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渡扶桑記遊
緣起
一、說什麽也得去一趟日本
去年春節小孩的大姨一家去了一趟日本旅遊,回來說非常好,一個人才四千塊錢。我對我家領導說,明年春節我們也去,為什麽一定要春節去?為的是要躲開三十晚上那場鞭炮災。其實,在此之前已經有朋友去過日本,和我談過去日本的印象。這個朋友,他是已故國家主席劉少奇先生的內侄。他非常不喜歡別人談這段,他和劉主席也隻見過一麵,那見麵的方式絕對與眾不同。那時我們還都在新疆,那是一個非常偏遠的小縣城,名字叫皮山。1968年5月劉主席偕夫人王光美(王兄的姑姑)最後一次出國,路過和田。和田地委來電話要朋友去歡送,他就是在機場站在人群中見了劉主席一麵。說起進疆,那更早。64年我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後來聽說我的檔案上早已蓋了個藍戳“該生不宜錄取”,當然我也覺得我的學習成績確實不怎麽樣。恰好,和田地委的許振魁先生和趙振華女士(她有點像維族人)來天津招生。和田師範維吾爾語大專班,學期兩年,學成後到民族中學教漢語。出發前的那天晚上全班到東車站旁的一家旅館集合。我父母送我到車站,進了門看見王兄的母親也來送他,我母親曾在天津日報做記者,認識王兄的母親,於是給我們做了介紹。出了旅館的大門,母親拉住我說,你可不要對去新疆有什麽抱怨了,你知道那個男孩是誰嗎?那可是劉主席的親侄子,連國家主席的侄子都去了新疆,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就是母親介紹我們相互認識,確實是緣分。上了火車,我們一起鑽在椅子下麵睡覺,他情緒非常低落,我初生牛犢不畏虎,還勸他說,人這一輩子總不能老死天津,出去看看沒什麽壞處。他深以為然。66年畢業,他原本分到策勒,他說什麽也不幹,一定要和我們去皮山,就這樣我們一起到了皮山,第二中學,住在一間宿舍將近十年,人們說起來我倆,仿佛我們是一家子,緣分呐!我74年回津,他82年回津,後來做了對外人才服務公司副總經理,政協委員,很有成績。工作關係他經常出國,那年從日本回來,他和我說起日本印象,隻有三個字的評語:真幹淨!沒想到這三個字竟成了我這篇日本遊記的主題辭。
那時,沒有什麽自費出國旅遊,出國那還是一種“奢侈”。我由於工作的關係多次出境。2003年我去台灣開會,04年去香港講學,05年臨退休前到韓國大丘的慶山嶺南大學講學一年。02年女兒德國留學,就是季羨林先生呆過的哥庭根大學,後來畢業在哪兒結了婚,也就成了德國人了。06年我一退休就去了德國,南歐、北歐把申根國遊了個遍,就是沒去英國。2014年自費去俄羅斯旅遊,去了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我家領導的大姐說你去俄國是有一個情結,那就是我父親邢公畹教授53年到56年曾由國家高教部派到蘇聯東方學院和莫斯科大學做了三年教學工作。那時能出國的人是鳳毛麟角,我還在讀小學,在學校裏很神氣。母親曾申請帶我們去莫斯科陪父親,據說蘇聯方麵都同意了,其實那時中蘇關係已經開始破裂,父親回國不久就戴上了一頂沉重的桂冠, 當小少爺的夢也破滅了,隻能去新疆。後來蘇聯自己也亡黨亡國了,今天她的後裔怎麽樣了?旅俄回來想寫一篇遊記,由於意識形態方麵的一些原因,終於沒有寫成。要說“出國”感,最強烈的還不是境外的“國”,而是境內的新疆,年輕時覺得,那就是異國他鄉。火車到哈密旁的一個小站停下,來了一個維族老漢,騎著小毛驢來賣瓜,那不就是外國人嗎?到了烏魯木齊,一出車站,一大群穿著破爛的外國人登三輪,和我以前的印象反差太大了。去和田的路上(那時要一個星期),路過的村鎮,城市(如喀什)那音樂、氣候、風土人情和我長大的地方那簡直就是另外一“國”,有點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小木克曆險記》裏的那種中東伊斯蘭風情,當然也看過《冰山來客》《阿娜爾罕》,但到底不是親臨其境。到皮山工作後,這種異國感才慢慢淡化了。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呀!一天我和老王還有另一個姓王的朋友,力德,躺在皮山文化館後門的大水泥台階上,
望著新疆那萬裏無雲的天空“偏閑傳(聊天)”,家鄉遠在天邊,那時別說出國連回“口裏”都不敢想。力德兄後來回了烏魯木齊,在市科技情報研究所工作,成績斐然。退休後逮了個機會出了一次國,那是他第一次出國。回來後寫了一篇《歐洲文化尋根遊》,那真是一篇好文章,真情實感,華章異彩,圖文並茂(力德是省級畫家,令弟力凡是市級畫家)。真佩服力德兄的記性真是太好了,導遊小胡的每句話他幾乎都記得,這小胡(京片子)也是了得,絕對是最高級別的。看了《尋根》不但長知識而且是一種享受,像是跟著他們“奢侈”了一把。我還特別羨慕他們那個驢友團,大多是同學,像一家子人。我自己旅歐回來,也想寫點東西,可是看了《尋根》不得不擱筆作罷,“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他去的地方我都去過,甚至看照片住的就是同一個旅館,不過北歐他沒去。不能不承認《尋根》那樣的文章,我寫不出來,今年已到古來稀的年紀,腦子壞得差不多了。寫點東西也決沒有“尋根”那樣的氣魄,那得有個好身體,好情趣。我不過是“我思故我在”,活著最終就是要活個明白,這大概就是禪宗所謂的“悟”吧。最近看電視報道,一個外國老太太,85高齡得了絕症,醫生勸她做手術,她說,不,我要去周遊世界。孔老夫子說,“未知生,焉知死”,這就叫活明白了。
去台灣是開會,那時去台灣是要嚴格審查的,國台辦的一位長官沒把我折騰個夠,一同去的北京大學袁毓林教授說,這算不了什麽,他們一直把我追到飛機場。那是個非常敏感的地方,他們的一些“暗示”現在看來都是神經過敏,不過寫遊記那可是非常危險的,隻說一點感受您就明白了。一出桃園機場,回頭一看後麵的房子上一圈青天白日旗,那感覺就像是掉進了匪窟。那次隻是在台北住了幾天,台灣我還是要再次去的,到時候一並交代。韓國也不是旅遊,是去講學,住了整整一年,再蠢的家夥也不能不看出點門道。在韓國我有個記日記的軟件,放在C盤裏,不小心修機器時被刪掉了,真可惜。一句話,我非常喜歡那個國家,覺得很清新、整潔、一切都井井有條,很有希望。那時正在討論社資孰優孰劣?國家元老之一李悅先生隻說了一句話:看看南北朝鮮就都清楚了。一句大實話,勝過萬語千言,對我就感受尤深。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出國,異國感還頗為強烈。出了大丘機場,嶺南大學中文係的禹在鎬課長來接我,他的漢語說得和中國人一個樣。一路上都是韓文的標語、廣告,一個字都不認識,這就是“外國”。那年假期,學校組織教師參觀半島最南端的巨濟島,那曾經是恐龍出沒的地方,還立了一尊巨大的恐龍塑像,活靈活現。最神奇的還不是這兒,海外還有一個方圓不過幾公裏的孤島,要乘遊船才能上去,名字我早就忘了。那是一個大闊佬,把這煙霧繚繞的小島“購買”了(這就是所謂“購島”,沒什麽新奇),把它綠化、修整、建設了一番,成了名副其實的海上神山,人間仙境,島上熱帶花樹爭奇鬥豔、清香撲鼻,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海島,最突出的“觀感”就是,站在島的高處,明顯感到身居海島,海南、日本就沒有這種感覺。韓國可以算得上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國家之一”。站在島的絕頂,韓國朋友指著東南方的海域對我說,對麵就是日本的對馬島,遠遠的天邊什麽也看不清楚。我想什麽時候能登上日本的本島看看就好了。過了對馬海峽,有個地方叫下關(雲南也有個下關,是白族的地方),原來叫“馬關”,甲午中日海戰,大清國被人家打得一敗塗地,權臣李鴻章和大日本伊藤博文首相簽訂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就是在這兒。後來戊戌變法的首領康有為先生穿對馬海峽回國,路過馬關,寫了一首詩,其中一句是“千古傷心過馬關”。現在這巨大的恥辱感早已一掃而光了,但教訓是否吸取了,尚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