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達獵場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
我們到達獵場旁邊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那片地非常開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連著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陽。大約七八輛不同顏色和大小的卡車陸續停到一塊空地上。男人們紛紛下車,互相打著招呼。不一會兒,馬修上車來告訴我,打獵的人已經到齊了,我們現在一起開進獵場。
進入獵場實際上就是進山。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在高高低低、坑坑窪窪的泥土上顛簸前行,揚起陣陣黃土,我看見後麵的卡車宛如從迷霧中鑽出來似的。“別怕,會很好玩的。”馬修看出我的緊張,時不時轉過頭來,笑著大聲安慰我。
(女兒正在素描一群挖坑的男人們)
(用來埋葬山羊內髒的大坑)
卡車隊很有次序地停在山裏的一塊空地上。男人們紛紛下車,開始從車裏往外卸工具。每個人的動作都嫻熟老練,他們一邊幹著,一邊說笑。女兒倒是很淡定,掏出她的畫冊坐在一旁專心畫畫;我旁邊一個六十歲模樣的婦女,把一張桌子支起來,把一袋袋水果、食物、紙巾、水和啤酒擺在桌上。她看見我愣愣地站在車旁,便跟我聊起來:“你第一次來吧?”
(棚子和架子已經搭好了)
“是的。我一個星期前剛從西雅圖搬來這裏。”
“你會喜歡這裏的。有很多好玩的。”
她也笑著告訴我:“這是男人們玩的。”她指著桌上的食物熱情地招呼我:“來吃吧!這些水果和蔬菜都是我自己種的,我還做了午餐,夠大家吃的。”聊天中我得知,她並不認識其他來打獵的人,可是她做了足足夠五十個人吃的食物帶來。
(她支起桌子,擺放好食物)
這次是來獵狩山羊。說是打獵,其實是來“拿被殺的羊”。據說在夏威夷,野山羊繁殖得非常快,為了保護其他的鳥類,夏威夷政府定期派直升機,從空中射殺野山羊,免費派發給去撿的人。
男人們穿著短褲、短衫,露著黝黑粗壯的臂膀,一邊談笑風聲,一邊乒乒乓乓地幹活,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在各自的卡車前搭好了鐵架子。這種屠宰用的鐵架子,小時候我在肉店裏看見過。但在荒無人煙的山嶺中,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我感覺置身在西部牛仔當中,好像是在拍電影似的。
鐵架子打好之後,那群健壯得像頭牛的男人們,一個個拿著鐵鍁,走到一邊挖了一個大坑。他們的身手是那樣敏捷、幹練,讓人感受到他們的力量。馬修向我介紹:無名指帶羊肉回去。挖這個坑是為了等一會埋葬山羊的內髒、四肢和羊頭。
我隱約聽見直升機轟轟的聲音。男人們個個抬頭望去。“羊來啦!跟我過去挑一頭。”馬修興奮地揮著手朝我喊道。
直升機轟轟的聲音由遠而近,我已經看見有幾根繩子長長地掛在直升機的下麵,繩子下麵吊著山羊。直升機漸漸飛到停車的上空盤旋,最後降落在離車隊幾米的一塊草地上,將一堆剛被射殺的山羊丟在地上之後又盤旋離去。
(被直升機射殺的山羊)
去撿羊的人,需要事前在網上登記,按照登記的次序排隊挑選。直升機卸下被射殺的山羊之後,兩名警察先走上前去,挨個檢查核實,確認每頭羊是死的,然後喊第一號上前挑選。我跟在第一號馬修的身後,戰戰兢兢地往前走,心中即害怕又好奇。馬修翻了翻橫七倒八在地上的山羊,挑了一頭最大的拖走。大家按照號碼的順序依次上前領取。第一批被射殺的山羊有八隻。
領到山羊的人,立馬開始把羊掛在鐵架上,動手剝皮。等待第二批領取的人,也幫著其他人行動。泥土迅速被染成了紅色,空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直升機送來了幾批被射殺的山羊,我已經不記得。我嚇得躲進了卡車裏。
(馬修在忙著剝羊皮)
馬修在鐵架上忙乎著剝羊皮,他朝卡車駕駛室大聲喊道:“嘿!出來吧!別躲在車裏。學得野性點。”我裝著膽子把車門打開一個縫朝外望去,那隻肥大的山羊,一轉眼就被剝光了皮。這時我聽見有個聲音在說:“喂!我得到兩隻耶!這隻羊肚子裏還有隻羊崽呢!”
哎喲!我的天!我陣陣頭昏。
中午的時候,一隻隻的山羊,都成了一塊塊的羊肉,被裝進了帶有冰塊的箱子裏。山羊的內髒、頭、羊皮和四肢,都被倒到那個事前挖好的大坑裏,十幾隻鐵鍬揚著塵土,迅速填平了那個坑。一切都回歸平靜。大家開始三三兩兩的坐下來,拿出水、啤酒、點心和三明治,他們一邊吃著,一邊談著,約好幾天後一起去海裏打魚。大家看起來都那麽開心,據說有的時候,每個來的人,可以撿到七八隻被射殺的山羊帶回去。
人們迅速拆掉鐵架子,紛紛把裝有羊肉的大桶拎上卡車,各道珍重,山路上再次揚起一陣陣塵土。我坐在顛簸的車裏,努力平複著恐慌的心情。馬修轉頭對我說:“羊肉要冷凍幾天才能吃。我會給你預備好。”我連連搖頭擺手。
從那天起,我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