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前夜那天剛剛安撫完因為工作的事而鬱鬱寡歡的女鄰居Manuela，勸她沒事要多出去走走，當天夜裏我就出現了急性感冒的症狀。接下來的兩天，即使吃下附近的中醫章大夫給的私藏藥控製住了炎症的發展，可是身體上的難受還是無法逃脫，尤其是夜晚變得比較難熬。我不斷地起來喝水，清理鼻子，上衛生間，查微信，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打開youtube看影評。整個夜裏一樓的聖誕燈飾一直亮著，靜靜地散發著橘色的柔和的光。
為了不打攪到女兒睡覺，我把她的門關緊了，然後盡量小聲地進行著一切。失眠的滋味是，每一分鍾都覺得特別長。這樣的時候，人突然變得容易傷感。想想這一年多有奔波，也不是個平安的年，好在就到頭了，好在，累得沒力氣的時候還可以禱告。
天在這兩天開始晴了，午後有明媚的陽光照進屋子裏。我坐在落地窗前泡了最近朋友贈送的金俊眉慢慢地飲，眼睛盯著外麵的院子。鄰居家的黑貓隔著玻璃悄無聲息地從跟前走過。外麵的溫度應該是溫暖的，這樣的日子拉亨的湖邊一定有很多散步的居民。女兒每天早上就被住在同村的爺爺奶奶接走，因為瑞士人的家裏親戚相互拜訪和聚餐都在這幾天，就像我們中國的過大年。可是我病著，輕易也不敢出門，白天隻好宅在家裏。
雖然病了，食欲卻還是好的。除了睡覺、上網和閱讀，我花很多時間給自己泡茶和做各種食物吃，還有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甚至去地下室的高爾夫球練習場練球。突然記得去年也是感冒了，好得蠻快，後來居然和朋友去了米蘭幾日。
其實這病以及車子的電池耗竭把我對聖誕假期的安排給攪胡了。今年的念想本來是每天開車出門去遊一個地方，已經查好了附近聖加侖州的幾個名列“最美瑞士村落”的小地方，而直到二十八號病情好轉，我才開始行動。
第一個目標是Lichtensteig。是住在斜對麵的土耳其鄰居用他的車搭橋充電幫我把我的小綠甲殼蟲啟動成功的。他收拾完工具後叮囑我說，至少要開半個小時才能把電充滿，你一定要加油開。我於是笑著，一踩油門象出籠的小鳥一樣向那個叫做Lichtensteig的村子駛去。
Lichtensteig是三十八公裏之外的一個特別特別不起眼的老村子。一條單行的主要街道穿過渺無人跡的市中心。剛剛把車停好，手機裏顯示一個德國朋友發來的兩張在Kitzbühel集體滑雪的照片。那時那刻，陽光普照著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脈，幾個父親俱樂部的男人帶著孩子們快樂地、全副武裝地在雪地裏一字排開擺著姿勢。突然想起那天一位美女姐妹在海外時尚美食圈裏的留言：@簡妮，想起我以前在歐洲的日子，聖誕節是他們一群人的狂歡，卻是我一個人的孤獨……年底的時候讀到這一條，難免有些落寞，可是想想，習慣就好了。我已經習慣了每年的聖誕，女兒白天被接走，夜裏被送回來。作為律師的前夫甚至把聖誕節和複活節孩子的去處規範地寫在離婚合同裏（下輩子不要嫁律師了）。
也不是沒人疼。亦丹節前打電話讓我二十四、二十五號和她與家人一起過。隻是這麽特殊的日子，我還是寧願一個人不去打擾他人。想了想，其實各有各好。比如那個德國朋友在二十七號的晚上把一張樂嗬嗬的全家福發過來，下麵標注著：三天的家庭日也夠得不能再夠了。
下午三點多的太陽已經半斜了，呈現出柔和的暖色。在Lichtensteig，主街的兩邊就是村裏主要的建築，立麵古老而幹淨，淡淡地漆了暖色，整齊地排了一個個典型的綠色框的窗戶。因為街道窄，陽光隻能照到建築的上部。回頭望遠處開闊的地帶，那裏呈現虛幻的一片明媚，空氣透明，仿佛有無數塵埃漂浮在光線裏。建築的下麵有步行商業街廊。店鋪大多都在門上掛著放假不營業的牌子，隻有寥寥的幾家開著，也沒有顧客。一家理發店的妹子站在門口抽煙，看見我路過，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市政廳的房子在街道拐彎處，和聯邦銀行的老樓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廣場，那裏立了一棵盛裝的巨大聖誕樹，自然是真的鬆樹。終於看到兩個人，不，兩個可愛的孩子在那裏溜達。
村中心就那麽點大，來回不過幾十米，又繞到主路兩側平行的小街裏看了看。絕對的安靜，仿佛一座空城。
有一座現代的天主教堂，建在一座山坡上。進去的時候，正有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孩子在那裏禱告。我也拿了兩隻蠟燭點起來，一支給女兒，一支給自己。站在外麵的陽台上，可以隔著一定距離眺望整個Lichtensteig，它在日近黃昏的透明光線裏微微地發著光，其間有一層薄霧彌漫，奇異而靜謐。天空如此的藍。突然記起一句詩：山靜如太古，日長如小年。很美。我想，象這樣的村子，在瑞士可能有很多呢，隱於山林，隻是沒有被列出來而已。今日得見其一還是蠻開心的。
回到車裏的時候，日頭已落，手機裏收到一張阿爾卑斯山頂的日落風景，一定是滑雪途中路過的地方，特別輝煌，比起Lichtensteig的小家碧玉又是另一番景象。看來很多人都沒有辜負這個聖誕假期，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和地點送走他們的2018。
幾天前看到北美文學城的姐妹Stella在我上一篇微文下麵的留言，覺得總結得特別好: @簡妮，在動蕩起伏的2018年聖誕節讀你的文字，有特別的感動。在人生大失去與大磨難麵前，許多日常的不如意與挫折隻若微塵。昨日陪父母去看flyover Canada, 類似flyover California。麵對廣袤無垠的世界，那種美好與曠遠震撼心靈。人生有如此之多的美與可能，因此，不必糾結當下的不快與過往的失落。願我們能對不喜歡的人與事，一笑而過；能對喜歡的人與事，感恩珍惜。盡一份自然的努力，把忐忑仇怨交給上天，每天清晨都帶著孩子般的好奇與熱情醒來，每個夜晚都擁有謙卑的感謝與滿足睡去。願上帝保佑姐妹們，身體保持年輕的強健與美麗，心靈享受歲月給予的平靜與從容。
就借花獻佛來送與大家作為新年的祝福。
源自簡妮真人在北美文學城的博克 http://blog.wenxuecity.com/myoverview/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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