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遊”

朋友多了一張 Rae Lake Loop trail 的 Hiking 準證,這是個四十英裏的 Trail, 這個 Trail 的準證極難搞到,基本上都是六個月前搶的,每天放二十張,盡管是六個月後才有效,但也都是早上七點一放就秒光。
 
幾經猶豫,我要了這張準證。朋友事先說明,由於各人的 Hiking 快慢不一樣,基本上是各走各的,但根據實際情況,可同行一程,或晚上分享同一營地,所以,題目的“獨遊”,我特意加了雙引號。
 
無論是同行或獨行,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同行有同行的好,獨遊有獨遊的妙,無需刻意,隨緣就好。
 
要這張準證之前,為什麽要幾經猶豫呢,那是因為準證隻有一張,我去了,兒子去不了。近十年來,每次出遊,我都是同兒子一起的,現在自己去,有點不習慣。別說是我,就是我女兒,聽說我要自己去,脫口而出:
 
“你以前都是同Justin一起去的,現在你自己去,感覺怪怪的!”
 
是啊!我何曾不想同兒子一起去,但我一直在想,陪兒千日,終有一別,我不能老係著他,不能把他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現在我應該慢慢放手,讓兒子漸漸獨立,自己作主張,是有自己的世界的時候了,他應該有自己的活動,同自己的朋友出遊,有自己社交空間。
記得許多年前,帶八歲的兒子走一百英裏的 Wonderland Trail 時,路遇一對同樣走這條 Trail 的父子,父親六十多歲,兒子三十歲左右。父親幹練,兒子有點唯唯諾諾,那時似乎有一個警鍾對我敲響,我暗暗對自己說:我不要我的兒子這麽大了還對我唯唯諾諾,要麽不走,如要走,就要兒子帶我走,而不是我帶他走。
 
小孩要斷奶,更多時候,其實是大人要斷奶,大人要斷了依懶與控製小孩的心理,驅除沒有小孩在身邊喚來呼去,沒有小孩來圓自己的夢想,就覺得人生空落無聊的心理
 
是的,現在兒子已高二了,是到了該慢慢放手的時候了,否則孩子飛不高,走不遠,我要把一條條情感之線梳理一下,把以前保護孩子的,而現在漸漸變為羈絆的剪去。
 
這條條連心的情感細線,細軟堅韌又綿長,在兒子振翅欲飛時,拉得越來越緊繃,當一條條剪去時,痛,其回彈的力,更是抽得心生痛。
 
但這過程,是不得不要經曆的。
 
 
 
 
從灣區開車去Trail的途中,一望無際的加州農田。這是棉花田
 
 
這時玉米田
 
 
由於GPS的設製搞錯,半夜三更,帶我進了護林人才走的小道,夜鳥在車外淒厲地尖叫,周圍鬼影撞撞,這哪裏是遊人走的道啊。但我沒有走回頭的習慣,帶著又緊張又興奮的心情,一直往前開。
 
 
一頭倔牛,與我對視了許久,就是不讓道。我也不敢按喇叭,怕驚了它,上來跟我拚命。在耐心地等了半個多小時後,它才走開,讓我過去
 
 
到了 TrailHead, 夜宿於車內。早晨,等申請準證的朋友到來後,一起拿了準證後就出發了。果然他走得飛快,我就在後麵慢慢地一邊走,一邊欣賞風景
 
 
路,無盡地向前蜿蜒。Trail 全長四十英裏,爬升七千多英盡,我們準備三天走完。第一天走十五英裏,第二天爬升最多,最難,就走十英裏吧,第三天基本上一路下坡,走十五英裏
 
 
風景這邊獨好
 
 
走過這座懸浮橋,就是今天的營地了
 
 
到了營地,馬上癱坐在地,癱坐下去的感覺,就是舒服

Hiking 似乎就是這樣,把自己折騰到極度疲憊,然後在疲憊中,在風景秀麗的自然界中堅持往前走,像苦行僧樣,似乎借此洗去身體與心靈的汙穢,最後拖著幹淨又疲憊的身體,舒舒服服地躺下來,靜靜地享受這份滿足與幸福
 
 
營地旁清冽的溪水
 
 
朋友去飛釣,搞了好幾條魚,當場下鍋油煎
天暗了,在帳篷內躺下後,頭枕嘩嘩的溪水聲入眠,一夜無話
 
 
 
第二天,來到了 Rae Lake
 
 
然後翻過 Glen 山脊。這是這Trail的最高點
 
 
翻過山脊,見一郵差,騎馬攀岩而上
 
 
到了第二天的野營地,同朋友一道,又在湖邊垂釣
 
 
看我這個急猴猴的熊樣,條條亂蹦亂跳的魚釣上來, 就斬頭去尾剖肚,對魚兒極其殘忍,過後就受到了懲罰。
 
當時我同朋友釣了五六條魚的樣子,都是我殺的。過不一會天突然開始陰沉,下起了小雨。我感覺不對,同朋友說我不釣了,先去搭帳篷,搭了帳篷才安心。
 
我才把帳篷鋪開,小雨就突然變成了傾盆暴雨,我的帳篷的支杆又被卡住,防雨布撐不起來,當時求生的直覺告訴我:趕快停止搭帳篷,把帳篷的防雨布披在身上,然後蹲伏在背包上,防雨防濕,等雨停或小了些再說。如果渾身濕透,高山夜間寒冷,會有生命危險的。
 
但想歸想,身體卻不聽使喚,不知什麽原因,我就是固執地繼續搭帳篷。等搭好,渾身的衣服與背包早已濕透,帳篷內也都是水,根本不能住人,我隻能坐在防水墊子上,在帳篷內發呆。
 
朋友的帳篷早已飛快地搭好,裏麵也不怎麽濕,我對朋友說,我是現世現報,剛才對魚太殘忍,現在受到了老天爺的報應了。朋友說我太迷信,我答:“經曆的事多了,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有時還不得不信”
 
想收拾東西連夜下山,但雨下個不停,隻得作在此過夜的打算。一點點把雨水從帳篷內弄出去。朋友正好帶了防寒薄膜,送我保溫,我拿來鋪在帳篷地上防潮,在半濕半幹的羽絨睡袋裏,將就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收拾帳篷,看這濕淋淋的樣子,就可猜想昨晚有多狼狽
 
但我覺得這是應得的,因為我冒犯了一種東西。我不缺食物,釣魚完全是為了好玩,釣了放了也就罷了,但我偏要這般活生生殘忍地把魚殺死,這違反天理,得到報應是應該的
 
以前印弟安人在打獵季前,會祭祖,拜山神和湖神,我想這是有道理的。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獵殺動物還這樣敬畏,我這般無端的殘殺,受報應是應該的。
 
我還應該感恩,因為我還活著
 
 
第二天早晨,湖的美景
 
 
一路下山,一路觀賞
 
 
 
鮮花帶雨
 
 
生機盎然
 
 
看到這景色,突然心有感觸。我在老去,孩子們正在成長,這十年來,我帶著兒子,踏遍千萬,跨渡萬水,不知何時起,慚慚地,兒子的體力已遠勝於我,希望有一天,在我走不動時,在孩子的心目中,我還像這鬆樹,昂立在天地間,挺拔在他們的心田
 
 
 
英姿颯爽的女牛仔
 
 
與蛇同路
 
 
在這樣的森林裏,無盡頭地往前走啊走
 
 
終於回到了起點,這是最幸福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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