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老狐7/6日至7/13日從PCT步道上發給朋友圈的最新日記,謝謝老狐將他的沿途經曆與大家分享:
DA4 7月6日 星期六,從PCT630到651,21英裏。
今天一邊走,一邊感歎,人的生命在大自然中實在脆弱渺小,一個人的生死存亡,有時不在於你活得多麽謹慎小心或做任何事計劃縝密萬無一失,而在乎瞬間的一念之差和某人做的與你完全無關的善舉。
我這不是故作高深玄虛或無病呻吟,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身上的生死毫發之間。
昨天因為暴熱和缺水,直到走到紮營地之前,一路都在盤算, 是到地方紮營,忍著晚上少喝水睡覺的難受,還是再往前趕幾英裏路,更靠近水源地一點。晚上走路天氣涼消耗水會比較少,隻是前麵一路都是爬幾千英尺大山會比較累。
7點45分走到營地時還在猶豫,突然眼前一亮,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麵樹下排著一大片水瓶!當機立斷,有水喝不走了,就地紮營喝水。
牛馬痛飲之後,開始紮營,大約8點20到8點半左右,地震開始了,並聽到遠處有石頭滾落的巨大聲響,但不在我紮營處正麵。
圖二是我麵對的山,實際上山更陡,離我也更近,照片上沒顯示出來。
今天早上出發,沿著PCT小徑爬到山的側麵,赫然發現兩道從山頂穿過山腰的小徑直劃到山底的土溝,昨晚地震把兩塊房子大小的巨石震落了下來,除了這兩道溝,地上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劃痕。
我算了一下,如果昨天我狀態好,尤其是沒有那些水,也許我會不停留繼續走,地震發生時,我應該剛好走到這個地帶。倘若此,別說被那巨石碰一下就足以粉身碎骨,就是拳頭大小的碎石砸到腦袋上也會要命。那種情況下,奪命和活命的幾率,最多也就是五五開。
平心而論,誰也不知道那時會有地震,趁涼快多趕路,以便次日早取水,也是合理的想法。要不是我實在有點累不想走,尤其是突然有了充足的水,更沒必要趕夜路,這兩樣加起來,讓我沒有走進險區。小徑天使成了我的救命天使。
放水的人並不認識我,也不是特意為我放的,隻是他們的善舉,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和特定的機緣,巧合地救了我一命。
今天早上爬升兩千多英尺,邊走邊看上麵,生怕再有落石滾下來,直到上了山頂才鬆了一口氣。
這幾天蛇看得比較多。昨天下午猛然發現一條響尾蛇橫在路上,離我就兩米不到,蛇已經發出嘩嘩的警告聲,蛇頭豎起對著我。趕緊停下不動兩相對視,過了幾秒鍾(當時感覺時間好長),響尾蛇慢慢遊進路邊草叢。這時才想起掏手機,為時已晚。今天也是下午在路上,這條蛇比較安靜,而且不是響尾蛇,我好整以暇拍完照,看它還不走,於是用登山杖挑了點沙土揚過去,它才遊開。這幾天蛇多,不知道與地震有沒有關係。
今天在路上看見有人擺出來650的圖案,走了650英裏,總算把PCT的零頭走完了。
今天下午5點不到走到一個免費公共營地,營地中心有兩個大涼亭,其中一個周圍擺滿了水,桌上放著幾個大冷盒,上麵寫著給PCT徒步者。難道今天有小徑神奇,因為我到得太晚錯過了?正要捶胸頓足,忽然在一個冷盒裏發現了一包小胡蘿卜,趕緊拆開抓著往嘴巴裏塞,那架勢好像有人要和我搶一樣。
自從上周二在洛杉磯吃了幾個橙子,到現在天天暴熱中趕路,一丁點蔬菜水果都沒有見著,除了能量棒土豆泥和幹麵餅,就是脫水食物。
除了胡蘿卜,還翻出一包麵包和花生醬,正吃著,來了一輛車,是一對小徑天使老夫妻開車送幾個搭車的徒步者過來。看我在吃東西,問我要不要可樂,我喜出望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喝了三罐。玉液瓊漿啊!
然後那位叫蘿拉的老太太又搬出一個西瓜 切開大家吃,我一口氣吃了4塊。今晚這一頓,比吃宴席還開心。
圖九,中間兩位是羅倫斯和蘿拉夫妻,旁邊兩位是搭他們車回來的徒步者。
據說暴熱的地貌到這個叫Walker Pass的地方就基本結束,前麵的山一座比一座大,不過水源似乎開始多起來。
明天下一個水源地在13英裏外,不過要爬升兩千多英尺。
DA5 7月7日 星期天,從PCT651到676,25英裏。
首先謝謝大家的慰問和祝福,感激不盡![抱拳][抱拳][抱拳]
今天一路爬山,一路看見前天地震造成的落石和泥石流(圖四到圖七)。
有的路段被衝垮寬近20米,如果當時正好有人走在那裏,斷無幸存之理。老天爺對我們這些苦行僧般的徒步者還是相當的仁慈,如果地震再早兩三周高峰期的白天發生,那時每天都有大幾十近百人行走,肯定會造成不少傷亡。PCT就像一根細線,在叢山峻嶺中繞來繞去,老天爺想要扯斷它,實在是輕而易舉。
果然,過了行者山口(walker pass)之後,天氣涼爽起來,雖然大中午依然熱,許多路段也是無遮無擋,但是因為有風,空氣不像前幾天那樣燥熱難耐。不過山是越來越大,爬升越來越多。今天上午一口氣爬了兩千多英尺(圖八),
下午又連續爬了一座700和近兩千英尺的山(圖九),
再加上一些上上下下的坡,今天總爬升量超過5千英尺,雖然隻走了25英裏,但真有點累慘了。好在今天水源地相對隔著比較近,最遠的一段隻有13英裏,一般隻相隔5英裏左右,所以不用背太多的水,最多隻帶4升。就這樣,爬升時依然喘得隻恨背包沉重。
其實我的背包現在是最輕的時候,隻剩下明天一天的口糧了。後天中午就可以到名叫肯尼迪草原(KM)的小鎮。我的新鞋,食物和過雪山的冰爪等裝備早已郵寄到那裏。準備在那裏休整一天,然後就要開始新的一段風貌完全不同的跋涉,據說最難,但風景也最美。
期待中。
DA6 7月8日 星期一,從PCT676到702,26英裏
今天一天路上都沒有信號,昨天寫的日記也發不出去,希望關心我的朋友們不要因此擔心。
今天一口氣走了26英裏,到了肯尼迪草原小鎮。
晚上在一家餐館提供的免費營地紮營(圖九)。
昨天走得太累,早上鬧鍾上到5點,卻不想動,迷迷糊糊到6點,看到爬上山頭的太陽光已經照到了帳篷頂,實在不好意思不起來。
出門走了5英裏舒服的下坡到穀底,就開始爬海拔8000英尺(約2600多米)的大山,總爬升2500英尺。因為昨天走得辛苦,今天原來隻打算走18-20英裏,然後明天早上走兩三個小時到鎮裏吃午飯。沒想到今天狀態不錯,既然這樣,就一口氣走到算了,趕到鎮裏吃晚餐。
7點17分到,但餐館正餐隻賣到7點,7點到10點隻賣小吃。小吃就小吃,先要了瓶比利時啤酒,然後要了大號炸薯條和一份炸雞翅(圖六--八),
先痛吃一頓,然後才趕在天黑之前把帳篷紮好,然後去洗澡,這才感覺渾身爽透了。
今天下午越過了700英裏大關。
這個星期,從7月3號上路到今天7月11號,6天裏走了5個馬拉鬆多,一共136英裏,成績還不錯。
南加州的沙漠地帶總算走完了,下麵開始要爬雪山了。今天下午在山坡上,已經可以看到天際遠處連綿的雪山山脈。
下午快到肯尼迪草原時,路邊小河湍急(圖二圖三),都是雪山上下來的水。
DA7 7月9日 星期二,休整中 0英裏。
不論什麽人,不論什麽時候,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要以為自己牛,也許就在平常的地方,隨便一個不起眼的人,一不小心,就可以牛得一塌糊塗,讓你另眼相看。
在我紮營地旁邊有一個戶外小店,所謂店其實就是一個大貨車車廂改裝而成。不過,門麵雖小,但徒步裝備品種相當齊全,而且都是精品,價格也非常合理。店名叫大三元戶外店(Triple Crown Outfitter)。店老板娘中年婦女一個,和藹可親,有問必答,感覺戶外知識相當豐富,於是和她聊了起來,然後聽她不經意地說到,AT, PCT和 CDT這三條美國經典長線(俗稱大三元),她各走了兩遍!老天爺,這三條線,誰走過其中一條,就可以吹牛得不行,誰要三條全走完,那就牛到天上去了。她竟然走了兩遍,然後窩在肯尼迪草原這個總人口隻有65人的小村落開這個賺不到什麽錢的小店。這不就是金庸小說裏寫的那種深藏不露的掃地僧嗎?後來再說起,才知道她就是PCT聖經級的指南書(圖四)作者YOGI。
如此牛人,卻又如此低調平易近人。對來買裝備的徒步客各種問題耐心解答建議,毫無高人一等祖師爺(奶)的姿態,雖然她完全有這個資本。
我的帳篷杆前幾天斷了一個頭,到店裏問是否可以修,她讓我問她丈夫,他一聽我帳篷的品牌和型號,說他可以修,讓我把杆拿店裏去。很快就在店裏找了一段一模一樣的杆幫我換上,而且一分錢不收(圖五)。
再聊起來,他當年竟然曾參與這個品牌(Big Agnes)的設計,是最早試用這款帳篷的人。這一對牛人夫妻,實在令人肅然起敬。
肯尼迪草原名義上是個鎮,其實一共隻有65人,而且基本上是牧場農莊(圖一),
每一戶之間隔著老遠,
一共就一家小商店(圖二),一家餐館,和這個季節性的小戶外店。
但是在PCT線上,肯尼迪草原卻是一方重鎮。它坐落在南加沙漠和中部內華達山脈中轉點。徒步者會在這裏換裝,購買或預先郵寄來走高海拔地區的裝備,如冰爪,冰鎬,羽絨服,加厚睡袋等。
另外,之前700英裏的高熱沙漠徒步已經弄得人精疲力盡,徒步客到這裏也需要好好休整,恢複體力,采購食物,補給裝備,然後開始爬動輒海拔三四千米的大山。
我預先往這裏郵寄了鞋,冰爪,食物,防寒手套和帽子等,今天拿到,根據需要重新整理了一下。同時還在店裏買了頭燈用電池,燃氣罐和手紙(這個可是重要無比)。
下午沒事,和一幫小年輕聊天,入鄉隨俗抽那種特別的煙。
喝了一罐啤酒,再把那種煙一抽,人就暈乎了。[呲牙]
想來想去,明天還在這裏晃蕩一天,後天精力充沛的出發比較好。
DA8 7月10日 星期三,繼續休整,0英裏。
早上5點鍾,被一片嘈雜聲吵醒,營地裏有大批人馬今天上路。心裏有點後悔,昨天要是抓緊時間收拾好,也不是那麽懶散,今天也可以跟他們一起走了。過雪山走激流,人多一些比較安全。後悔了幾秒鍾,翻個身又睡著了,一直到太陽罩住整個帳篷,開始熱起來。看看表,已經8點。
昨天說到那對牛人夫妻,忘了給Max拍照,今天補上。
早上9點小店開門,我去買了點東西,又和YOGI聊了會兒。問她11月份店關門後他們去哪裏,她笑說,哪兒也不去,在家睡覺。
習慣了這裏沒有交通堵車的環境。說實話,經過肯尼迪草原的這條公路,一個小時有一輛車經過就不錯了。實在是太安靜了。
後來Max來了,跟他聊起來,他說冬天有太多的計劃,要去哪裏探條路,哪條小徑還可以往哪座山延伸等等,說得興奮不行。
我問,YOGI跟你一起去嗎?他說,她呆在家,家裏有兩條狗,走不開。他們沒有孩子。
YOGI54歲,Max48歲。
5點關門,他們把店外的東西往裏搬,我又去買了兩條能量棒明天路上吃。看他們忙著,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這個店能讓你們維持生計嗎?Max笑問,你想投資嗎?YOGI問,你想買這個店嗎?我說都不是,隻是想你們這麽盡心服務徒步客,靠什麽謀生。YOGI淡淡地說,還是稍微可以賺點錢的。
在肯尼迪草原需要補充的最重要之物是熊罐(圖三)。
穿越內華達山脈幾百英裏,熊罐是強製性必帶之物,路上如果被巡山警察查到沒有帶熊罐,會被驅趕下山,甚至會被罰款。
山裏熊多,為避免熊傷人,夜間紮營,所有食物包括有氣味的藥物都要裝熊罐裏,放在遠離帳篷之處。熊罐是硬塑料製品,蓋子緊鎖,熊抓不破打不開,即使聞到味道也隻能悻悻離開。熊若傷人,必定要被擊斃,攜帶熊罐,既是保護了人,同時也保護了熊。
我覺得,戶外爬山第一重要的裝備是鞋,其次是背包。衣服差點沒關係,鞋不好,腳受罪不說,嚴重的還會影響腿部韌帶和關節。如果大冬天在山裏鞋破裂或斷成兩截,那就等死吧。
走AT我穿的是重裝鞋,雖重但結實,走了1500英裏,鞋還沒有壞。但是走PCT,攻略上說最好穿超輕山地跑步鞋(trail running shoes),走暴熱沙漠地透氣,走內華達山脈不停淌水速幹。
我以前沒有穿過這類鞋爬山,對其沒有概念,主要是不知道這種鞋對負重爬山的支撐力如何,其次對它的耐磨性沒有概念,不知能穿著走多遠。於是先在網上做研究,選了幾種網評性能優越的,然後到戶外店REI試穿,最後選了一雙TOPO品牌的越野鞋。該鞋被今年的美國背包客雜誌評為越野鞋第一名。
鞋選好了,但一雙鞋能穿多久?下一雙我要郵寄到哪裏?我計劃郵寄到肯尼迪草原,第一雙鞋走完700英裏沙漠,穿第二雙新鞋爬雪山。為此還特地請教了走過大三元的小飛俠張諾婭。她說,以我長期跑步的訓練,腿會抬得比較高,不會拖著腳走路,不費鞋,一雙鞋應該可以走到肯尼迪草原。但如果保險起見,可以把鞋郵寄到558英裏處的特哈查皮鎮(Tehachapi)。我猶豫再三,還是冒險把新鞋(圖六)
和其他東西一起郵寄到了肯尼迪草原。
事實上,張諾婭的兩個意見都是對的,這雙鞋堅持到了肯尼迪草原。但是,走到特哈查皮時,鞋底的齒基本磨平,鞋幫也開始破損,爬山碰到流沙的上坡腳下打滑,走起來格外吃力,而下坡時抓地不好,讓我滑了好幾跤。
而且鞋底磨得很薄,到最後好像腳與地就隔著一層薄紙,十分的接地氣。為了不讓腳受傷,最後一周從特哈查皮到肯尼迪草原兩百多公裏,我走得十分謹慎,極力避免腳踏在尖石頭上被硌傷。好在平安無事,明天可以穿新鞋走路了。
考慮到走大山走雪地淌溪流更傷鞋,第二雙鞋隻計劃走400英裏左右,屆時再換第三雙鞋。
如果PCT完整走下來,估計至少得費掉5雙鞋。
明天早上上路,今晚到餐館吃了一個最大的漢堡,外加薯條和啤酒。
下一次再食人間美食,要到11天之後了。
內華達山脈的西耶那路段,山高路遠荒涼,如果中途補給,需要走好幾英裏下山到公路,再想法搭車去幾十英裏外的小鎮。來回至少一天半到兩天。為了節約時間和精力,我準備了11天的食物裝熊罐裏,希望能一口氣走到下一個比較近的補給點。雖然重負,但是好在不用背很多水,攜帶兩升就足夠。而且,每天吃個不停,背負會越走越輕。隻希望吃到最後不會餓肚子。[呲牙]
DA9 7月11日 星期四,從PCT702到721,19英裏。
今天下午4點半不到就歇下開始紮營了。印象中走PCT至今,除非是進城,還沒有這麽早紮營過,也很少一天走得低於20英裏。如果下一個營地在三四英裏外,我會走過去,可是在7英裏外,而且還要再爬升一千英尺。今天爬夠了,不想動了,溪邊紮營。
早上5點多起來,收拾完,6點半坐車到PCT路口,6點40開始徒步。今天爬山起點比較高,從海拔6千英尺開始,到12點,爬到海拔8400英尺。大概連吃了兩天大漢堡,2400多英尺的爬升沒感覺太累。一口氣4個多小時爬到了山頂,上去一看,竟然是一大片高山草甸。一條小河緩緩流過,野花隨意開著,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十分明亮(圖六七八)。
簡直就是世外桃源的景象。記得小時候讀過一本內蒙古作家瑪拉沁夫寫的短篇小說集,書名叫花的草原。書裏寫的什麽一點都不記得了。但眼前的景象讓我腦子裏浮現出這四個字:花的草原。
告別了沙漠,今天爬山一路有水相隨。背包上掛了兩升水,渴了就大口喝,喝完隨時補充,感覺好極了。而且都是山上融雪流下來的泉水,味道甘美,比山下那些小鎮帶點鹹味的自來水好喝多了。
下到河邊,沿河走了一段草原小路,然後又開始爬山。從海拔7600英尺一直爬到9600英尺。不過下午這段兩千英尺的爬升感覺很累了。我想,一是太陽暴曬人疲乏了,除了中間有一段是在紅鬆林裏行走賞心悅目(圖五)
二是畢竟海拔快三千米,負重爬山氣喘得比較厲害。帶了11天的食物,今天第一天,背負最重。以後會慢慢輕下去。不過,看看前麵的路,以後一天爬升個四五千英尺會成為新常態。
圖一到圖三是我紮營的周圍環境,三麵環山擋住高原風,到處鬱鬱蔥蔥。
一條小溪從高處山澗流下,清澈冰涼。趁著太陽光驅走寒氣,趕緊擦了個澡,然後打水做飯泡茶。吃完喝好,把所有食物包括垃圾都裝入熊罐,拿到遠離帳篷20多米外的地方放著,免得招熊。
圖九是昨晚睡覺前在營地小路上發現的。
開始以為是蚯蚓,可是蹲下仔細看,有頭有尾,應該是條小蛇,紅通通的全身半透明,大約是剛孵出不久。幸好是夜晚,如果白天,估計就成了大鳥的口中食了。
說起鳥和捕食,想起前幾天在山裏看見一隻灰褐色斑鳩大小的鳥,頭頂豎著一束王冠一樣的毛。那隻鳥一看見有人來,立即垂著翅膀一拐一拐地往遠處跑,它身邊的幾隻小鳥趕緊往草叢裏鑽。這一下子讓我想起小時候讀過的書和文章。
上小學時,在家裏翻到幾本中文版的蘇聯戶外雜誌“森林報”,裏麵刊載了各種有趣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寫到,有些母鳥一遇到危險,就立即垂著翅膀,假裝受傷跛著跑,以吸引獵人或動物去追趕,好讓雛鳥有機會藏起來。
這個故事幾十年前讀的,從來沒有想起過,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事,這次竟然真的看見了。而且那天一共遇到過三次一模一樣的情況,都是母鳥耷拉著翅膀跛著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我。第一次看到覺得新鮮,連看幾次就覺得好笑了。心想,小樣!老子現在是在大太陽底下趕路,沒時間心情陪你玩。不然,我故意去假裝抓那些正在躲藏的雛鳥,然後看看你會怎麽辦![呲牙]
DA11 7月12日 星期五 從PCT621到638,17英裏。
今天隻走了17英裏,沒完成預定目標,而且損失慘重。[難過]
昨晚睡得太香,早上睡過了,快7點才醒。8點半才出發,晚了近兩小時。
今天爬升不到3000英尺,但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海拔3千米左右跋涉,多少還是有一點感覺,容易累。
不過,一路往上走,風景是越來越好了。遠處雪山連綿,越來越近。
原計劃今天至少走23英裏,覺得應該容易完成。晚出發兩小時,誤了不少時間,下午三點,爬上今天要爬的最後一個大山,看見一位老者(圖一)
在樹林裏大雪堆邊休息,融雪燒水,和我打招呼。我想休息十分鍾喝口水再上路,不料和他一聊竟然聊了半個多小時。
說Tom是老先生,其實他才55歲,比我小多了。幾年前一場大車禍,包括脊椎骨在內全身十多處骨折。至今脊椎骨上還打有5個鋼釘。
傷好後每天全身痛,各種止痛藥包括嗎啡和毒品可卡因不知吃了多少。一周見一次醫生,每次見醫生都要捧回一大把藥。各種吃藥的副作用讓他全身毛病。最後,用他的話就是把藥都扔了,不再見殺人醫生,開始爬山。爬了幾年,身體慢慢好起來,減重了50磅。身上雖然還疼,但比以前減輕了許多。
他說以前在PCT上走過很多次短途,今年決定走全程,沒想到碰到20年不遇的壞天氣。他的包很輕,連帳篷也沒有,說用了幾次,不喜歡,送回家了,現在每天就這麽牛仔式露天睡。他的胳膊上刺的是PCT全程路線圖。
和他聊了好久,看看再不走來不及了,和他告別。走時看他沒水,想著我再走兩英裏就有水源,於是送了他一瓶水。不料走到水源處,發現水在大坡下,來回爬坡打水花了20多分鍾。再算算時間,的確有點晚了。要是不給他那瓶水,我可以堅持到目的地的。做好事總是要付點代價的,少走了6英裏。
今天損失慘重,丟了一件薄軟殼衣。衣服丟了也還罷,我還有一件羽絨服作為替代。可惜的是,衣服口袋裏有一雙超薄防水抓絨手套,特意為走雪山準備的,結果一次沒用就沒了。實在心疼。
早晚天冷時穿,開始走熱了就塞在背包和頂包之間。這兩天因為那裏多了個熊罐,塞得比較緊,大概衣服沒塞好,滑了出去。什麽時候丟的也不知道。
下午三點見到的Tom,他後來也趕到了這裏紮營,他說一路上沒見到我的衣服。那就是說更早的時候丟的。回去找嗎?一想到要下幾千英尺的山,然後又爬回來,心裏就有點打鼓。不回去找嗎?沒手套過雪山也許會吃苦。另一個辦法就是明天正好要經過一個山口,沿小路走兩英裏下山,然後想法搭車去20英裏以外的小鎮戶外店買雙手套對付著用。唉,總之很麻煩。
DA12 7月13日 星期六 從PCT738到744,6英裏。
今天在PCT上的成績隻有6英裏,實際上今天狂奔了將近30英裏。
昨晚發現衣服和手套丟了後,躺著帳篷裏盤算怎麽辦。Tom的辦法最簡單,明天跟他一起下到公路,搭車去20英裏外的孤鬆鎮(Lone Pine)戶外店買。不過,我想來想去,總有些不甘心。
我在想,昨天中午12點多,我在離紮營地7英裏處吃中飯,碰到一個走幾天短程的,叫Rob。另外,還有兩個老家夥,一個美國人,叫榔頭,一個捷克人,叫波波維奇,他們早上差不多和我同時出發,但他們幾個都比較慢,在我後麵紮營。
我於是設想,如果我早上起來輕裝往回走去會他們會怎樣?衣服肯定是掉在路上,昨天一天沒有刮風,衣服肯定還在路上,不論是誰,走過一定會看到。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他們中有人撿到了帶上來給我。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們跟我都不熟,不會知道是我的衣服。而且,爬山的人一般都不會輕易動別人的東西,而且也不願意給自己已經很沉重的背包上添加任何重量。
其次是他們中有人看到,雖然沒有撿,但記得位置。
而在這中間,最好是Rob看到,那就是說,衣服在7英裏以內。如果他沒有看到,那就遠得難說了。
鬧鍾上到5點半,結果5點15分就醒了。在帳篷裏喝咖啡吃早飯(蚊子實在太多太凶悍)。收拾好東西,把大部分裝備留在帳篷裏,背包裏隻裝了一件羽絨服,衝鋒衣,頭燈和一瓶水,濾水器,一塊能量棒,一個能量膠,總重量隻有幾磅而已。6點半正要出發,Tom蹣跚過來了,說他的大麻電子煙沒電了,要我幫忙充電5分鍾。我充了8分鍾交還給他,6點40出發。
走了剛一英裏,碰到Rob爬上來了。他說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有看到我的衣服。心裏一沉,衣服看來掉得遠了。再問,他說榔頭在他後麵。
Rob也勸我不要去找了,他的車停在山下路邊,可以開車直接送我去孤鬆鎮買手套。
我說再走幾步去問問榔頭,如果他也沒有看到,我就回頭,跟他一起下山坐他的車去鎮上。
於是又走了一英裏,碰到榔頭。他說看到衣服了,並打開電子地圖指出地點,我一看,在10英裏外,來回得20英裏,還得爬幾千英尺的山。他也勸我不要去找了,跟他一起去孤鬆鎮。
我站那兒想怎麽辦。衣服和手套雖說是精品,但也都是半價打折時淘來的,加起來也就150刀。丟了雖心疼,也不至於吐血。但就是心有不甘。想著下山去買得花上一天,回去找來也是一天,不就是花點腳力嘛。
這樣一想,一咬牙就告別了榔頭,往山下奔去了。下山很爽,但等會往回爬時都得找回來。
想著還有回頭路,以及還要背重裝包,不敢跑,隻是盡量快走。
走了7英裏半,迎麵碰到幾個徒步者,都是在肯尼迪草原見過的。他們告訴我,衣服在兩英裏處,他們還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掛樹上了。
謝過他們,繼續前行。
果然走了兩英裏,看到了衣服(圖一)。
看看表,9點半。9.70英裏,兩小時50分,一口水沒喝,一分鍾沒停,一口氣走到。
拿到衣服裝包裏,喝了幾口水,立即往回走。
回程開始熱起來,而且是一直爬坡。因為輕裝,大約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幾千英尺也沒有太多感覺就上來了。
回到營地,下午1點10分。停表(圖二),
將近6小時,19.39英裏,爬升3891英尺。加上中間打水過濾和休息吃路餐,一共6個半小時。
這時才感覺到了累。吃了一個能量棒,一些牛肉幹,喝了半瓶水,把帳篷移到樹蔭下,甜甜地睡了一個半小時。
圖三是帳篷裏坐帳觀天。
圖四是路上所見巨大的蘑菇。
圖七是傾倒大樹的樹根,什麽叫盤根錯節,這就是!
想著如果把樹幹鋸斷,翻過來朝上,做成桌子,裝個玻璃桌麵,應該蠻有味的。
睡覺起來,撤帳,裝包。前幾天有朋友問熊罐怎麽裝包裏,
圖五就是。
圖六是全部家當都裝包裏的樣子。[呲牙]
孤鬆鎮本來沒打算去,下山要走2.5英裏,還有想法搭車20英裏,有點麻煩。所以裝了10天的食物,準備一口氣11天走到下一個補給點。本來打算最後一天要餓半天肚子的,現在找衣服又浪費了一天,食物有點欠缺了。想想既然可以為一件衣服走20英裏,那麽為一個漢堡一罐啤酒走5英裏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於是理直氣壯隻走了6英裏就從岔道下山了,在公路邊搭車來了孤鬆鎮。
昨天晚上還在想,如果不給Tom那瓶水,我可以多走6英裏,雖然自我安慰做好事總要付出代價,但心裏多少有點遺憾,今天拿到衣服時想,要是昨天多走了6英裏,那今天來回32英裏,這個距離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拿衣服了。
上個星期,別人給我一瓶水,救了我一命。昨天,我給了別人一瓶水,救回了我的衣服。福報竟是如此神妙。
今天一路,從Tom,ROB到榔頭,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為了一件衣服來回狂奔20英裏。其實說心裏話,如此瘋狂主要不是為衣服,而就是瘋狂,那種遺憾,那種氣憤,還有也許是自我懲罰。
小時候,有個小夥伴提起他讀的一本書叫勝利屬於堅強的人。當時大家玩得正嗨,於是我隨口說了句,勝利屬於瘋狂的人。大家都說好,有一陣還成了口頭禪。那是1969年,時年13歲。50年過去了,至少在今天,勝利依然屬於瘋狂的人。[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