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一日流水賬

巴黎於我,猶如中年人之性事:時間長了不去巴黎,就總想去去;而真的去了,事先也知道,隻有流水,難覓激情。

從比利時列日到巴黎,不算太遠,但也不算近,特別是拉著房車,速度限製在90公裏/小時,算上加油、如廁,雖說隻有370公裏,卻也要六、七個小時。

上周五,陽曆8月15,比利時放假,長周末。在我的記憶裏,8月15總是好天。便很費口舌地說服了老婆和孩子,一起去巴黎。說服老婆的理由,是孩子們應該看看博物館。說服孩子的理由,是吃飯館。大孩子原來不想去,一聽飯館,馬上問,可以吃幾次?我答,你願意吃幾次,就吃幾次。

住在Camping Paris-Est,三星級,39.5歐元/天,離市中心12公裏,占地8.5公頃,規模巨大,終年開放,不需預訂。致命缺點是,傍著高速公路,夜裏噪音太大。不過,我們隻住周五一晚上,也無所謂。

周六早上,把房車開出帳篷營地,停在外麵的公用停車場,就輕裝直奔羅丹博物館。

參觀羅丹博物館

25年前的夏天,我一個人騎車到巴黎,看過羅丹博物館。這次帶孩子,在GPS屏幕上列出的幾十個博物館當中,選中了它。我估摸著,三維藝術,看著直觀,孩子的耐心可能要大一些。現在的少年兒童,都患有博物館教堂恐懼症。

闊別25年,又見思想者。仰頭仔細打量後,我問孩子,那人想事情,肌肉為什麽繃得緊緊地?孩子脫口答道,Constipation(便秘)!老婆立即嗬斥,你這孩子,總沒檔次,老是往*****兒想!我暗中使勁兒體會了一下,然後讚許孩子說,你這次往*****兒想,倒是很有道理。因為除此之外,我當時實在想不出,為什麽人坐著想事兒,渾身肌肉要緊張成那個樣子,連腳趾頭都拚命摳著,就像我下鄉時,陰雨天赤腳走泥濘路。

現在,寫著這篇博文,想起另一種可能,那人在發瘧疾,也就是打擺子。我下鄉時打過擺子,擺起來的時候,坐著即使不想東西,也渾身一陣陣抽風,梆梆硬。

離開思想者,遇上赴難人。就是六個要被絞死的人赴刑場雕像,表情姿態各異。這需要細看,但孩子不感興趣,吵著要走,沒法玄思。接下去看的是,地獄之門。按介紹,創意取自但丁神曲,隻不過羅丹用他一生創作的186件作品,複製在這座門上,取代了閻王小鬼。居於中間位置的是思想者,探頭俯瞰著下麵的痛苦人生。這是羅丹生前最後一部作品。可能因為反映了其內心世界不便見人的某種情愫,他生前隻製作了石膏模型,並在遺囑裏說,待他死後,方可鑄為銅像,公開展覽。

該雕塑內容龐雜,一時半會兒觀賞不完。而且,看客可以各取所需,撫摸高度可以夠得著的地方。我摸了其中一個在地獄裏掙紮的無頭女人的屁股。那裏早已在我之前被摸得錚亮。女兒在我身邊大聲說我,爸爸你怎麽能摸那裏?!你怎麽能摸那裏?!

離開了地獄之門,兩個孩子的耐心到了頭。我硬拉著他們,穿堂入室,尋找我要讓他們看的老婦女雕像。我記憶中,那老婦女,極瘦,奶袋癟著,渾身排骨裸露,低著頭,盯著自己滿是皺紋的肚皮。我要讓這幫物質極大豐富的孩子知道什麽是貧窮。找了一圈沒看見。問服務員,答曰,沒展出。太遺憾了!

老婦女沒看著,看到一個年輕婦女,跪在地上,雙手伸向一個背對著她的中年男子。男子低著頭,無可奈何地,正被一個巫婆劫持。這組雕像的題目是:成年(L'Age Mûr),作者是羅丹的學生,Camille Caudel (1864-1943)。她之於羅丹,既是學生,創作夥伴,也是情人,還是模特兒,激發了羅丹許多作品的靈感。但羅丹最後沒有娶她,而是把同居幾十年的老太婆扶了正。雕像表現的,就是巫婆師母從學生手裏搶走了師傅。Camille Caudel的一生很悲慘。48歲上,父親死了,再沒人支持她的藝術創作。她被母親等家人關進瘋人院,直到79歲老死。在瘋人院與世隔絕的30年間,母親和姐姐從未去看她。隻有他哥哥每年去看她一次。她死後,是醫院的工作人員安葬的。她哥哥的外孫女,後來寫了一部她的傳記,並於1989年拍成了電影“Camille Caudel”,獲許多電影大獎。這些榮譽,當然都是Camille Caudel身後之事,於她本人沒有任何意義。藝術便是地獄。藝術家因為藝術而活得悲慘,活得痛苦,是正常的;活得很滋潤,其藝術便很可疑。羅丹在去世前,把其全部作品都刻在地獄之門上,真的很有道理。

老子飯館

離開博物館,已是下午兩點,大家都嚷餓,趕緊打開GPS,找到最近一家中國飯館,名叫老子。街上車水馬龍,無位停車。我讓他們先下車進飯館,我找位停車後再去。待我轉了一圈,進到飯館,看看牆上裝修,再看看菜譜,知道上了賊船:隨便一個菜都要15歐元。但已經下不去了。

點了兩個菜,三碗飯,兩瓶飲料給孩子,付賬50歐元。菜量小得驚人。一盤15歐元的炒牛肉,三、五筷子就夾光了。真夠老子的。吃飯的時候,老婆一個勁兒地朝我使媼怒眼色。我知道她的意思。嫌飯不夠。但我佯裝不知。一小碗飯,幾口就扒光,竟要兩歐元,太黑心了。我對大孩子說,就這麽吃點兒就行啦。你知道,高檔餐館,是吃不飽的。等會兒,上完艾菲爾鐵塔,到了唐人街,再好好吃一頓。大孩子問,我們還要吃館子?我說,那當然了!兩個孩子,一片歡喜。

登埃菲爾鐵塔

下一個節目,是埃菲爾鐵塔,為了女兒。女兒上課聽老師講過。她說沒去過。其實是去看過的。隻不過她那時太小,記不住罷了。

塔下人山人海。看看步行登塔的人少些,就跟在後麵。排了近一小時,方才買到票,三張:我帶孩子登,老婆在下麵等。

上到二層,680級樓梯,150米高,連上帶下加觀光,20分鍾就完了。排隊買票的時間,竟三倍於此!

 排隊時,想到一個問題,因為鏽蝕,鋼筋混凝土設計壽命一般為50到80年,那麽埃菲爾鐵塔埋入地下的塔基部分如何除鏽?不能除鏽,鐵塔如何能維持109年而不倒?

唐人街

每次到巴黎,總要到唐人街購物,就是到陳氏超級市場買吃的。其實大多數東西在比利時也能買到。隻是那裏稍微便宜一點兒,貨色更全一些。例如這次買到一條新鮮帶魚,11歐元,1.4公斤,一米多長,產自地中海。出國以來,極少吃帶魚,以至於都想不起是什麽味道了。這次紅燒了吃,才發現,帶魚味道原來與SOLE(鰨目魚)非常近似。SOLE在比利時是很貴的魚,刺少,味極純正。

到唐人街吃飯,也是每次到巴黎的保留項目。昨晚到巴黎,一卸下房車,就按GPS指示,直奔山東小館。到了才發現,這個老在《歐華導報》上做廣告的館子其實不在唐人街,而且早已關門大吉。門上告示說,裝修停業。

沒了山東小館,便沒了目標。雖說唐人街遍地中餐館,其實也不好選擇,看門前菜譜,大都是中越泰混雜,並不是地道的中餐館。一家一家看去,發現一個叫文華餐館的,鋪麵很小,菜譜裏有炸醬麵,屋內坐著幾桌黃麵孔,我對孩子說,就這家了。

果然不錯。點了餛飩湯,牛百葉,叉燒滑腸,牛肉湯粉,蘭州牛肉麵,揚州炒飯,辣子雞丁。除了辣子雞丁做得不好,其餘都很好。付賬46歐元。對比之下,那個老子飯店真是貴得離譜。所以,到巴黎吃中餐,一定要到唐人街。

歸程

歸程沒什麽好記載的,就是感到路太遙遠。在唐人街吃完飯出來,回到帳篷營地,拉上房車,動身回列日,看表,晚上8點半,一路上為了提神,喝了兩杯咖啡,次日淩晨2點半方才到家。孩子早已在車上睡得爛熟。

2008年8月23日(原載江岩聲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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