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老狐8/17日至8/24日從PCT步道上發給朋友圈的最新日記,謝謝老狐將他的沿途經曆與大家分享:
DA46 8月17日 星期六,在俄勒岡胡德河城。
今天在城裏圖書館呆了一整天。早上10點圖書館開門就進去,一直到下午5點半過了才出來(6點關門)。
今天一進圖書館大門,就看見門廊裏有一個香案似的桌子,
上麵擺著幾件與中國有關的書和物件,不知怎麽回事。當時圖書館員在忙,想過一會兒再問,然後出去時忘了。
圖二是在圖書館裏隔著玻璃牆拍的哥倫比亞河。對麵就是華盛頓州。
圖三是早上去圖書館路上,街邊山坡上有一片野生黑莓,順口吃了不少。
這裏海拔低,溫度高,黑莓正熟,山裏的黑莓還是青的。
今天在圖書館順便看了一下胡德河城的資料。發現我誤打誤撞來的地方竟然近幾年曾經被評為美國最酷小城,和美國最美小城之一。
小城常駐人口隻有7千多人,支撐城市經濟的傳統上是林業,農業和旅遊。但近些年,這裏被發現是世界上的頂級風箏衝浪之地,於是各種世界級的該項運動比賽在這裏舉行,使得胡德河城的名聲大振,並帶動起其他各項戶外運動,如自行車,劃船和滑雪等。
後麵三張都是昨天在Cascade locks拍的。
圖五的大橋,我一位電影導演朋友說,就是電影第一滴血裏史泰龍駕車衝過的那座橋。電影背景是發生在俄勒岡波特蘭市,離這裏開車隻有一個多小時。
圖六,昨天在徒步者日的集市上,突然聽見一個小夥子用純正的北京話叫我的名字,頓時覺得親切。
原來他母親在文學城上讀過我的日誌,跟他提起過我。而他自己則在去年走完了PCT全程。很了不起。
俄勒岡據說是全美收入稅最高的州,但是卻沒有銷售稅。那天開車從加州一路過來,正開著,突然發現路邊加油站的油價一加侖便宜了三毛多錢,趕緊下來“占便宜”,這才發現是進了俄勒岡州。中午在餐館吃飯,結賬時發現賬單上沒有稅這一欄,網上一查,原來此州就沒有銷售稅。
高所得稅,低銷售稅,不利富人利窮人,這樣的政策已經很接近福利國家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俄勒岡州在美國不算富裕州,但我想,低收入者住這裏應該福利比較好。同車的朋友思路卻不一樣: 這樣會不會養懶人?
DA47 8月18日 星期日,在俄勒岡胡德河城。
今天是PCT徒步者日最後一天,根據AT徒步者日的聽來的經驗,最後一天下午收攤時各戶外品牌公司都會把帶去沒賣完的產品半賣半送的推銷出去。反正今天沒事,於是上午坐班車又去了Cascade locks逛集市。
結果10點半到那裏一看,到處空蕩蕩的,所有的攤位全部撤光,人也走得剩得小貓兩三隻(圖五)。
大批的背包客在排隊等車去波特蘭。(圖四)
碰到認識的哥們,一問,原來小城要求所有人早飯後就開始收攤。所謂三天的聚會,周五下午兩點才陸續開始,周日早上結束,實際上就昨天周六一整天的熱鬧。這比AT上整整狂歡三天的節日差得太多。
周五走在街上,看見一家魚市場餐館賣本地河裏打來的鮮魚,念茲在茲要去吃一頓。今天既然白跑一趟,沒買到東西,也沒有見到幾個熟人,那就吃魚去。
在收銀員推薦下,點了一份炸三文魚,然後告訴我22刀。看我驚訝的樣子,安慰我說,放心,魚很好吃,而且量很大。
不到5分鍾,端上來一紙盒魚和炸土豆條,一小盒元白菜沙拉。別說就5小塊魚,連土豆條都隻有一點點,再加上一丁點沙拉,這就叫量大?感覺上當到極點。
不過,當吃到第一口魚,氣頓時消了不少。魚真是又鮮又嫩,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三文魚。雖然裹在魚上的調料一般般,但是魚肉本身的鮮味實在無可匹敵。沒經過冰凍和長時間的冷藏,魚肉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好吧,22刀加5元往返車費,以及半天時間,就是為了這份魚和一個念想。
圖三,在去Cascade locks路上,碰到一位67歲的老者,
他去年走了PCT的一半,今年剛完成另一半,來參加徒步者日活動後就回俄亥俄西北部Toledo老家。他徑號RV,問緣由,他說一年至少半年在RV上度過,故得此名。他在俄亥俄和亞利桑那各有一處小小的公寓。冬天在亞利桑那滑雪,夏天回俄亥俄避暑,沒事就開RV出去露營。
圖六,是推廣當地旅遊風光的攤位主人,我去時還在收攤,看見我到處遊走,就給了我一疊明信片,讓我發送給我的親戚朋友,他們替我付郵資雲雲。於是和她聊了起來。
她很驕傲地告訴我,她1970年就跟隨父母走了PCT全程,時年10歲。明年她60歲,打算再走一遍,作為走PCT50周年紀念。
牛人處處有,今天再遇到一位。她的徑號是Scout。
吃完魚沒事幹了,就坐12點的車回到胡德河青旅。車上碰到一個德國來的PCT徒步者,專程來胡德河沃爾瑪買補給,問我住宿地,就順便帶他來了青旅住下。他4月中旬開始走的,現在前麵隻剩下最後一個州,華盛頓州的500英裏了。
下午沒事在青旅後院晃悠,發現沿鐵絲網院牆一圈全是野生的黑莓(有朋友說是覆盆子),又大又肥,
於是挨著吃了一遍。然後又發現一棵李子樹,除了地上落滿,枝條上還有許多,正甜熟待摘,無人問津。今天吃了貴的魚,原來有免費水果補償。
圖七是從青旅平台上遠望河對岸華盛頓州的雪山。
DA48 8月19日 星期一,在俄勒岡州胡德河城。
從上星期四晚上到這裏,到今天星期一,已經住了四天。有時候想,不知吝嗇的老板娘是否發現,這裏住了個饕餮級的吃貨。
客棧包早餐,雖然都是沃爾瑪超市買來的最便宜品牌great value的食物,但可以隨便吃。記得周五早上我一口氣吃了3個bagel,4片麵包,兩個雞蛋和一個蘋果,外加4杯咖啡。麵包和bagel都是塗滿黃油和果醬吃下去的。今天早上是兩個黃油果醬bagel,一大碗牛奶泡麥片,兩個雞蛋和一個香蕉,外加3杯咖啡。即便這樣,9點吃的早飯,不到下午一點就又餓了。
從8月12號開始徒步到現在,已經3個多月,扣除中間回家治牙3周,也快兩個半月了。這期間,體重從當初的161磅降到不足135磅。
要知道,走PCT前,我一直在練長跑,並於4月28號完成了自己的首馬,因此,開步之前,身上的贅肉並不多。因此,這減去的25磅多,除了有限的腰圍和肚腩,就是胸肌腹肌,肩膀和胳膊上的肌肉,甚至連大腿都變得瘦長,唯一保留原狀的,隻有爬山需要的小腿肌肉。這就好比一旦發生預算危機,聯邦政府首先關閉的是那些最無關緊要的國家公園之類的機構,其次是移民局等次要機構,唯獨軍隊和警察局等維持國家運轉的機構不能停一樣。
每天背著30多磅的包爬山涉水幾十公裏,消耗的卡路裏至少在5千以上,而每天攝入的食物熱量,連消耗的一半都不到,不足部分隻好動用庫存。因此一旦有機會,胃口就會大得出奇,貪婪地吸收一切吸收得到的營養,以補充已幾乎被掏空的庫存。這就是為什麽不論是AT還是PCT徒步者看見吃的就跟餓狼看見肉一樣,恨不得兩眼放綠光。
早飯後就坐在客棧外麵的大平台上讀書,讀得眼睛酸了,就到後院巡視一番,朝陽下的黑莓格外令人心動。
下午4點多,讀書告一段落,出去走走。昨晚就打聽清楚了,兩英裏多外的哥倫比亞河邊,有一家專賣本地產鮮魚的小店。沿河散步,不妨去看看。
在胡德河城幾天,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這裏是世界級的風箏衝浪勝地。這裏是哥倫比亞峽穀(Columbia Gorge)的中心區,
南北兩邊高山,中間是寬闊的河麵,從早到晚,沿著河穀,永遠刮著三級左右的風,不大也不小,玩風箏衝浪,再合適也不過了。今天周一,也不是假日,河麵上空依然滿是風箏(圖二),熱鬧非凡。
很容易找到小魚店(是門麵很小的魚店,不是專賣小魚的店。)[呲牙]然後被黑板上的名字和價錢弄糊塗了。
和賣魚的小姑娘聊了一會兒,又上網查了一下,才弄明白,king chinook原來是太平洋三文魚裏最大的一種,由於哥倫比亞河修了不少水壩,現在河裏的chinook越來越少,物以稀為貴,所以價格就上去了。鋼頭魚(steel head)雖然也屬於三文魚類,但細分卻是虹鱒魚(rainbow trout),河裏比較多,所以比較便宜(圖七,冰盒裏右邊體型比較龐大的是chinook,左邊幾條體型比較修長的是虹鱒魚)。
雖然買整條魚價格上比隻買一塊便宜幾乎一半,但我吃不了那麽多,買一點回去嚐嚐鮮就算了。
圖九,昨天來投宿的德國男孩(23歲)Thor(挪威神話裏的雷神)今天中午和我告別,坐車去Cascade locks,
從那裏開始PCT華盛頓州最後500英裏征程。和他告別不禁有些惘然。我至少還要在這裏呆3-4天,時間已經有些不等人了。能否繼續上路,全看這幾天我的努力。今天時間有點晚,原因明天再說吧。
DA49 8月20日 星期二,在俄勒岡胡德河城。
今天早上10點多進圖書館,下午6點多出來。午餐自帶了兩個三明治,坐在圖書館外麵的長條椅子上,看著風景和街上人來人往,不知不覺就吃完了。
胡德河是個戶外活動旅遊小城。中心區都是各種特色小店: 餐廳,咖啡店,禮品店和畫廊等。此外,還有不少酒吧兼品酒屋。記得幾年前讀到過一個資料,說除了加州和紐約州,俄勒岡州是美國第三大生產葡萄酒的產區。在沃爾瑪裏,3塊錢5塊錢一瓶的紅酒還真不少,加上沒有稅,實在是便宜得沒有說的。
圖一是我在街上一家品酒屋門口看到的廣告黑板,調侃那些不喝酒的人。
這讓我想起在大提頓國家公園附近的一家烤肉店牆上看到的標語: 所謂素食主義者就是那種打不到獵物的蹩腳獵人。
圖二是圖書館外麵休息區裏的一座母子熊的雕塑,頗有些童趣。
提到熊,想起14號中午,我正坐在一棵倒橫的樹幹上吃中飯,忽然聽見身後約20米遠山坡上灌木叢裏一陣嘩啦響,還以為是哪位驢友在那裏方便,站起回頭一看,灌木叢裏也伸出個毛茸茸的腦袋盯著我看,然後轉身就朝坡上逃走,看身形,是隻年幼小熊,我想掏手機也來不及了。大概熊崽子爬上樹玩,下來時沒抱穩樹幹,跌下來摔在灌木叢中。我沒敢追上去拍照,因為每一隻頑皮的小熊後麵,都會站著一隻嚴肅的熊媽媽。
圖三是昨天花了10刀買的鋼頭魚塊,今天下的鍋。
從外形,顏色到做熟後的味道,如果不說,我肯定會認為這就是三文魚,雖然它和三文魚的確是同類。賣魚的小姑娘說,雖然它比三文魚便宜,但其實口感比三文魚鮮嫩。
不知大家是否記得,有次我在日記裏曾寫道,有天接到一個微信後整整一個晚上沒睡著覺。那事和現在的事是同一件事情。
大約今年三月初,我接到一個無法推辭的稿約,要完成一篇兩三萬字的學術性文章,9月底交稿,文章將收在一本書裏出版,書中其他作者都是國內學界大牛。當時雖然已經決定走PCT,但想著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應該可以完成。
但是我拖拉成性的惡習,以及一些其他的雜事耽擱,導致我在出發前都沒有寫出多少。當時幻想還可以邊走邊想邊寫,雖然其他裝備都在錙銖必較的一減再減,但幾磅重的3本參考書卻一直背著: 我把這看作是對自己的懲罰(一直走到Tehachapi回家看牙才把書留在了家中)。
但是每天走路爬山,連日記都是打著瞌睡勉強完成,更不要說需要思考的學術性文章,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我於是幻想此書如果延遲到10月底出版,我10月初走完PCT後還有時間把文章寫完。但是那天收到對方來信說,有些作者都已經交稿,我必須要在9月底之前完成文章。看到來信沉重兼心急,竟而一夜不眠。
不過,第二天迷迷糊糊的走路,腦筋突然豁然開朗。悠悠萬事,唯此為大,PCT一直在這裏,但文章卻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更進一步說,完成這篇文章,不僅是個承諾,而且於我,更是一項使命。放棄PCT雖然是個困難的選擇,但是需要放棄的時候,必須得有勇氣麵對,更何況,這是我自己拖延犯的錯,也隻好自己承擔後果了。
所以,我一直在想,走到8月中下旬,不論走到哪裏,結束今年的PCT徒步,回家完成那篇文章。
但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的心意後,勸我再給自己一個機會,並幫我找到胡德河這個地方,讓我住下,看能否花一周完成論文。完成了,接著走,完不成,就隻當是在這裏度假一周,然後回家。所以我在這裏了。
和AT不一樣,PCT的空窗期比較短,一般都是4月中下旬從墨西哥邊境出發,9月底以前抵達加拿大邊境。再晚,華盛頓州開始下大雪封山,就走不過去了。我因為4月底跑馬拉鬆,延至5月12號才出發,時間已經比較晚,再加上回家治牙三周,時間上實在是晚得不能再晚。即使我現在跳過北加州和俄勒岡州,先走500英裏的華盛頓州,但如果我不能在8月下旬出發,一旦9月下旬華盛頓州北部開始暴風雪,我不但走不過去,而且還可能遇到危險。所以,考量到時間因素,到這個周末我如果不能保質保量完成文章,我將會結束今年的PCT徒步,打道回府。剩下的一半,明年或者某年再來完成。
人一輩子總是會麵臨許多選擇,當無法都拿走的時候,就隻能抓住自己最想要最必須要的東西。該放棄的,無論怎麽不舍,也得放棄。
不知我說清楚了沒有。
DA50 8月21日 星期三,在俄勒岡胡德河。
也許我真該打包回家了。
連續幾天不停看書泡圖書館,眼睛疼好像比爬山腿痛還難受。
7點圖書館關門,走出來長舒了一口氣。看著河對岸遙遠的山,雲霧繚繞,約翰 穆爾的那句話驀然上心: 群山在呼喚(The Mountains are calling...)。
天上稀疏地滴下些雨點,想起兩天前進山的雷神,或許正在白雲深處,跟我一樣,仰頭看著雨點。隻是他會比我緊張,要趕緊找地方紮營,我卻不用。想到此,不由得信步朝河邊走去。
非節日非周末,街角竟然有兩個彈唱賣藝的樂手。
俄勒岡人看來沒有紐約人慷慨,他們麵前的小玻璃瓶裏竟然多數是些小鋼鏰。紐約地鐵音樂家一天隨便都可以收個幾十塊錢的。
雖然時近黃昏,雲層低壓,河裏依然還有不少人在風箏衝浪。
有點不解的是,他們為什麽要戴頭盔呢?難道是怕風箏掉下來砸著腦袋?
山裏的黃昏很美,隻是,山雨欲來,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