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日長周末，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完成了心心念念好長時間的賓州瀑布群之旅。
所謂瀑布群，是隱藏在賓州東北部茂密山林Ricketts Glen State Park 內的一段四英裏徒步道， Falls Trail。這段徒步道沿河邊蜿蜒，分布有大大小小二十幾個瀑布，曾經被戶外雜誌評為Best Hike in Pennsylvania。
公園距離附近的大城市——紐約或者費城，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因為距離較遠，隊友們策劃的行程是兩天一夜：先看瀑布，第二天往北去Worlds End State Park。我和同伴自估體力，決定自行提前一天到達，以逸待勞，順便在附近逛逛。
出發前一周，天氣預報降雨幾率一直是70%以上，遠超過心裏預定底線的40%。眼看著離旅館可退款時間越來越近，可大家實在舍不得撤，猶豫再三，終於聽從天意豁出去了。
第一天 駱駝背和七個盆
早起出發，路過Big Pocono State Park，直接開車上山頂。這裏是一個滑雪勝地，也是賓州最大的夏天戶外活動場所。主峰駱駝背山（Camelback Mountain）嚴格地說並不是一座山，而是連綿丘陵的一個突起， 所以山頂停車場平坦，視野寬闊，本身就像一個公園，既有全家燒烤、放無人機的，也是徒步道的起點。
山裏的步道多數平緩，South Trail是騎馬道， North Trail略有坡度。我們沒有敢特別深入森林，因為停車場的告示牌說要小心侵入響尾蛇的領地。後來聽山友說，現在是響尾蛇出來曬太陽的季節，他們走另一條線遇到好幾條，走著走著就在路邊，或者石頭縫裏，“到處都是”。
回到車裏，直接開到當晚住宿的小鎮，Wilkes-Barre。這個鎮子從今年五月份開始了一個為期兩年宣傳本地軍人（Hometown Heros）的活動，主街的每個電線杆都高掛著退役或現役軍人的頭像，還有服役時間等，街上卻靜悄悄的，一個行人也沒有碰到，感覺有點怪怪的。放下行李，在附近餐廳吃了很早的晚餐。
白天天氣一直陰陰的，接近黃昏，忽然來了一陣驟雨。我們不願意浪費一點機會，還是冒雨去了計劃中的第二個景點——七個盆 (Seven Tubs)。
這個路邊小公園非常適合餐後散步，也是我們等待明天瀑布大餐的開胃菜。從瀑布下遊順山勢往上走，有小橋、瀑布、湍流、微型峽穀，以及兩英裏的徒步道。
這一天兩個州立公園的特色，都被老美直接又隨意的命名概括了，雖接地氣卻了無情趣。如果翻譯成中文，把“盆”翻成“仙池”，再加個七仙女下凡洗澡然後衣服被偷的情節，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國式景點啦。 按照同樣的邏輯，也許用“乳峰”代替“駱駝背”更有神秘感。
第二天 瀑布群
夜裏睡得並不好，很早醒來，抓緊時間到附近的熊溪（Bear Creek）轉了五哩，然後趕去餐廳與隊友們會合，先吃個Brunch，然後正式開始這趟出遊的高光時刻。
下午一點到達步道入口，剛找好停車位，一直浠瀝瀝的小雨就瓢潑下來了。 我戴好雨具，悶頭跟著前麵的腳疾走，根本顧不上徒步道的方向。
Ricketts Glen，源自於Wilkes-Barre鎮的一位參加過美國內戰葛底斯堡戰役（Battle of Gettysburg）的退伍軍人， Robert Bruce Ricketts。他當年退役返鄉後，從父親手中買下這片森林，出租給伐木場；幾年後，雇了六位民工，花四年時間，從無到有修建了延用到現在的徒步道。他去世之後，賓州政府從他親戚手中買下這塊地，又經過多年的運作，於1942年對公眾免費開放。
這個公園總麵積有一萬多英畝，徒步道雖然總長有二十六英裏，最出名的是我們今天要走的瀑布道，或者叫落泉路吧（Falls Trail）。根據地圖，這條步道全程四英裏，呈Y 形，途中經過大小共二十幾個瀑布，順時針或者逆時針均可。
從入口平緩向下走不到十分鍾，坡度忽然變陡，聽到嘩嘩水聲，第一個瀑布到了。
然後，我們又看到了第二個，第三個……
Cayuga是園中有名字的瀑布中落差最小的，雖少了些雄偉壯闊，但本是同源卻兩邊分開，各落一邊的姿態，讓人感到新奇又柔和。
沿岸觀瀑，水勢越來越大，雨點越來越小；待走到最高的Ganoga時，雨已經完全停了。Ganoga的落差雖大，水流直衝而下卻落入一片淺灘，是全園唯一一個可以在瀑布底部近距離照相和嬉戲的地方。
多數瀑布的名字來源於原住民語言，但各個部落都有自己的語言，有時也會造成一些誤會。主人選Ganoga這個名字時，以為是某族語言“山中之水”的意思（water on the mountain），其實這是另一族的語言，真正意思是“浮油寶地”（place of floating oil）。
繼續往下，綠意漸深，路變狹窄濕滑。雨忽停忽起，各條瀑布則是或懸河瀉水，或蜿蜒曲折，或撲麵而來，或跌拓奔騰。臨來時，朋友曾經介紹說，看一天瀑布，會審美疲勞的。有時看到前方出現的水流，確實似曾相識；但待走過去，驀然回首，又另有一番風味，好像是360度無死角的美人。真是“幾度憑欄觀不厭，愛他清白可盟心”。
就這樣幾步一景，不知不覺走完半程。轉過兩河交匯處（Waters Meet），我們舍棄了下半部的三個，開始後半程——Y形的右邊叉，轉為上坡，瀑布數量與左邊大致相同。 雨勢由緩入急，大家體力略減，卻依舊興致勃勃。聽同行人說，這是她第二次來觀瀑，水量比去年大了一倍，可能因為今年雨量較大吧。
走過一陣，對麵迎來兩位同胞遊客，不僅是幾個小時前在餐廳遇到過，聊起來竟然是鄰鎮的鄉親。能找到並加入我們這樣一支隊伍，應該是他們這次出行的最大收獲吧。
回到鎮上，又路過主街。我忽然想到，不知那位Ricketts先生的頭像，懸掛在哪根電線杆上。
第三天 世界盡頭
我一直以為世界的盡頭在西班牙的菲尼斯特雷角，阿根廷的烏斯懷亞, 或者是山東省的天盡頭，海南的天涯海角也算，總之，應該都在海邊。領隊介紹說，深山老林裏也有個世界盡頭（Worlds End State Park）。世界變得這麽小了嗎，怎麽隨便走走都有個盡頭。
世界盡頭距離瀑布群四十分鍾的路程，處於賓州無限群山地區（Endless Mountain Region）。無限山裏的盡頭峰，讓人想到時間無限，生命有限，有些哲學意味。
步道Laurelsock本身屬中等難度，但剛一進山，體力還沒有準備好，就開始攀升。好在碧空如洗，空氣清爽。本是盛夏，但在林中，感覺像初秋，不僅不曬，還時有清風。大家都連稱幸運，如果下雨，此路必泥濘不堪。
最早這片地屬於幾支土著人部落，獨立戰爭前後，部落滅亡，林地轉為私有。在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期間，政府開始逐漸收購。幾年後，用於添置公園設施的第一筆經費是五十美元，剛好買了四張野餐桌。蕭條期過後，為了解決失業問題，政府組織了兩百名失業和退役軍人，開始修路、種樹、防火等多項工程，花了八年的時間，基本建成現在的模樣。
公園名字的確定，也是充分體現了民主的進程，經過好幾輪投票，從“漩渦”（whirls）到“世界”(worlds)，最終選擇了更霸氣的“世界”。
氣喘籲籲，幾上幾下，終於來到位於公園中心的山頂觀景台和岩石園。無限群山，細數的話，有七座山峰，連綿起伏，遠離喧囂。
有人說，世界盡頭的意思就是無論從身體、精神和情感都走到了頭，無路可走了。我覺得這個解釋的其實是“絕路”。世界無限，所以也無盡頭；所謂盡頭，並不是靜止不動，隻是在尋找下一步而已。
如果從此處沿山脊，貼森林邊緣，走到河穀，會看到六、七個瀑布。昨天大家已經享受過瀑布大餐，不想再受累多走四英裏。如蘇軾所寫，“ 腳力盡時山更好，莫將有限趁無窮”，畢竟山是無窮無盡的，endless。
返程的路就容易多了，尤其有一段順著河邊岩石走。二十世紀初，伐木業興起時，工人們把砍下的原木應該就是順著這條河，漂下山的。
回顧三天行程，隻感慨一件事，要順天意，懂曲張，不強求。老天爺安排的，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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