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享受著島上的怡然自在,古韻悠長,容易讓人忘卻這裏有太平洋最慘烈戰爭的傷痕,戰爭裏的真相更讓人膛目結舌。
1945年3月,美軍攻打堅守衝繩島的日軍,耗時三個月,是美日兩軍在太平洋戰爭中規模最大、也是最後一次戰役。英文裏被稱為“Typhoon of Steel”,日文裏被稱為“鐵雨”這些代號代表戰鬥之激烈程度。超過衝繩島居民的四分之一,約14萬人,在這場戰爭中喪命。二戰中,如此多的平民在雙方交火期間死亡的現象,隻有在歐洲戰區的斯大林格勒戰役中出現過。日軍死亡九萬多人,包括韓國、朝鮮,以及中國台灣的士兵。美軍大約一萬四千人死亡。保守估計有將近24-26萬人在三個月內喪生。
而在此次戰役中遇難的日本平民,多數人是被日軍屠殺或強迫自殺,而不是死於美軍的炮火之下。日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曾出庭作證,早在戰役之初,琉球駐軍司令牛島滿就曾下達了“為了不妨礙部隊行動和保障軍糧,民眾需要英勇自決的“玉碎令”。衝繩是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唯一發生過本土戰役的區域,在戰爭後期就已被“丟卒保車”
因為彼時日軍統治琉球不過60多年,擔心民眾倒戈或出賣島上防禦工事的分布情況,是大量平民被殺的主因。
先是誘殺,製造白色恐怖,聲稱如果落入美軍手裏,會死的慘不忍睹,不如自己有尊嚴的死去。為了加緊進度,島民有的被集體趕到山崖跳下摔死,有的逼迫百姓以村為單位“集團自決”。殺不過來,就集體分發手榴彈,讓村民們圍成圈引爆手榴彈。手榴彈沒了,軍人逼迫父親殺掉兒女,丈夫殺掉妻子,兒子殺掉母親,然後自殺。
島上的居民說,至今還能不斷發現亡者的遺骸和未爆彈,戰爭留給衝繩的另一隱疾是埋在地下的大量炸彈。行駛在衝繩縣內,會常出現施工路段,告示牌上會告知行人“因處理未爆炸炸彈,某某區域限行”。據衝繩縣推算,完全清理這些遺留炸彈至少還要花80年。
衝繩平和祈念資料館中記錄了衝繩人劫後餘生的曆史。這個資料館,以與日本本土明顯差別的史觀,記錄了衝繩戰役最為悲慘和灰暗的一麵。
資料館記錄了衝繩戰役中的日軍,對本國的負傷軍人,一邊佯裝治療,一邊把摻雜了氰化物的毒牛奶遞給他們。
2007年,衝繩縣民,就日本教育部掩蓋屠殺平民的記錄抗議,逼迫新的教材支支吾吾的承認了,在鐵雨戰中,有些平民的死亡與軍隊的行動有些許關聯。
那天,我一邊在車裏看資料,一邊準備去平和祈念公園,當看到建立於摩文仁山丘範圍的祈念公園,就是當時戰況最激烈處,可以說此地就是當時的亂葬崗,現在的萬人塚,尤其看到和平礎石(isizi)」上刻有24萬衝繩戰爭中去世者之姓名,不分敵我,便猶豫了,那裏麵有九萬多殺戮自己人的日軍,雖然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殺平民或許有過內心的無奈與掙紮,但畢竟手上沾滿了血汙。我從來沒勇氣去靖國神社,到了這裏,我的果敢又一次打了折扣。該在這裏左轉的路口,我掉轉了方向。
網上狗了幾張平和祈念公園的圖片
平和基石的後麵是刻著所有死難者名字的墓碑
戰後70年的祭奠儀式上祈禱和平的孩子們
哀思親人的老婦人
為控訴戰爭之悲慘,並傳至後代,衝繩縣與1995年6月23日(衝繩慰靈日)發表《非核 和平衝繩宣言,作為維持世界和平的決心和手段。
他們倡導的所謂衝繩之心,就是尊重人類的尊嚴,堅決反對一切與戰爭有關的行為,追求和平,熱愛展現人性文化之心。
這首膾炙人口被當成流行歌曲傳唱的歌曲《島歌》,一般人以為是一對戀人生離死別的絕唱,其實是以衝繩民眾的立場,對戰爭中被殘殺的日本平民誦念的安魂曲,眼睜睜看著親愛的人被逼自殺,活下來的人,用血淚對著大海,神明,甚至宇宙泣訴他們的哀思,希望能慰藉死者的亡靈,讓生者更珍愛生命。歌詞的下麵又配了隱含的意義。
刺桐(學名:Erythrina Variegata)是衝繩的縣花,此花盛開的時節,也會招來台風,歌中唱到此花開放,即是影射那場鐵風暴的到來。
這首歌油管的視頻下麵,有一千六百多個留言,多數表達了對戰爭中草菅人命的厭惡和對永久和平的期許。
日本軍人,在近代戰爭裏,淋漓盡致的釋放了人性裏最大的惡,而戰爭的反作用力,又讓日本麵目全非喪權辱國。因果的昭彰,讓人不寒而栗。在戰爭絞肉裏,個體生命的微不足道,日本人更感同身受,也是他們如今深度厭惡戰爭的內動力。當右翼勢力煽動內憂外患,企圖激化矛盾,為紛爭鋪墊的時候,千萬個安於和平的日本人心裏一定無數個草泥馬在奔騰。
在太平洋戰場上,日本平民被日軍殺害,在中國的主戰場,當軍隊發現蘇軍南下大勢已去,便封鎖戰況消息,悄悄撤離關東軍,把東北和內蒙古開拓團的日本移民遺棄在那裏。當這些人幡然醒悟,便出現了集結在丹東和大連百萬乘船大逃亡,1946年至1948年間,在國民政府掌管的葫蘆島地區,總人數超過100萬的日僑被遣返,途中日僑並未受到中國軍民的報複。但還是有超過2萬的老弱婦孺沒能如願,成了遺華日僑。至今有四千人健在。
據統計,有8萬日本農業移民在日本戰敗後死亡。這些帶著幸福憧憬奉召而來,又被日本軍國拋棄的皇民,做了戰爭的犧牲品,有的在逃亡路上饑寒交迫死亡,方正縣就有超過5000人傷病死亡。有的在與外界絕緣中餓死,甚至絕望中自殺,還有一部分在開拓團團長的威誘下集體自殺,當然還是男人先殺了婦孺,然後自決。這些人在異鄉的土地化為塵泥,好像從來不存在過,還不如衝繩的死難民眾,被後人載入史冊立碑憑吊,甚至向政府抗議。
1959年日本政府公布了《關於未歸還者的特別措施法》,將那些在居留在中國的未歸還者,一律宣告為戰時死亡,取消其戶籍。
中日建交後,在日本仍有親戚的擔保下,日僑才能歸國,對於那些沒有親人健在,或是親人有種種原因不願意給他們擔保的,最終也未能歸國,日本政府始終持涼拌的態度,對散落在外的僑民歸國問題,采取不主動不積極不負責的原則。
而對於歸國的日僑,沒有合理的安置,讓他們自生自滅,成為日本社會的邊緣人,因此許多遺華日僑就日本帝國政府在二戰時鼓勵日本人遷往東北居住,並且製定國策移民計劃此事,控告日本政府沒有提供足夠的援助,並要求道歉和賠償。
2006年12月1日,神戶地方法院就65名遺留中國的日本戰爭孤兒要求日本政府賠償一案作出判決,判其中61人的訴訟請求勝訴,以政府違反法律限製孤兒回國、回國後也沒有對他們履行使其獨立生活的援助義務為由,判定政府必須向每名原告支付660萬至2300萬日元不等,共計4.686億日元的國家賠償。
還有一個讓人費解的事情,當時殘留在中國的日本婦孺,孩子被妥善收養,婦女多改嫁中國人,戰爭緊繃的氛圍下,中國人沒拿刺刀也挑了她們泄恨,除了以德報怨,厚德載物。更關鍵的是那些人絕大部分是普通的百姓,偽滿洲國14年間,在語言能基本溝通的前提下,民間過得還是互通有無的尋常日子。有些幼兒,甚至是親手交給中國人收養,留下姓名信物,循著這些珠絲馬跡,在中日建交後才能方便尋到親人。我認識的一個日僑,她的生母和養母同去一個教會,在最後關頭,托孤給後來的養母,她的養母非常善待她,妥善保管了物品,使她成為第一批與日本親人相認的歸僑。
還有快凋零殆盡的慰安婦們,她們也還未得到應有的公正對待。
不止對亞洲的各國人,即使對自己本國國民的戰爭創傷,日本政府始終沒有至誠的歉意,讓步和賠償也是在內壓下的權宜妥協。戰爭責任的追究上,一頁頁被匆匆翻過並深埋在記憶深處,一直無法安頓。
待續
(有些資料整理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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