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垂千古的英雄名城:伏爾加格勒》
伏爾加格勒(Volgograd)曾名“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永垂千古的英雄名城。然而在俄羅斯的外國遊客中,去伏爾加格勒的人卻不算多,這不僅因為它的古跡與遺址已蕩然無存,而且還因為它偏遠的地理位置。
伏爾加格勒位處南方,離開東歐平原的俄羅斯中心地區莫斯科及聖彼得堡有兩千多裏之遙。也正因為這個位置,二次世界大戰蘇德戰爭一開始時,它並不是希特勒進攻的重點。
希特勒於1941年6月22日以巴巴羅薩計劃(Operation Barbarossa)的閃電戰突襲蘇聯,迅速占領大批蘇聯領土,直逼莫斯科城下。但半年後德軍兵敗莫斯科,蘇德戰線不再一麵倒,德軍內部也出現了戰略分歧。希特勒不得不改弦更張,放棄莫斯科而改奪斯大林格勒,開啟了1942年夏季南方作戰計劃,代號“藍色行動”,重點就是攻占通往南方重要經濟區的交通咽喉:斯大林格勒。
蘇軍最高統帥部一開始並不清楚德軍的意圖,所以準備不足而使得德軍進展十分順利:1942年5月開始,南方先後有克裏米亞(Crimea)被占,近10萬蘇軍投降。隨後哈爾科夫(Kharkiv)被突破,德軍成功攻擊蘇軍側翼並合圍部分軍團。到5月底,在南部迎敵的蘇軍大部分被殲,25萬人被俘。蘇軍的形勢十分嚴峻。
但是哈爾科夫一戰也使蘇軍了解了德軍的意圖,最高統帥部決心堅守斯大林格勒,大會戰的序幕正式拉開。
圖1 現今的伏爾加格勒火車站。這裏曾經是當年巷戰肉搏最激烈的必爭之地之一。
斯大林格勒戰役從1942年8月23日正式打響,1943年2月2日結束,長達近5個多月,是人類戰爭史上唯一的最大和最血腥的戰鬥。戰爭打到後來,由於斯大林格勒帶有蘇聯領導人的名字,其象征意義及精神價值已經遠超戰略價值,蘇德雙發都不惜一切代價,誌在必得。
1942年9月中旬蘇軍退守城中,其後長達約兩個月的巷戰,是斯大林戰役最慘烈的一段。德軍的戰術指導思想是“多兵種聯合作戰”,用步兵、工程衛隊、炮兵、以及空軍的對地轟炸,在街巷中協調推進。蘇軍的對抗戰術則是“貼身緊逼”也稱“擁抱”德國人,盡量將己方前線與德軍貼近,使對方無法發揮遠程攻擊火力的優勢。這種近距離廝殺,注定了它必然的慘烈與血腥,卻有效地減緩了德國的推進。
一個陣地的爭奪往往要反複拉鋸多次甚至十多次,德軍在城中的推進隻能以“米”來衡量。每一座房、每一堵牆、每一個地下室,甚至每一堆瓦礫,都離不開激烈的爭奪。在一棟樓裏,往往是“占了廚房,還需在客廳繼續爭奪”,雙方士兵甚至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這是一場被兵士們稱為“鼠戰”(Rattenkrieg)的隱匿式近身肉搏。
雙方的指揮官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德軍前線最高指揮官第6集團軍司令保盧斯上將(Friedrich Paulus)得了眼部肌肉痙攣,蘇軍主力第62集團軍崔可夫中將(Vasily Chuikov)也在不見日光的地下室司令部患了濕疹,不得不將自己雙手完全包紮起來。
1942年7月27日斯大林曾下達第227命令:未經授權而下令撤退的指揮官,都將受到軍事法庭審判。有(西方)媒體報導說,蘇軍的頑強,與其殘酷的強製和極度的自我犧牲不無關係,成千上萬的逃兵和被懷疑裝病者遭到槍決以懲戒部隊,僅在斯大林格勒一地,就有14000名士兵的紅軍被處死。當時的口號是:“決不後退一步!”
對蘇軍中實行“恐怖管理”的程度與合理性,曾有一場曆史大辯論。最早是英國曆史學家安東尼·比弗(Anthony Beaver)於1942年10月8日從斯大林格勒前政治部發出一條消息,提到了軍隊中的“險惡”(Sinister)。他舉例說明,有一個稱為“SMERSH” 的特別組織,是當時蘇軍反情報機構的總稱,在紅軍中強製按忠誠和堅定程度對士兵進行排隊,他還揭露了一些具體的程序和做法,從人道和道德的角度提出了質疑。但當說到這種強製做法的效果時,他也承認:軍隊中叛逃事件越來越少,失敗主義情緒幾乎消失。
圖2 今日伏爾加格勒街景:最繁華的列寧大道一瞥。
但也有人曾對數百名該戰線的蘇聯老兵進行過采訪,關於“軍中恐怖管理”的說法,老兵們說,當聽到這樣的紀律宣示之後,他們的反應通常是“釋懷”和“鬆口氣”。他們說:這是一個重要的和必要的步驟。
這些爭議不應扭曲對蘇聯戰爭整體的看法。無論如何,慘烈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展現了俄羅斯民族反抗侵略抵禦外辱的彪悍傳統和鐵血錚骨。正如當代著名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所說:“勇氣規則獎賞給了這片土地”。 正是這種勇氣,造就了這個英雄之城的不朽英名。
圖3 今日伏爾加格勒街景:市內馬路上到處可見的保衛戰紀念雕塑像。
肩負城市第一道防守重擔的第1077高炮團,由一支年輕的女誌願者組成,她們並沒有接受過針對地麵目標的訓練,在沒有其他部隊支持的情況下直接與德軍坦克對陣,頑強堅持到了最後,直至37座防空炮全部被摧毀,極大地阻止了德國第16裝甲師的推進。德國人萬萬沒有想到,一直與它對陣頑強戰鬥的,竟是一批並無真正訓練的女兵。
由揚科夫·巴甫洛夫(Yankov Pavlov)指揮的一個小分隊6人,在城中心的一座公寓樓孤立無援頑強堅守,他們在大樓周圍埋設地雷,在窗口架起機槍,將地下室隔牆打通以便通訊。整整堅持了58天!人們稱之為“巴甫洛夫大樓”,僅剩的一堵牆還留到了21世紀,上麵雕著士兵抵抗的畫麵,右上角刻著“58”。
由於戰鬥的激烈,剛剛從伏爾加河趕赴城中增援的紅軍戰士,平均存活時間不超24個小時,軍官也隻有三天的平均存活時間。真是壯哉!偉哉!
斯大林格勒大會戰的結果,50萬德國及其盟友的士兵和100萬蘇聯紅軍陣亡,平民傷亡更不計其數。整個城市幾乎被夷為平地,但德國終於沒有能夠徹底占領斯大林格勒,而且損失慘重。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的一個轉折點,是整個二次世界大戰最具有戰略性和決定性的戰鬥。
斯大林格勒人民的曠世勇氣和英雄主義,催生了不少中國人的“斯大林格勒情結”。我專程從莫斯科南下來回四千裏,就是想一窺心中的聖地,瞻仰不朽的名城。
我在早晨8點多抵達伏爾加格勒城西的火車站。這裏本身就可稱為“曆史遺址”,因為它是當年巷戰肉搏最激烈的必爭地之一,曾反複拉鋸13次,爭奪戰達一周之久。隻是舊日的遺跡早已蕩然無存,現今的新火車站完全今非昔比。在車站廣場上我遇到幾位成年長者,他們主動同我這張中國臉打招呼,熱情友好。其中的一位,居然還用中文說了“中國”和“毛澤東”。
圖4 火車站廣場上,主動招呼我的三位當地成年人。年長一點的,還記得會說:“中國”和“毛澤東”。
現今的伏爾加格勒,人口上百萬,是浴火重生的新興重工業城市。它的主要大街是橫貫(西)南(東)北的列寧大道。我的兩個觀瞻重點,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紀念館,以及主戰場馬馬耶夫山崗(Mamayev Kurgan),位置和交通都與列寧大道有關。所以離開火車站後,我便直奔列寧大道。
伏爾加格勒城市規模不大。街道整潔恬靜,行人出人意外地少。列寧廣場的列寧銅像依然屹立,斯大林的蹤影卻消失殆盡。街頭樹蔭之間,常能看到紀念當年保衛戰的各種雕塑。與其他俄羅斯城市一樣,西方外資在這裏的投入亦不時可見。
圖5 今日伏爾加格勒街景:列寧廣場上的列寧雕像。
途經市中心廣場時,有幾隊戎裝軍人正在集結。有男有女,持槍帶械。一眼望去,方隊軍人中多有高頭大馬,威風凜凜,似乎在提醒著人們,這裏依然有著過去的彪悍和英武。
圖6 中心廣場上持槍帶械的軍人方隊。
圖7 中心廣場上的蘇軍女兵隊列。
我在街上遇到一對年輕的孿生姐妹,她們的英語出人意料地好,這在俄羅斯比較難得。在閑聊中,我能感受到當地人的熱情友好,使我看到了這座英雄之城恬靜詳和的另一麵。
圖8 今日伏爾加格勒街景:列寧大道上邂逅的雙胞胎姐妹,熱情的伏爾加人。
在列寧大道的北端,我終於來到了期盼中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紀念館。它離列寧大道僅一街之隔,是一幢造型高大、式樣新穎的白色建築物。紀念館外陳列著當年的火箭炮、飛機、坦克、甚至火車。旁邊還有一幢特意保留下來的5層樓房的殘垣斷壁,它曾經是爭奪激烈的麵粉廠樓房,幾乎是城裏唯一幸存的舊時遺跡。現在由於建築的安全考慮,已經不讓走近參觀了。
圖9 保衛戰紀念館旁邊一幢特意保留下來的5層樓房斷壁。它曾經是爭奪激烈的麵粉廠樓房。
紀念館收藏了豐富的保衛戰資料,包括城市模型、戰役進程、各種武器、軍需用品、將校們的肖像等。在昏暗的室內燈光下,它們仿佛在默默訴說當年的慘痛與榮光。看著眼前這些幾可觸摸的戰爭遺物,想到那場慘劇就發生在並不遙遠的幾十年前,曆史的一幕幕恍若就在身邊。
圖10 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紀念館外景。它是一幢造型高大、式樣新穎的白色建築物。紀念館外陳列著火箭炮、飛機、坦克。
使紀念館聞名遐邇的“鎮館之寶”,是一幅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全景畫。沿紀念館大廳中央的螺旋型樓梯拾級而上,登上頂層,當年的激戰場麵就會躍然再現。全景畫高3米,沿圓形廳牆呈360度全景展開,氣勢宏大,由8位大師畫匠花費兩年時間,共同創作完成,是俄羅斯最大的全景畫。畫麵以當年的主戰場、城市製高點馬馬耶夫山崗為中心向四方鋪陳。巧妙地同模型、實物、地形融為一體,真實感和立體感十分強烈。它是觀瞻伏爾加格勒的一個亮點。
圖11 場麵恢宏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360度全景圖片斷。畫的是當年的主戰場、城市製高點馬馬耶夫山崗為中心的激戰場麵。
我走出紀念館時已是下午。下一個目標,就是斯大林格勒戰役的主戰場:馬馬耶夫山崗。它在城市北邊約3公裏的伏爾加河畔,列寧大道上有公交車直達。
馬馬耶夫的名字來源於蒙古軍隊的拔都大汗(Batu Khan),他向歐洲西進時曾在此紮營,韃靼人(蒙古人的一支)在這裏的墳地逐漸形成了小山崗。馬馬耶夫山崗的位置十分重要,可俯視整個斯大林格勒市和伏爾加河,控製伏爾加河運輸線。崔可夫中將的集團軍司令部就設在那裏。兵家必爭之地,爭奪的殘酷程度可想而知。
圖12 馬馬耶夫山崗入口處台階兩側各有一座巨大浮雕,名為“世代永記”。這是其中之一。
馬馬耶夫山崗有100多米高,現已改建成供瞻仰的紀念式園地。從入口到山頂,沿途根據各段主題的變化,分別有不同的題名。入口處台階兩側的巨大浮雕,名為“世代永記”。高地中部,有個“誓死保衛”廣場,中間的噴泉池裏有一個一手持槍一手握雷的赤身英雄雕像。再往上走,左右各有浮雕,名為“殘垣斷壁”,上麵刻著當年的英雄、戰時口號、和焚燒中的樓房等。
圖13 馬馬耶夫山崗上方,名為“殘垣斷壁”的雕塑。
圖14 馬馬耶夫山崗高地中部,有個“誓死保衛”廣場,中間的噴泉池裏有一個一手持槍一手握雷的赤身英雄雕像。
在最後到達山頂之前,還會先後經過雕像林立的“英雄廣場”,以及紀念陣亡將士的“哀悼廣場”。廣場邊有陣亡將士紀念大廳,大廳正中有一隻巨手高舉著一支長明火炬,旁邊有4名衛兵肅立守衛,周圍數十麵紅旗上,寫有700O多名陣亡官兵的名字。
圖15 遙望馬馬耶夫高地,及其山頂的“祖國母親”大雕像。
最後來到山頂,那裏有一座“祖國母親”大雕像。高85米,連底座重達800噸。麵向伏爾加河,右手持劍,左手指向柏林。被視為伏爾加格勒市以致整個俄羅斯的象征。
圖16 馬馬耶夫山頂的“祖國母親”大雕像。高85米,連底座重達800噸。麵向伏爾加河,右手持劍,左手指向柏林。
我在走上馬馬耶夫高地途徑“殘垣斷壁”時,兩旁巨大浮雕的石牆背後傳來當年的蘇聯老歌,一首接一首在播放,我不禁停下腳步,坐在了路旁。那一刻,我似乎回到了當年蘇軍將士和人民豪氣幹雲的“似曾識”和“王者歸來”的強大氣場。
記得我第一次看蘇聯電影《斯大林格勒保衛戰》,是高中畢業考試的前一夜。上下兩集一口氣播放到淩晨一二點。天昏地暗,蕩氣回腸,革命英雄主義演繹到了極致,年輕的我為理想和英雄癲狂。
畢業前還看過另一部蘇聯電影,童年的卓婭有一天聽到廣播裏報道為國犧牲的英雄,她問媽媽:人死了,就是沒了,為什麽說他還活著?媽媽說:大家,也包括你,不都在想他嗎?他不會死。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話,卻讓我記了一輩子。
衛國戰爭爆發後,卓婭告別親愛的人上前線。分離的前夜,兩人在莫斯科河畔的克裏姆林宮城牆下,並肩邁步,默默而行。電影屏幕是長達好幾分鍾的分鏡頭重疊切換。樂聲回蕩,堅定激昂。一個美得令人心醉心碎的畫麵,一個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的時代交響。那就是我的“俄羅斯情結”和“斯大林格勒情結”,那就是我心中英雄名城的永恒形象!
伏爾加格勒之行,使我終於有緣踏上了這片心中“久違”的土地,來到了偉大英雄城市的身旁。
人們的念想和情結,可以在想象與憧憬中滋生成長,但隻有親曆與親為的真實,才能使之紮根和永存。對於伏爾加格勒,對於心中的斯大林格勒情結,在2014年的初秋時節我終於可以說:我來了,我看了,我感受到了。
你的英勇與偉大,已在我心中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