後院裏抽大麻煙。我開玩笑嘲笑了他一句,他卻回答說這是他的藥。他得了前列腺癌,已經動過兩次手術。我一直以為他70多歲了,其實才63歲,比我還小。他說家族病史,父親得這個病,48歲就死了。他兄弟3個都是四十多歲得的前列腺癌,現在他是唯一的幸存者。這幾天太熱,他打算在這裏再休息幾天,等周四天氣涼快了再回到PCT上去。
圖4的女孩,shine告訴我,2019年在南加州走PCT時,在一個名叫徒步者天堂的客棧遇到過,他還拍了一張她的照片,也存在手機裏,這次見麵認出她來,還給她看了當年的照片(這老兄真是記憶力驚人!)
我於是過去和她聊了幾句,她竟然說她也是中國人,住在紐約,但不會說漢語。原來她母親是華人,嫁了一個猶太人,她的相貌初看不像亞洲人,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一點。
圖3合影的女孩問了我一句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之後,就跟我說起了流利的漢語,讓我大為驚訝。她讀了英語語言的研究生,還修了希伯來語和漢語,然後去海南島教了3年英語。沒問她現在做什麽。她是往南走,明天南轅北轍就碰不到了。她中文名字叫周蓓蕾,徑號be positive。她說她2015年去過一次新疆,好喜歡那個地方,以後還要去,我說去之前告訴我一聲,我介紹她去找袖爺。
圖2是shine給我照的,對比一下圖1,水平真不怎麽樣啊!
圖9是告示牌上的一份名單,當地小徑天使誌願者組織的車隊,在路口和小鎮之間輪流免費接送PCT徒步者。
雖然沒有睡到床,但吃了一頓文明人的食物,渾身幹幹淨淨的躺在帳篷裏,聽著周圍的蟲聲唧唧,還是非常的滿足。
8月2日 周一,D5
從鱒魚湖鎮交23號公路2230到熔岩泉(Lavi Spring)2250,20英裏。
今天下午5點45分就到了預定的熔岩泉營地,這是5天來第一次在下午6點鍾之前紮營。走了20英裏(合32公裏),感覺還行,不太累。
昨天問了雜貨店老板娘,說現在小徑天使每天有4班免費車在小鎮和路口接送,分別是早上8點和10點,下午兩點和4點,但隻限於23號公路口(昨天誤寫成了29號公路)。而我昨天是從24號公路過來的,那邊遠(有20多英裏),車也少,徒步者很少在那裏進出小鎮,一般都是走到23號公路口搭車來鱒魚湖鎮(比較近,才13英裏)。而我昨天純粹是誤打誤撞在那裏搭上車的。如果我一定要去那裏,要麽自己找順風車,要麽得等看哪位小徑天使有空,也許要到下午去了。
聽這麽一說,我才知道昨天我其實是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既然如此,我也就隻好將錯就錯,掠過這12英裏,跟大家夥一起,坐早上8點的天使車去23號公路的路口了。可惜了那傳說中的性感溪水,這次無福消受了。
早上6點半起來,收拾好東西,7點多來到剛開門的雜貨店,買杯咖啡和幾塊甜點當早餐,邊吃邊等8點的車。
我到時,shine已經在那裏了,一臉愁容。原來他的嗎啡一類的止痛藥吃完了,正在等專門的藥店給他快遞過來,希望今天可以到。拿到藥,明天才能上路。看到他的樣子,心裏感歎,他才63歲,在現在的美國,這隻是中等壽數,但在他的家族裏,他卻是僅存的長壽者。而且這還是遺傳基因造成的,完全不是他的錯,在哪裏跟老天爺說理去?
8點差10分,一個開輛SUV的本地女孩過來,說她要去23號公路那邊,車上還可以坐兩個人,問誰願意去。正好我剛吃完飯,就和一個叫雨傘的小夥子上了車。
女孩看樣子是幹農活的,健康矯健,長得還挺漂亮,可惜一邊臉頰上被燙傷了,留了很大的疤,疙疙瘩瘩的,有點嚇人。這要是家庭條件好,整容是輕輕鬆鬆的事,真可惜了。
女孩帶著一條4歲的狗(名字叫森林forest)去林區幹活,一路上聊著天,還和雨傘共用一個煙鬥輪流抽著大麻煙。下車還給我們一人一個擁抱。
今天早上很涼爽,中午開始熱的時候,人已經走進亞當斯雪山(Mont Adams)。雖然上午一路爬坡7英裏多,且氣溫有攝氏30度以上,但在海拔5000多英尺的雪山邊,一到陰涼處就涼嗖嗖的,好像進了空調房。
這裏不知哪年發生過山火,好幾個山林都被燒得枯樹林立,但生命還是在繼續,滿山坡的野花怒放,享受陽光下的自由。
圖5-6不知是什麽花,沿路都是,極為芬芳,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實在是一種享受,可惜就是一路蚊子蒼蠅太多,稍一停留,就紛紛撲過來,打不勝打,隻好快逃。
不過靠近亞當斯雪山之後,水質變得很糟,渾濁得無法飲用,而且亞當斯河洶湧澎湃,水勢猛烈,涉過相當不容易。我猜是持續高溫導致冰川融化,才有這麽多泥沙俱下,如果是去冬的積雪,溪水河水會清亮許多。
加上昨天無意中“順”來的12英裏,5天來已經走了104英裏,華盛頓州的500英裏PCT,已經去掉了五分之一。
8月3日 周二, D6
從熔岩泉(Lava Spring)2250到西普斯河(Cipus River)2273,23英裏。
先嘚瑟一下,圖1-3是我今晚紮營處,背後是殘雪未盡的大山,眼前是逐漸開闊的山穀,山坡上全是五彩繽紛的野花。
這裏是西普斯河的起源地,幾條溪水在這裏匯合,一起流下山穀,形成這條河。
今天走了23英裏多,雖然不是走得最多的一天,但卻是除了第一天之外,走得最辛苦的日子。
今天路上,蒼蠅少了,但蚊子卻極為猖獗,一路圍追堵截,雖然有長衣長褲寬簷帽保護,但頭頸和手腕手背被叮咬的包就沒斷過。
一路上南邊過來的徒步者大多頭上戴了網罩,看來是越往北蚊子越多。我也帶了網罩,隻是沒想到要用,放在包的深處,急切拿不出來。
不知是因為前幾天下過雨,還是因為這邊荒野,附近沒有公路沒人煙,沒人上山采蘑菇,今天小徑兩邊淨是蘑菇,尤其是牛肝菌,又大又肥又新鮮,而且一長一大片,多數都是雙色見手青(圖9)。
我是被蚊子咬怕了,一直沒敢停下來照相。最後看見路邊上一朵長在枯樹洞口,就忍不住采下來觀賞,沉甸甸的非常新鮮,沒有5磅至少也得有三四磅(圖7-8)。
一路走一路看蘑菇,光是牛肝菌今天要是都采下來,估計得有上百磅。據說國內現在牛肝菌都賣到一斤上百元人民幣,我這走一天路,一不小心就損失了個萬元戶,虧大發了。
今天氣溫高,尤其是下午,好多時候是走在暴露的山坡上,再加上為防蚊長衣長褲捂著,走得很辛苦。好在一路不缺水,地圖上標注的季節性水源都流淌著清水。
今天原計劃是走20英裏,在羊湖(另一個同名的羊湖)紮營,5點40分走到那裏,到底海拔高到了6000多英尺,羊湖的水質非常好,像前幾天藍湖的水。但是看看還有時間,決定再趕差不多4英裏(近6.5公裏)路到西普斯河。這4英裏有3英裏多是在爬坡,共爬升1000多英尺,吃了兩管能量膠才在天黑前趕到營地。
明天還有20英裏到白山口(White Pass),我有郵寄的補給食物在那裏,爭取早點到去吃好吃的。這也是今天最後為何要拚命多走4英裏的主要原因。
這幾天有點累,考慮後天在那裏住店休整一天。
8月4日 周三, D7
從西普斯河2273到隱泉(Hidden Spring)2288,15英裏。
昨晚睡覺前再看了一下電子地圖,發現到白山口是23英裏,不是20英裏。不過想想多3英裏也就晚到一個多小時,沒什麽了不起。安啦。
到底是海拔6000多英尺的高山氣候,入夜後非常冷,前幾天睡覺都隻是把睡袋蓋在身上,昨晚鑽進溫標15度(攝氏零下8度左右吧)的睡袋裏,才不感覺冷,早上起來作業,穿上了羽絨服。就是因為睡袋裏太溫暖,6點醒來不想起,磨蹭到6點半,8點過了才出發。
收帳上路,沿途溪流瀑布,林邊蘑菇時隱時現,
圖三是長在路邊鬆樹根上的一顆牛肝菌,像不像說謊孩子匹諾曹的大鼻子?
高路沒有蒼蠅蚊子,卻有蜜蜂蝴蝶。路邊坡上各種野花怒放,時不時一小片鬆林,威武雄壯,休息時正好遮陰。
走起來十分愜意,腦子裏難免海闊天空,想起先頭坐石頭邊休息,幾個蜜蜂蝴蝶身邊飛來飛去,然後落在被漢水浸濕透的背包帶上,腳爪歡樂地舞動著,好像在吸吮著什麽,於是腦子裏組了兩句詩: 蜂蝶不知行者臭,飛繞欲采怪香蜜。
不過好景不長,沒走出一英裏地,就進入雪山路徑模式,亂石,陡坡和穿雪,令人想起兩年前在PCT西耶拉(Sierra)雪山路段跋涉的情景。不過那時的雪更大,山更高,路也更難走,但風景不輸彼時。
記得剛開始起步時,路遇一短途爬山客,他說,整個PCT,就華盛頓州的風景最好。我當時心裏不以為然,走PCT以來,不管是南加州,中加州還是北加州,每個地方的人都說他們路段的風景最好。
上路第二天,在接受小徑神奇款待時,主人也說整個PCT就華盛頓州的風景最佳,看我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趕緊又說,這幾天實在太熱,你們往前走,風景會越走越漂亮。他這話真沒說錯,這幾天的確是越來越美,而以今天為最。
可惜看風景的代價是行路難,尤其是到中午以後的在石頭坡上暴曬,加上6000-7000英尺的海拔,多少還是有點反應,感覺腿就是沒力氣。
在石頭堆裏掙紮到中午,4個半小時才走了不到7英裏,昨天這個時候都完成了11英裏!照這個速度,今晚肯定進不了城睡不了床,既然如此,幹脆就放鬆走,走到哪裏算哪裏。下午有個幾英裏的緩下坡,總算喘過來一口氣,腦子一放鬆,又琢磨出兩句,湊了一個七絕
走山千裏汗披漓,
斜倚泉石且小憩。
蜂蝶不知行者臭,
飛繞欲采怪香蜜。
走路無聊,給腦子一點事情做而已。
走到13英裏處,看見幾個早上和我同一地點出發的青年在找地方紮營,我告訴他們,前麵兩英裏有泉水和營地,他們說知道,但實在走不動了。我們這幾天每天都在路上先後遇見,他們走得比我生猛,總是先到先紮營,而我往往到得比較晚,沒想到他們今天也走慘了。
5點15分到了隱泉,我有兩個選擇,第一,就地紮營。第二,補水後繼續走,前麵3英裏處還有個營地。不過這3英裏全程爬坡,要爬升1000英尺。而且營地在山頂無水,我要去那裏過夜,至少要多背兩升水(差不多5磅)做晚餐和明天早飯,還要預備明天早上路上的飲水,因為從那個營地到下一個補水點還有3英裏。想想今天白天的艱難險阻,萬一那些爬升也跟早上的一樣,那真慘了,想著腿就發軟。
5點15分停下,紮營。今天雖然走得辛苦,卻換來了早紮營。明天8英裏到白山口,如果路況好,還可以去趕個中飯。
8月5日 周四 D8
從隱泉2288到白山口(White Pass)2296,8英裏。
走PCT以來,昨晚躺帳篷裏第一次感覺到兩個膝蓋酸。因為到得早,飯吃得早,9點不到就寫完日記,早早就睡了。不過早上照例6點才起來,7點半出發。出乎意料的是,今天8英裏非常好走,一路順暢,連水都沒有喝幾口就到了。上午11點走到PCT交12號公路口,然後沿公路走半英裏到店門口。
這裏其實就是12號公路邊上的一個小加油站商店。因為PCT從這裏經過,所以兼賣些徒步者需要的物件,如燃氣罐和脫水食物等,另外,也為徒步者提供一些方便,如讓大家在後麵場地免費紮營。商店旁邊是個度假村旅店,我本來想住店,過去打聽一下價錢,一個單間收費210刀,想想不值得,還是過來跟大家一起紮營好了(圖6)。
進入文明世界的訴求,除了吃文明人食物,就是洗澡洗衣服。這個店有洗澡洗衣服服務,但收費有點奇怪,洗個澡收費5刀,但比起在鱒魚湖鎮2塊錢洗5分鍾,這裏5塊錢可以洗半小時。而使用洗衣機則收費10刀,貴得驚人,所以大家都是在洗澡時順便把衣服手洗了,半小時的熱水足夠把自己和衣服洗得幹幹淨淨。
這裏是我的食物補充點,大家都在這裏收包裹裝包食物和各種所需物。有些人拿到東西稍事休息就繼續上路了,有些則像我一樣,休息半天住下,明天再出發。
圖1的蘑菇長得像卡通片裏的小海蜇
圖7是路上看到的一個碩大的牛肝菌,可惜已經有點朽爛了。說實話,走到最後幾英裏時,的確想采幾個蘑菇下山煮湯吃,結果到想采的時候,一個新鮮蘑菇都沒有看到,淨是些老弱病殘。嚴重懷疑蘑菇們在通風報信,紛紛躲了起來,隻弄幾個老家夥做維持會應付我。
不過,沒吃到蘑菇也好,店外麵有個大冷盒,裏麵很多啤酒,是店裏讚助給PCT徒步者免費喝的。我從下午喝到晚上,灌進去4瓶。
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拿的也拿了,明天又該去爬山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