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周六帶著女兒開車去盧塞恩逛早市。我們並肩走在人群熙攘的小街道裏。陽光明媚,斜斜地照在古老街道的建築立麵上。腳下的石磚路質感而溫熱。到處都擺滿了賣食物、花草和舊貨的攤檔,到處也都是買東西的人和好奇的遊客。
穿過木廊橋去到對岸的路上,女兒說,盧塞恩是她心裏除了蘇黎世之外最美的一座城。“特別可愛,尤其是這麽熱鬧的時候,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賣東西的攤檔,讓我想起以前你帶我回國的時候常去逛的萬壽宮。這就是生。”她說的時候,臉上綻放著陽光一樣明媚的笑容。低低的橋簷外,是如詩如畫一般清澈的湖水、大簇大簇的鮮花、兩岸鬱鬱蔥蔥、傘蓋一樣的栗子樹、古老的教堂、市政廳和一排排的小房子。
今天的盧塞恩,對於她,是久別重逢吧。上一次我帶她來這裏,是幾年前她十四歲的時候。記得馬克曾經用他的iPhone為我們照下合影。那一年她開始比我高了。我們靠在一起,我摟著她的肩。照片上她的笑天真無邪,露出雪白的整齊的牙齒。不知道馬克用了什麽特殊效果,畫麵的顏色濃鬱卻飽和度不高,帶著油畫般懷舊的情調。因為是手機照,分辨率並不高,可是我一直保留著。那是女兒成長的那些年裏,我們為數不多的合影之一。那一年她的青春逆反期剛剛開始,我們的關係也開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開始變得疏離。
盧塞恩這個城市來過無數次,尤其是女兒小的時候,來的時候總是把她帶在身邊。最能想起的應該是女兒六歲那一年,父母來瑞士,全家一起去遊城中的木製廊橋——盧塞恩的地標景點:夏日陽光、廊橋橋身上垂落的錦簇團花,一如今日,還有滿滿的喜悅團圓。
隻是在那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
有幾年我和馬克在一起的時候,每隔一個星期的周六的早上,我們就會開車到盧塞恩的早市上買菜。在街邊直接買農民擺在攤檔上的菜,比在超市買菜要有趣得多、感覺上也會新鮮得多。那段時間有時會產生又成了家的幻覺,後來知道其實成年人的愛情已經不可能那麽單純和容易了。
這幾年盧塞恩留給我的記憶,都是獨自一人的經曆比較多,而且幾乎都是路過式的拜訪。偶爾有興致也有時間的話會和附近的朋友約一約,在湖邊喝一杯。每次來,卻一定會記得去看幾家固定的時裝店和家具店。因為是有名的旅遊消費城市,盧塞恩的老城和沿湖一帶聚集了一些很有趣、格調很優雅的小店和咖啡館,比如Café Mardi Gras, The hotel 餐館,Bed & Table shop家居店,Pfistergasse的小花店,等等,都是我曾經常常光顧的地方。聖誕月期間也會有大大小小的聖誕集市, 有趣而有氣氛,如果運氣好,能夠淘到尤物。我就曾經在一個很小的聖誕集市上買到一頂很特別的毛線帽子,是Karin Wagner 手工製作的,柔美且不招搖。
這一次,能夠帶著女兒在暑假的時候來盧塞恩逛一次早市,還是很開心的。畢竟這樣在一起遊曆的機會隻會隨著孩子的成長越來越少。她的陪伴,是我生命中宿命的光照。
現在很流行的一句警世名言是,隻有變化是永恒的。我雖然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也已經對各種變化習以為常,卻還是願意感受到這世間至少會有一點點永恒,比如宿命般的親情,還有一些保留完好、變化微小的地點。他們的存在讓我感到安全——至少是我可以留住的、可以珍視的。
盧塞恩最讓人享受的時候應該是夏天周六早市的時候。從停車場出來,會路過一個跳蚤市場。那裏是淘寶者的樂園。甚至有一個賣老相機的攤位,讓女兒路過的時候停下來仔細地打量。這個攤位的對麵,有一家日本茶屋,櫥窗裏擺設著各種好看的日本茶具,是我喜歡的。早市有幾家賣花的我一般都會去看一看。多數的攤位還是賣各種食物和農產品,各種各樣。女兒在一家農夫麵包攤位上挑了一塊蘋果李子餡的烤甜卷,軟軟的,聞著有濃鬱的果香,另外,還買了一大瓶鮮榨的純蘋果汁。
因為趕著去Thun附近訂好的一家米其林餐廳吃午餐,我們在盧塞恩並無停留太久。可是臨走之時,說好過兩周會再來專門逛一逛這個老地方,還可以帶上女兒的男朋友。
曾經有一個女朋友在一家瑞士的酒店管理學校畢業回國前說,盧塞恩有她的心結,如果可以,她永遠都不願意再見到那個城市,因為那裏曾經發生過讓她特別傷心的人和事。可是我總是相信,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選擇離開的方式來淡化曾經的缺憾和傷感。
盧塞恩在我的記憶裏,也是悲喜參半的。這些年唯一不變的,是她的美、她的古老的景物。看到網上也有人說,翻篇的最勇敢、最有效的方式是在同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努力生活,產生新的記憶,因為:記憶是可以疊加和覆蓋的。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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